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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阳长篇期货小说《金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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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3-09-03
13-14-15
13

第二天上午,谢眉身着咖啡色职业套装,掖下夹个软包,容光焕发地走向大金公司,在门口正好遇上了鲍买。鲍买没想到她又来了,明显一楞,仔细一看,由于今天的装束,谢眉显得格外高雅和娴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鲍买见到谢眉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她见到吕奇,如果她果真来开户,更不能让吕奇做了她的经纪人。至于如何实现这个目的,鲍买并不愁,她的鬼把戏可多呢!

心中稍稍筹划,马上有了主意。鲍买刚才已经看见对面的六零二经纪室里,西装革履的毛经纪,闲来无事,正懒洋洋的坐在那儿,眼睛望着地上一张随风而舞的小纸片。

她想何不趁此机会介绍毛经纪当谢眉的经纪人,来个掉包计,等吕奇看见谢眉时,也许误会她已经换了经纪,这样一来就乱了行内规矩,自己正可乱中取利呢。

她张开双臂,迎着谢眉走过去,象欢迎什么尊贵的客人似的,满脸堆笑道:“欢迎!欢迎!谢小姐果然是言出必信,说来就来啊。”

鲍买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令谢眉好生惊奇,她礼貌地笑笑,道了声早。鲍买一边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一边言不由衷地说些恭维话,什么有胆量,有魄力之类的。

谢眉保持着沉默,一则她不喜受人恭维,二则她来只是想找吕奇。既进入营业大厅,她张目四顾,不见那人身影,于是拐到六零六经纪室朝里面看了看。同样没人。

鲍买当然知道吕奇此刻正在公司的资料室里,他每天比别的经纪早来一个多小时,为的是从众多的材料中归纳出最重要的信息,再打字复印,分发各位客户。这本是身兼公司信息员的鲍买的份内之事,他深恐她有所遗漏偏废,坚持自己亲力亲为。鲍买本来对信息工作无甚兴趣,乐得他去承担。

就因为这个小小的缘故,使鲍买有了在第一时间捣鬼的可能。

“哦,谢小姐,您找吕奇?”见谢眉朝六零六经纪室里张望,鲍买不无遗憾地摇摇头:“他有点事,好象是鲍总找他,这样吧,谢小姐,我替您前去探看探看,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一定把他给拖出来。”鲍买十分殷勤,她甚至挺焦急,急得身上都有点发热了,顺手从近旁的桌子上拿了本旧杂志劈里啪啦地扇了几下,然后丢下书,冲谢眉笑道:“谢小姐,您稍等片刻,我这就为您找去。”说罢哼着什么曲儿一路走了。

既然鲍买去找了,那么就等吧。谢眉走进六零六经纪室,从报架上拿了报纸,端坐于沙发上,随意浏览着。

鲍买一拐进营业大厅尽头的走廊,准确点说,是一从谢眉的视线中消失,立刻迈开一双小腿直奔鲍总办公室。

14

在大金,鲍买是绝对的消息灵通人士。昨天她就得到信息,今天上午鲍总会带两个客户来,而且还是小有资金实力的。以鲍余的身份和资历,从亲友同事的圈子中带几个意向客户回来,应该不算很难,至少刚开始是这样。

初来之人,大抵不知期货为何物,只听说赚钱机会很多,报纸上也多有宣传,说是有些幸运儿在不长的时间里用几百元搏出了上亿的利润,比只懂得研究财务报表长时期抱牢股票的美国投资大师巴菲特不知强过几多,巴菲特奇迹是四十年一万倍,四十年,弱冠少年都等成了白发老人,一万倍又怎的?对于原始积累普遍菲薄的中国老百姓来讲,期市应该比股市更有吸引力。只是目前投资大众觉得期市比较陌生和危险,所以一般不敢轻易进入。但若是遇上象鲍总这样身份的熟人,还是颇有说服力的。国内官本位的社会制度经历期较长,不少人亦形成了依赖权势者的心理定势。有些经鲍余介绍来大金的客户满脑子想的是:我是鲍总介绍来的,自该享受种种优惠和最好的服务,换句话说,这些人深信身为大金公司老总的鲍余一定掌握着种种内部信息,也一定掌握着最出色的经纪人才,有了这两条,赚钱就是笃定的了。

抱有这种想法的客户刚来时个个悠游自在,他们坐在鲍余的办公室里一边看着行情,一边大聊闲天,烟头堆满了烟缸,高级茶叶一遍遍地被滚烫的开水滤去了香气和甘味,又一次次地倒进了发着霉味的塑料垃圾桶。在大金这间装潢最考究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看娱乐电影似的无比轻松的气氛,他们很少关注盘面,打扑克,下象棋成了家常便饭,甚至有人提出带麻将来自娱。后来还是鲍余以有损公司形象为理由阻止了这类行为。他们不想自己判断行情,认为那是根本行不通的,甚至连想一想都会吓得嘴唇煞白,心尖尖直打哆嗦。这也实在难以怪罪他们,因为这类人自打落地就没赚过真正意义上的血汗钱,他们袋里的钞票好象是什么天外来物一样,在某一个月份,或者某一天早晨,突然就鼓了起来。环顾左右,有很多人也是这么发起来的,所以也就心安理得,甚至对人生产生了一丝两缕的轻蔑感:原来财富就是一个天天在发酵涨大的甜面包,任切任取而已。

