第二天, 我和小李到大雁塔附近的陕西历史博物馆。这是中国最大的博物馆之一,馆藏的的秦、汉、唐三个朝代的文物堪称世界之最。镀金的龙、唐三彩的驼队、翡翠牛头酒杯、和田的玉带、波斯的银器、罗马的玻璃花瓶——一件件精美绝伦的文物, 展示给我们那逝去的时代的风采。当然, 游客们趋之若骛的地方是兵马俑厅, 我也不例外。但真正等待我发现的宝藏在地下, 不对一般游客开放。
从70年代起, 西安陆续发掘了一批唐墓, 主要是太宗和他的儿子高宗时期的太子、公主墓。其中的陪葬品, 尤其是墓冢内的装饰壁画, 震惊世界。现在, 陕西博物馆已经把其中最重要的壁画都保存在一个由日本人出资修建的壁画库, 就在博物馆的地下。小李还没有参观过。“托您的福, 这需要特批, 胡老师专门找人给您开的条子,” 她摇摇手中的通行证。“您很幸运, 这些壁画大都和玄奘同时代。当然玄奘不会亲眼看到这些, 但是壁画上的人物、宫殿、场景无疑都是他那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
我们一走进壁画库, 我感到浑身发冷,真好像是进了一座地宫。为了保护壁画, 室内温度保持在零度左右。小李递上我们的出入证, 接待我们的管理员按下一个按钮后,第一张壁画就沿着轨道滑了出来。壁画镶在铝合金的框子里,上面盖着红丝绒。帷幕拉开,我惊讶得下巴快要掉下来。这幅画有3米多高,2米多宽, 画中是一群人骑在马上飞驰,在旷野上比赛马球。马跑得飞快,鬃毛随风飘逸。马上的人们将球棍高高举起,两眼死死盯着马球。
“您对这项运动一定很熟悉吧!听说在英国这项运动很流行的, 它是从今天的中亚传到唐朝的。”小李告诉我。
“女王和她的儿孙们都喜欢马球。”关于这项运动我就知道这些。 但是我没有想到马球在唐朝如此受人欢迎。这个墓的主人, 章怀太子, 是太宗的孙子, 他一定是马球高手, 否则他的墓里不会有整个一面墙上画的都是马球。这也许和现在富足的中国人都乐意打高尔夫球是一个道理吧。
马球赛的壁画消失了, 接下来的是皇家仪仗队。骑兵们高举红黑两色彩旗,另外一些站着,每人手持一把宝剑。这幅壁画很大,浓彩重墨, 一个个人物活灵活现——让你感觉自己就在现场,亲眼目睹大唐天威。仪仗队过后,是一幅“礼宾图”。三个唐朝的官员似乎正在讨论什么时候皇帝可能召见三个外国使者, 一个是日本人,一个来自拜占庭帝国,一个是戴着皮帽、穿着皮裤的, 可能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他们看来有些紧张,大概被前面的威风凛凛的仪仗队和盛大的欢迎仪式震惊, 或者是担心他们是否会被安排拜见中国的皇帝, 把他们珍奇的贡品献上。或许, 他们带来的延年益寿的大米、不怕火烧的鸟、驱寒的犀牛角、永不融化的坚冰、汗血宝马、狮子、还有绝世佳人, 会博得中国皇帝的欢心和赏赐。
“当年的中国就像今天的美国,当年的长安就像今天的纽约,”小李兴奋地说。“那会儿人人都想到长安, 最远的来自叙利亚。我们中国人向来是厚往薄来, 他们进贡越多, 得到的赏赐也就越多, 所以很多商人、传教的、冒险家都冒充使者, 最后唐朝不得不限制朝贡的人数, 因为招待他们的费用和对他们的赏赐耗资太大。”
许多人爱长安之切,乐不思蜀, 就像晁衡一样。“皇家的仪仗队几乎由青一色的胡人组成,”小李说。“太宗认为他们个个高大英俊。当然也不完全是相貌。要看谁有能力,他就用谁。他告诉大臣:‘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唐朝官员上朝时, 都要穿自己的民族服装,太宗时朝庭里有一半是胡人, 都快赶上联合国了。唐朝的大将多是突厥人和高丽人。另外, 制定历法的是印度人, 修史制史的是日本人。还有宫廷里的画匠、卫士、马夫、乐师、歌手、舞者, 胡人居多。”
唐太宗是一位开明的皇帝,就连毛泽东也不得不承认, 尽管他认为“唐宗宋祖, 稍逊风骚”。贞观之治使中国如此开放,如此自信。海之大可以纳百川, 唐人取外来文化之精华, 弃之糟粕, 这就是为什么长安会成为世界的大都会, 为什么贞观之治造就了中国历史上的空前盛世。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生活在海外的华人把自己称作唐人,把中国城叫做“唐人街”。在中国5000年的历史中,他们选择唐人作为自己的代表——直至今天中国人仍以唐代为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