事实证明,在市场化程度相对较高的期货市场,这种作派简直可以让人死无葬身之地,市场如海洋般诡谲多变,深不可测,对于那些形同尖桅之林的长官意志,它只是张开波浪之舌轻轻一舔,便悉数吞噬舒卷而去……因此不到半年,鲍总介绍的客户绝大多数翻了船。一个人的交际也不是无限的,久而久之,鲍余也难得拉到客户了。

不过山不转水转,也有运气好的时候,这不,又来了个小学同窗,文一青,胖子,几十万元户,还带来一个叫于阿根的朋友,是个开茶馆的小老板,论个头,无论横看竖看都比文胖子少一半儿。

文胖子之所以有钱,完全是沾了他那位在县林业局当局长的堂哥的光。前些年投资膨胀,房地产过热,与之相关的木材十分走俏,能弄到林业局批条的文胖子因此而捞了一笔。之后投资进入紧缩阶段,木材价格每况愈下,且因属于资源性物质,国家控制也愈加严厉。当时物价经过三年上涨,已经进入了强弩之末,眼看就要见顶回落了,文胖子已经有所察觉,在堂哥的劝说下及时地退出了木材市场。

一大笔钱怎么花?存款吃息吧,听说利息将大幅下调,办企业又太麻烦,正在发愁几十万闲钱不知如何投资时,却山回路转地碰见了曾为中学同窗的鲍余。文胖子大叫命好。这是闲话。

且说鲍买看见鲍余带着一胖一瘦二人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心想真是天助我也,二人若真是客户,正可一网打尽,鲍总带来的客户,不给她鲍买还给谁?若两人不做期货,也不要紧,故意闹个小误会,把吕奇缠住便可以。主意既定,她转身直奔资料室。

资料室里,吕奇正聚精会神地翻看期货日报,鲍买有意重重地呀了一声。吕奇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抬头看着她。鲍买兴奋地说:“吕奇,你怎么在这里?有好重要的事呢!”说罢小手向他招招,示意附耳过来。鲍买每有什么好事,都会扒他肩膀上悄悄耳语。

“什么事?”吕奇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之中,不情愿地放下报夹。

“告诉你,鲍总带了两个客户,正在他办公室里洽谈。我想我们应该也去那里呆上一会儿,工作主动一点没有坏处。”她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一付娇态。

鲍买知道,关于期货方面的知识,鲍余知之甚少,只能向客户作些粗枝大叶的介绍,具体到诸如期货品种的特点和技术分析,还得由经纪人来详加说明的。公司很多经纪人知道这一点,初时也有胆大的进入鲍总办公室毛遂自荐,但在了解鲍买和鲍余的关系后,便都知难而退了。由是鲍余凭面子拉来的客户,大部分都可任由鲍买一人包办。

鲍买之所以对吕奇积极笼络,热情服务,除了看上他的工作能力,当然也有爱慕之意。

“真有这事?”吕奇怀疑地问,因为好一阵子没有客户找上门来了。

“真的真的!要是骗你当小狗。”鲍买上去拉着他的胳膊就走。

15

文胖子和于阿根进了鲍余办公室后,鲍总叫人敬上香茶来,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叠期货介绍材料,请二人过目。于阿根一边悠悠地品着香茶,一边仔仔细细地翻看材料。文胖子却是无心于此,他出于礼貌接过材料,略略一翻,便轻轻地搁在了玻璃茶几上。在鲍余面前,他正襟危坐,两个巴掌端端正正地搁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直直的,似乎有点拘谨。虽然如此,他的观察力可一刻也不肯歇着。从鲍余办公室的高档装修,以及那些豪华阔大的办公桌椅和整齐排列的电脑设备上,他判断昔日同窗一定手握重权,而这样的人一定能够助人发财,就象他的堂哥一样,轻轻松松就让自己赚了几十万。

文胖子没想到,将期货市场与木材市场作了如此粗糙的比较,后来竟让自己从几十万小富倒退到欠一屁股债的地步。赚了计划经济的钱,却吃了市场经济的亏,这种人在体制转型期可说是比比皆是,有些人从此一蹶不振,陷入没顶之灾。其实上天并不存苛取之心,境遇的逆转,还是因为大脑难以迅速接受现实的巨大反差和变化。

文胖子的人生滑铁卢是后面的事,现在他正兴致勃勃地听着昔日同窗介绍期货市场的赚钱之道。鲍余告诉文胖子在期市如果自己不想分析行情并据以下单,那就必须找个经纪人来代劳,而经纪人素质良莠不齐,就看客户自己是否慧眼识珠了。文胖子听到这儿心头微微一撞,立刻一脸微笑地请鲍余大力推荐。后者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文胖子提出的要求太突然,他一时还无法判断把哪位经纪人推荐给这位小学同窗。本来当然是鲍买捷足先登,不过鲍余知道她只是个二传手而已。至于吕奇,从他的操盘成绩和对期市的独到见解来看,鲍余还是满意的,并早已准备有所倚重。然而通过近一阶段有意或无意的考察,鲍余又有所顾虑,他发现吕奇虽然十分敬业,非常专注所做工作,但却过于谨慎,很少做单,如此对公司的经营并不会有很大的帮助。

公司经纪人当中,除吕奇之外,李悍、张胜也属可选之才。李悍交际甚广,认识好几个超级大户,消息十分灵通,胆子也大,操盘成绩尚可。

张胜有些象吕奇,精于技术分析,做单成功率一年比一年提高,上个月还帮一名姓广的客户赚了十几万。

鲍余正在心中筹划,忽见吕奇和鲍买不请自来,他显然有点不高兴,瓮声瓮气地问鲍买有什么事。

鲍余之所以不喜二人闯入,一则尚未把客户的情况了解透彻,二则按他的脾气,喜欢自己把客户分配下去,而不愿意经纪人主动上门。幸亏是鲍买,要换了别的经纪人一定没好果子吃。鲍余哪里想到鲍买是为了避谢眉而急不择路呢。

鲍买并不计较鲍余的脸色如何,她大大方方地向前走了几步,妩媚一笑,说道:“鲍总,您不是说今天有客人来,嘱我做好接待工作吗?”一面说,一面拿起水壶给茶几上三个杯子倒满水。她笑容可掬,不时地对二位客人美目顾兮,见对方也都有结识之意,索性上前握手,并介绍自己:“鲍买,公司经纪人,请多关照。”又急不可耐地指指吕奇,加重语气道:“本人才疏识浅,这位才是……”吕奇生怕她往自己脸上贴金,连忙在她腰上给了一个一指禅。鲍买纤腰一转,躲了开去,笑道:“怎么,谦虚啊?”转过头对二位客户笑道:“有道是真人不讲经,讲经非真人。这位是有真功夫的,所以就谦虚得很。”她这么一贬一褒,一虚一实的,还真管用。

两位客户见说,急忙睁大眼睛,仔细打量起吕奇来。吕奇只好上前握手如仪,并分赠名片。文胖子拿起名片眯着眼看,脸上显出尊敬之色:“交易部经理!能够得此重任,说明吕经理对期货一定是行家里手喽?”

鲍买一脸美滋滋:“不错不错!不是千里马,哪能被伯乐相中呢?我们这位吕奇呀,是大白天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吕奇见状,一迭连声道:“过奖,过奖,本人绝对没有这么珍稀。鲍买,你可别误导客人呀。”

“吕奇,”鲍余有点担心地看他一眼:“一个人固然不可狂妄自大,但也不必妄自菲薄的,对不对?你操作水平相对较高,也是大家公认的嘛!就没必要谦虚了。”又转过身指着吕奇对文胖子说:“公司经纪当中,小吕是第一号枪手,你们找他没错。”

这时候,文胖子却显得犹犹豫豫,迟疑不决。因为刚才他亲眼看见鲍买拉着吕奇自荐上门,而不是经过鲍余郑重挑选的,这其中好象缺乏些什么必要的程序,按文胖子的思维定势,这方面的事情要是不落地,他是不会轻易决定的。

他沉下脸,表情木呆呆的,心里瞎猜:鲍余会不会不拿自己当回事?正巧有经纪人自动上门,他也就随随便便做个顺水人情?

鲍余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安慰文胖子,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于是举起一只手,断然说道:“老文如果有疑虑,本公司的经纪人很多,都坐在交易大厅里,尽可以自己去考查。这位吕奇我另有重用,恐怕得雪藏一段时间,关键时刻再派上场。”说罢,也不管鲍买一脸的不快,挥手叫他俩出去。

这下子搔着了文胖子的痒处,他见鲍余说话时一脸的郑重,心想吕奇可能确是鲍总手中不轻易示人的宝贝。如此可不能让他跑了。事不宜迟,文胖子抬腿一蹦,把已经走到门口的吕奇拉了回来。

“就这么办!就这么办!鲍总,一切听从安排,这一行您是大专家,不听您的还行?”他嘴里直嚷。

鲍余心里暗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反问道:“文兄与吕奇从未谋面,真的敢相信他?”

“怎么不敢信?”文胖子拍拍胸脯,赌咒发誓般:“鲍总介绍的人我不信,那么还能相信谁?那才真真叫做眼前有庙不拜佛,远山无寺偏寻经了,我文某自信还没愚蠢到那个地步呢!”

鲍余双手抱臂,微笑点头,一付自信的样子。“文兄,丁兄,我很忙,”他说:“我还有别的事,请二位自己方便。”又煞有介事地叮嘱鲍买和吕奇:“我的两个朋友就交给你们了,希望拿出真本事来,替他们好好做上几把,到时候客人赚了钱,你们也出名了,前途无量呢。”

鲍余一高兴,鲍买马上也跟着兴奋起来,举起纤纤玉手拍着吕奇的肩膀,对二位客户道:“不错不错!我们这位吕奇认真负责,水平呱呱叫,一定能为你们赚到很多很多的钱!”

吕奇听罢此言,心里疙里疙瘩的,连忙又捅了她一下,附耳低语道:“喂,鲍买,干咱们这一行从不打保票的,你怎么忘了?”

鲍买抓住吕奇的手用力一捏,小声道:“精神鼓励,别当真!鲍总面前,不可过于谦虚,否则他会认为你自信心不足。”鲍买刚才巳从鲍余的神态中看出点名堂,故有此一嘱。

文胖子见吕奇和鲍买俩人交头接耳的,不知说些啥,心中疑虑,生怕二位不做他的经纪人,连忙笑着问道:“你们说什么?该不会对鲍总的分配不满意吧?”

鲍余本来已经要走,听到文胖子的话却站住了,瞪了吕奇一眼。

鲍买见势头不妙,冲他嘻嘻一笑,道:“没事没事!我俩正在讨论怎样完成鲍总交给我们重要任务呢!”

鲍余正经八百地朝文胖子点点头,意思是对我的安排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此刻,文胖子就象吃了一剂定心丸,胖脸上绽开了笑容,一步跨到鲍余身边,握住他的手直摇:“鲍总,鲍总,谢谢您的支持,您的帮忙,容当后报!容当后报!”

一般人都知道客户就是经纪公司的上帝,所以到了经纪公司都喜欢摆起架子享受服务,鲜有象文胖子这样谦恭有礼的,好象不是公司求他而是他有求于公司似的。吕奇和鲍买在一旁见了,双双忍俊不禁。

鲍买除了好笑,更是十分得意,因为她一大早遇到的紧急情况,被自己巧妙用计轻松化解,而且还歪打正着地为吕奇争得了资金大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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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眉此刻在做什么?不用说,一定是呆呆坐着,苦苦等待吕奇的出现吧!鲍买心想是该出去看看了,时间太久,谢眉难免疑心。

想到这儿,她亲呢的握住吕奇的一只胳膊,把他朝身边拉了拉,对文胖子道:“文叔,我还有点事,得暂时失陪。这儿,有公司最先进的电脑设备,看盘报盘都挺方便,您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尽可向这位吕奇请教。”又拍拍吕奇的肩膀:“吕奇,今天客人多,文叔和丁叔在这里看行情,我回六零六经纪室去,你留下陪他们俩吧。”

从表面上看,鲍买的安排是有道理的,六零六经纪室目前只有几个小户,资金上可怜巴巴的,而且大多数客户是占着电脑只看不做,不比这文胖子和于阿根,各人投入期市的资本都在数十万以上。有这样一定的资金,若再经常做单,一个月交给经纪公司的手续费自然不菲。大户既然比小户所做贡献大,享受待遇当然也不同。这鲍总办公室摆上最先进的电脑设备,就是为了方便大户的,同时也是给他们一种特殊的荣誉:能到总经理办公室看盘,自然脸上有光啊。

吕奇点点头,表示同意鲍买的安排。一下子捞着两个大户实在是不容易,得用心伺侯着。

鲍买与两位客人握握手,道声再见,转身就走。一路上她哼着曲子,一阵风似的飘进了营业厅里。当她一眼看见谢眉还在六零六经纪室里呆坐着,一付焦急等待的样子,忍不住背过身子偷笑。

她正在有滋有味地欣赏自编自导的好戏,忽见谢眉起身走了出来,她吃了一惊,连忙象影子一样从暗处闪出来,笑脸相迎道:“谢小姐,对不起,累您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谢眉朝鲍买身后瞧瞧,急不可耐地问:“鲍小姐,吕奇呢?怎么没见他来?”一提吕奇,鲍买立刻撅起嘴,摇摇巴掌,生气地说:“唉!别提了!今个儿遇上两个难缠的客户,一胖一矮,一高一瘦,一个说话声如宏钟,一个说话尖声细气,两个人虽然外形上势同水火,鬼脾气却是一模一样的,天哪,吕奇被他们轮番纠缠,象苍蝇一样钉着不放!一刻不得安宁!说什么他们是资金大户,一旦亏损那就不得了,所以要做他们的经纪人就必须时时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必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连上洗手间都必须一溜小跑,快去快回,至于接待朋友,出去吃个点心什么的,对不起,根本别想。做这些家伙的经纪人,可真够倒霉的,被如影随形般贴身紧逼,个人的活动空间大受限制,简直成了经纪保姆,烦死人,烦得你恨不得跑到什么没有人的地方大喊大叫,或者溜进迪斯科舞厅狂舞乱扭一通,再不然就是干脆掇起盆凉水对着那些唯利是图的面孔泼过去,否则心里便难以平衡。唉,你不知道,做我们这行的确牺牲相当大,幸亏吕奇喜欢这专业,脾气也好,经得那些罗罗嗦嗦的事情,要是我,才不会做这种人的经纪呢!”鲍买在以往经历的基础上加油添醋,故而描述得活灵活现,令人没法不信。

谢眉知道期市价格波动十分剧烈,经纪人若做了单,一般不敢随便离场。有本书为了证明这一点,还援引了一个笑话,说是某日一个经纪人闹肚子,进了两趟卫生间出来就亏了好几十万。

听了鲍买的话,谢眉也有些忿岔不平,对那两个从未谋面的客户产生了恶感,因此皱眉道:“你们吕经理还真够累,换了我,这些不关心别人的客户干脆一个个回绝了,让他们自己冲锋陷阵去!”她说这话的时候,光顾着怜惜那人的境遇,竟全然没有想到是鲍买玩的把戏。

听罢此言,鲍买大不以为然:岂有此理,经纪不求客户,倒变成了客户求着经纪,看样子谢小姐还真是外行人,否则她不会说出这种话。

“哪能这样?毕竟他们是客户嘛!”鲍买装出一付很严重的样子说:“如此对待客户,要是让鲍总知道了,不炒了我俩的鱿鱼才怪!”

鲍买看谢眉刚才说话的神态,同情与不忍并存,关切与怜惜同在,心里更加认定她才是自己最危险的敌人。

鲍买以为话说得这么重,足以让谢眉止步不前了,偏偏她却执拗起来,准备自己去找吕奇。

“既然是两个难缠的客户,那么干脆放弃好了,我也是客户呢,虽然我的资金户头不是很大,但只要吕奇做的好,慢慢不就可以变成大户了嘛。”谢眉笑着说。

“不行不行!”鲍买马上紧张起来,连说话的语调都改变了:“不是告诉过你,他在招待客户嘛!万一客户生气,那他的工作就不好做了。所以请谢小姐稍稍等待才好。”

从鲍买闪躲的神态中,谢眉看出点名堂来。

她怀疑鲍买是否传递信息到位,以吕奇待人谦恭裨性,知道自己来了断不会连面也不见,不管怎么忙,也不管那两个客户多么难缠,他都不会这么做的。

想到这儿,谢眉用观赏戏剧的目光瞧一眼鲍买,点点头,故意说道:“看来要这个吕奇做我的经纪人很难,他很忙,可能看不起我的小户头,高傲着呢,对不对?”

鲍买巴不得谢眉对吕奇的印象一塌胡涂,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他就是这么个人,很难相处啦!”

“这么说,”谢眉神情沮丧之至,摇头自问道:“我找吕奇当经纪人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这个大金公司也根本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做什么期货?”边说边拿起桌上的玲珑小包,慢慢悠悠的往外走。

鲍买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心里舒服得犹如六月天喝下了冰雪水,她微笑送客,甚至连几句礼节性的挽留之辞都省略了。

17

鲍买正得意,不料谢眉忽然纤腰轻转,回过身来,冲她嘻然一笑,道:“鲍小姐,我就要走了,咱们好歹也有两面之缘,难道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哦,有的有的,”鲍买不知是计,随口说道:“我想说的是谢小姐这么年轻就事业有成,做了一个大款富姐了,真让我无比佩服,不过哇,有句话说车有车道,马有马路,谢小姐赚钱的老路子既然走得这么畅,何不照直走下去?又何苦上期货这虎狼山?”

鲍买看谢眉的容貌,当真以为谢眉吃的是青春饭了,故而这样说。谢眉自然不把此话放在心上,反而更相信她是在演戏,排斥异已。当此期市不景之时,一般经纪见了客户都象苍蝇叮血一样,千方百计拉进门,哪有反而朝外推的?

谢眉既巳洞悉其奸,又怎肯善罢干休?于是转身走回,进入六零六经纪室,大大方方地朝沙发上一坐,微笑道:“我本来已经改变主意了,说真的,我对期货确是一窍不通,也没有太浓厚的兴趣,不过,我这人也挺好强,刚才鲍小姐说的几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点不舒服,看来我还非得上一上期货这虎狼山不可了。”

“行,行,谢小姐要做期货,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呢!” 鲍买倒会随机应变,马上显出一付殷勤待客的态度,又是倒茶,又是安慰,还要为她讲解期货走势。

谢眉不买她的帐,站起来又要往外走。

鲍买见稳不住她,又生一计。她抬腕看下表,朝鲍总办公室的方向望上几眼,嘟哝道:“德性!都老大功夫了,也不放放风,想闷死人,憋死人啊?”

谢眉明知她在表演,却不做声,心中想,看你鲍买究竟要怎样。

“我再替你跑一趟!”鲍买气冲冲地说,走到门口望了望,又走回来:“不过,有没有把握不一定。这样吧,谢小姐既是要做期货,我另外找个经纪和您聊聊天,不懂之处尽可问他。”她的安排环环相扣:既然吕奇忙得不可开交,为谢眉另外找一名经纪人也是合乎情理的。

想到这里,鲍买连忙向六零二经纪室招招手:“毛经纪,麻烦您来一趟。”

这个毛经纪,在做盘观念上与吕奇大相庭径,平日里,最爱与他唱反调。鲍买选中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毛经纪的客户今日一个也没来,正百无聊赖,见鲍买招他,立即跑了过来。乍一见谢眉,惊为天人,两眼瞪得圆溜溜的,嘴巴老半天也合不拢。

见毛经纪对谢眉如此感兴趣,鲍买暗喜,心想可找对人了。

“怎么,毛经纪,你发的什么呆啊?”鲍买讪笑着,边说边朝他递眼神,小声道:“想不想要客户啊?瞧,这个谢小姐,漂亮富姐,不错吧?归你了。”

毛经纪大喜,喉咙咕的一声,不觉咽下一口唾沫,自语道:“我说今日怎么上眼皮直跳,原来有这般好事等着我呐!”
两人的表演,尽在谢眉眼中,她故作不知,其实一个还击的计划巳经在心中酝酿成熟了。

也不管谢眉同意不同意,鲍买笑容可掬地介绍开了:“毛小胜,大学本科,金融系毕业。毛经纪可是高才生啦!对期货有极精细的研究,形成了自己的独到见解。在大金公司,毛经纪是最忙的,有好多好多客户找他做经纪,忙得他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香,不过呢,我俩交情好,请他帮点忙还是可以的,君子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对不对?”

毛经纪从未受鲍买抬举,闻此语高兴得眼放光彩,面呈红霞,一则鲍买的话让他极其受用,高帽子不嫌多,二则能争取到谢眉这样美丽的女客户,令他做梦都会笑出声来。由于鲍买一贯包办客户的做法,他也确实没几个客户,靠自己单枪匹马地出去拉客,他一个爷们又有多大能耐呢?今天也不知怎的,天上掉下金疙瘩了。

“毛经纪,”鲍买见他有点忘形,特别提醒道:“谢小姐是新来开户的,希望你看在我鲍买的面子上,尽心尽力的帮助谢小姐,让她早点赚到钱,怎么样?”

“行行,有鲍小姐这句话,我一定,一定大大的效,效力……”毛经纪不知怎么回事脸又白了,结结巴巴地说,那不伦不类的话语让谢眉莞尔。

“毛经纪,你不用太紧张,”鲍买安慰道:“谢小姐人很好的,非常非常平易近人,她现在的困难在于对期货一窍不通,不过,她人很聪明,用不着多久就会一通百通的。到时候赚了大钱,她一定不会忘了你这位毛经纪,对不对,谢小姐?”
鲍买的意思,明明是逼谢眉表态。谢眉反正已经想好了对付的办法,为了麻痹对方也就顺水推舟地说:“鲍小姐说的对,我对期货确实是一窍不通,希望毛经纪多加指点。”

毛经纪点点头,脸刷地又红了,抓抓肩膀,又挠挠后脑勺,两只手不知怎么放才好,似乎成了多余之物。

“好,二位先聊聊,”鲍买点头微笑,自以为得计,临走时一语双关地交代毛经纪:“毛小胜,机会难得,可得把你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呀!”说罢,冲着谢眉妩媚一笑:“谢小姐,您先在六零二经纪室看盘,我这就去找吕奇。”

“谢谢您,鲍小姐,让您跑进跑出的,很不好意思呢!”谢眉话中有话。

鲍买低头窃笑,一转身就溜得无影无踪了。

谢眉早已打定主意,等鲍买一走就悄悄跟上她,相信这样马上就能找到吕奇。不料鲍买溜得飞快,毛经纪又十分热情,执意请她到自己的经纪室去坐坐,谢眉不想冷落了他,只好随他过去,心想略与他周旋一下便走。

毛经纪象招待贵客般,又是搬凳子,又是倒茶水,接着打开电脑,向谢眉介绍国内期货品种,讲解走势特点,边说边手忙脚乱地从抽屉橱子纸箱中搜罗出一大堆期货材料,作为他观点的佐证,有些他亲手绘制的走势图还郑重其事地挂了起来,又拿着根透明米尺在上面比比划划,一如教师上课般。自从谢眉坐下后,毛经纪就一刻没有停止过忙碌。

毛经纪哪里知道,谢眉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她似看非看,似听非听的,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站起来走两步,一会儿又向门外张望。她的这种表现,今毛经纪大为不安,以为自己有什么服务不周之处。

谢眉见他神情有异,知道他误会了,说实在的,毛经纪如此热情服务,她心中是十分感激的,无奈她今天是要找吕奇的,她心中充满了歉意,只好挑明了说道:“毛经纪,您的热情服务我十分感激!不过实话实说,我来这儿并不是为了学期货的,而是要找一个人。”

“哦!是这么回事!”毛经纪顿觉体内真气泄漏,原来绷得紧紧的身子瘫软下来:“那么,请问谢小姐找哪位呢?”如果能在别的什么地方帮上谢眉的忙,毛经纪也一定会乐此不疲的。

“就是……”谢眉不愿提到吕奇,那一定会让这位毛经纪大为失望的。灵机一动之下,她想到了鲍买,对了,现在鲍买一定在吕奇哪儿,找到她也就找到了吕奇,于是顺口而出:“就是刚才那位鲍小姐,没错,我找的就是她!”

“鲍小姐?她刚才不是在嘛!”毛经纪深觉奇怪。

“有件事忘了对鲍小姐说,对不起,我这就找鲍小姐去。”谢眉直觉必须马上找到鲍买,免得她又节外生枝,搞出什么名堂来。

毛经纪道:“既是这样,让我找去,”谢眉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这地方我来过,很熟的。”说罢转身就走。毛经纪在后面叮嘱道:“别的地方不用找了,鲍小姐不在资料室就在鲍总办公室里。”

18

谢眉预感对了。鲍买走进鲍总办公室,见吕奇正在向文胖子和于阿根解析技术指标,便走过去,将半边身子柔柔的靠着他,装着看盘面走势。文胖子转头笑道:“鲍小姐来了,刚才忙些什么呢?”鲍买撅着嘴:“不忙什么,没事找事,受了一肚子的气!”吕奇听见这句话,立刻仰起脸,两眼盯着鲍买,好象她身上丢了个零件儿。“怎么回事,谁给你气受了?”他关切地问。

鲍买一脸苦瓜相,嘴里嘟哝着:“算了算了,不提了。”她越是这么说,吕奇越是心急。在大金公司工作半年,深知自己给鲍买找了不少麻烦,这一点从鲍总平时的态度上便可看出来。对自己担任交易部经理,吕奇心中有底,本来他想自己做做经纪人炒炒单就可以的,无奈鲍买极力保荐。

鲍买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在大金公司,最想当交易部经理的是李悍,但李悍与吕奇不和,且专爱与他做对,鲍买平日里把他恨得牙痒痒的,岂能让他得逞?若让李悍凌驾于吕奇之上,鲍买是说什么也不情愿的;二来这个职务也有利于开发客源,是一个说明业绩和能力的体现;第三个原因是吕奇本人无论能力、人缘还是形象魅力都很出众,鲍买对他说起来多少有些嗳昧和关切,也想通过此种帮助,获得吕奇的好感。

“你不说,我自己找鲍总去,不记我的帐,统统记在你身上。”吕奇以为她受了鲍余的责备,随即霍然立起,就往外走。
鲍余目下正在营业大厅,若吕奇去那里找他,一定会看到谢眉。

“不行不行!”鲍买赶紧伸手拉住他:“吕奇,你误会了,不是鲍总找你,是昨天自称要做期货的那位谢小姐,她来了。”情急之下,她竟脱口而出。

“什么!”吕奇猛然想起:“是谢小姐?她在哪里?来了多久了?我怎么给忘了呢?她说过要来找我开户的。”

鲍买看他那样子,心中醋海翻波,板着脸道:“吕奇,事情已经有了变化,谢小姐一点不讲信用,也不讲情面,说好请你当经纪,可今天一来,她就另找毛小胜了,你说可气不可气!所以我看你也不必见她了,免得难堪。”

“那怎么行!昨天约定八点半钟见的,现在都十点了,不是她言而无信,是我忙忘了,我这就道歉去。”吕奇看了看表,转身就走。

但他刚走到门口就停住,表情也凝住了。谢眉婷婷袅袅的站在面前,对他微笑着。

谢眉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了,由于屋内的人都背对大门,所以没有看见她。刚才吕奇和鲍买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鲍买的表演,当然也已尽收眼底。不过她并无当面戳穿的打算,这于吕奇面子上不好看,毕竟鲍买是他的业务搭档,她不愿让吕奇难堪。

鲍买乍一见谢眉,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拿巴掌拍了拍嘴巴,结结巴巴地说:“谢小姐,您,您怎么来了?来多久了?”

谢眉眨了眨眼,笑道:“鲍小姐,你在这里呀,我找了大半天呢!”

鲍买仍不放心,追问道:“谢小姐,您真的什么也没听见?”

谢眉不答,瞥了吕奇一眼,吕奇立刻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某种东西,她的表情的潜台词是:我什么都听见了,不过并不想计较和追究,让它过去吧。

虽然对吕奇的失约有些生气,但她表面上装得毫不介意。她知道他不喜欢鲍买咄咄逼人的态度,所以决定来个反其道而行之。

经过第一次的接触,吕奇已然感觉谢眉的温柔和大度,但由于鲍买刚才那番话,使他误以为谢眉是因为另找了经纪人而来向自己道歉的。

他并不准备接受这道歉,因为她不该道歉,倒是自己误了约会时间大有道歉的必要。

“谢小姐,”吕奇站起来,略略躬了躬腰:“非常抱歉,我忙忘了你会来的。”和谢眉一样,他也不愿对方有一丝一毫的尴尬。他这句话一出,谢眉就可以免于费时费力的解释了。

“不,”谢眉温柔的说:“我知道做经纪人的紧张和辛苦,有句话说,干经纪工作必百分之三百的投入,所以偶而忘忘事是不足为奇的,至于我呢决不会因为多等了一两个钟头就改变最初的选择。”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他的眼睛,而是将视线压低一点,定格在他的下巴和嘴唇之间。

对方语气的诚恳和体谅,马上让吕奇觉察到是场误会,那么…他立刻醒悟可能又是鲍买玩的把戏,因此向她投去不满的一瞥,责怪道:“鲍买,你怎么……”话没说完,便被鲍买用巴掌堵住嘴巴:“别说别说,刚才一定是我眼睛花了,看错了,敢情是另外一个穿着和谢小姐差不多的姑娘去找了毛经纪?”边说边担心地瞅了谢眉一眼。

鲍买如此谎话连篇,令吕奇很生气,一抬胳膊格开了鲍买的手,揄挪道:“鲍买,你才多大,就花了眼?谢小姐这么大个人,会认不出来?真是好奇怪!”

鲍买最不能容忍吕奇胳膊肘往外拐,特别是帮着谢眉这样的漂亮女人训斥自己,更是不得了的事。她当然不会对吕奇动粗,但她有本事让他住口,堵嘴巴便是一个用得很熟的绝招。

若在平时,因为一些小事争吵,鲍买半是娇憨半是痴状上来堵嘴,吕奇大半也就到此为止了,今天他却不肯迁就,偏要多责备几句。鲍买见他没有住口的意思,只得连连蹦高堵他的嘴。也是鲍买今日合该吃苦,吕奇史无前例的一个躲闪,她一下子扑空了,身子失去平衡,啪嗒一声摔倒在地上。

谢眉在心里笑了。她早就想给这个野丫头一个教训。虽然如此,她还是弯下腰去扶鲍买,在他面前,她愿意表现得尽善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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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21
19

正在这时候,鲍余走了进来,由于鲍买妒心太重,没有上报谢眉的情况,故鲍余还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他觉得谢眉眼生,便问她是不是新来的客户,谢眉点头称是。

鲍余心里暗暗责备鲍买,有客户还不快点报来。

见鲍余有些不悦,吕奇连忙把谢眉的情况向他作了介绍。

“谢小姐对期货感兴趣?”鲍余问道。

“不错。”谢眉坦然应道。在鲍余面前,她就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哦?”鲍余脸上露出笑容:“不过做期货是要用钱的,不知道谢小姐准备了多少钱?”说到资金,这才是他切实关心的。

“第一批五万,够么?”谢眉柳眉微挑,她这几年做经纪人积累了点钱,但这几近她全部的积蓄了。

“够够。”鲍余笑的更欢了:“欢迎,欢迎加盟!”

跟作为大金总经理的鲍余虽说是初次相会,但谢眉巳觉察了其为人处事的气度。对于新来的客户,纯以资金见冷暖,如此岂不寒了人心!她暗自想着。

鲍余想谢眉资金不算大,估计她不常做单,便吩咐鲍买道:“鲍买,谢小姐就坐六零六经纪室吧。”他意思是让吕奇当谢眉的经纪人,顺便帮她炒炒单,却全然不知道这正是鲍买所忌讳的。

“不不,”鲍买吓得倒退一步,低着头说:“让谢小姐另请高明吧,我和吕奇都不行,我们的客户太多了,忙不过来,我的意思,毛小胜当她的经纪挺合适。”

“不干不干,听说吕奇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叫他操盘我才放心。”谢眉一石三鸟,既表明自己做为客户的认真,又挡了鲍买,还为自己接近吕奇找到了绝好理由。

“就是么,”鲍余以为鲍买是客气推让,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凑近她耳根道:“鲍买,我这就搞不懂了,难道你还嫌客户多?”

“鲍总,您不,不明白,我和吕奇确实巳经忙不过来,而毛经纪客户没几个,整天开着电脑闲坐在那里,对公司的资源是一种老大的浪费呢。他刚从学校毕业,需要多多实践,就把谢小姐让给他吧!”鲍买刚开始还有些慌张,说话结结巴巴的,但旋即就恢复了她那伶牙利嘴的本色。她轻轻松松的撒了个谎,其实毛经纪并非门可罗雀,他有两个相当固定的客户,只不过今天没来而已。

“傻瓜!”鲍余小声骂她道:“你以为你客户多,就不知道这些人变脸变得快?你会赚钱,他拿你当大爷,要是亏了钱,他马上当你是龟孙子,二百五,下三滥!这种经验教训还不够多?所以说,客户要多多益善,走了一批,又来一批,才能保证你这个经纪人有饭吃!这个道理要是弄不明白,那真是大脑缺根弦了。”

把客户全都当成冷血动物,认为他们毫无人情味可言,鲍余的想法难免有些偏激,有些夸大事实。然而话又说回来,许多客户确实是以经纪的成绩而取舍的。在刚刚相识的情况下,又有多少信任和交情可言呢?所以细想起来,经纪一旦输钱,客户转身就走,立马换人也是在道理中的。

鲍余见鲍买还在犹豫,颇感意外,又因为被她当面拒绝,很失面子,因此板起脸,以不容置辨的口气说:“这事就这么定了,鲍买,公司里就数你和吕奇实力最强,交给你们最放心!”说罢,向她眨眨眼,意思是别推托了,照我说的办。

鲍买见吕奇转身关注行情去了,连忙拽着鲍余的袖子,把他拉到门外,小声说道:“不行不行!鲍总,你不知道,吕奇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行情频频看错了眼,今天又错了单,真是一反常态,大失水准。我想,他可能有什么事分了心,或者是揽了太多客户,所以才顾此失彼了。”为了不让谢眉接近吕奇,鲍买谎话连篇,甚至不惜贬低吕奇。

“什么,大失水准?他不是难得下单嘛!”鲍余质疑道。

“确实,鲍总,不相信您去查交易记录。”鲍买为了御敌于国门之外,不惜背水一战,孤注一掷了。

刚才见鲍买拉着鲍余走到外面,谢眉也有意无意地走到门边,鲍买说的话,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从鲍买的表情上,谢眉已经猜到她又在玩什么花样,但她并不担心,毕竟找经纪人最终是由客户说了算,只要自己愿意,吕奇也愿意,谁又能阻止得了呢?不过,她发现这是表现自己的绝好机会,为了帮助他,为了获得他的信任和好感,她为什么不挺身而出呢。况且揭穿鲍买的诡计并不难。

“鲍总,”她从容走出,笑道:“吕奇最近操盘成绩如何,问问结算部就清楚了。”

“什么?”鲍买凤眼圆睁,怒冲冲地说:“谢小姐,不了解的事最好别多嘴,我和吕奇的关系,历来是他看盘,我下单,知不知道?”

“是么,他俩本是一对搭档,一个看盘一个下单,很正常的。”一旁站着市场部经理李悍,这时插进来道。这人一向自视甚高,做单喜欢大进大出,挂在嘴边的话:“大输大赢,大起大伏才是真人生。”对吕奇的操盘观念,他不但不赞成,而且还很嫉妒吕奇在公司的地位,因此从旁插上一腿就不奇怪了。

鲍余听二人所说,脸上立刻晴转多云,他刚刚让吕奇当了文胖子的经纪人,可不希望他一再失误。

“你,到会议室来一趟。”鲍余面色沉郁地对吕奇说,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这势头,谢眉知道鲍余找他准没好事。“喂,有人把你告了,不用担心,我来对付。”她急奔吕奇身边,附耳低言道,说罢转身去了结算部。她在经纪公司工作过,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类问题。当吕奇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她也请来了结算部的易小姐,当即免去了一场误会。

弄清真相后,吕奇把鲍买好一顿教训,后者吓得一声不吭。谢眉心里乐开了花,她轻轻松松地把问题解决,还让他初识她的机智,对自己增加了好感。

20

中午吕奇和谢眉一起上街边小店吃快餐,回到大金公司时期市还没开盘。六零六经纪室坐满了聊大天的客户,叽叽呱呱,嘻嘻哈哈之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其中一个约三十出头,白净面孔,瘦削身材,书生模样,上唇刮得泛青,下巴却蓄几根盘虬卷曲的胡子,看上去不伦不类。他旁边坐着个中年人,戴付金边眼镜,西装领带,衣着笔挺,举止中规中矩的,这人本来浑身上下无可挑剔,偏偏眼镜腿上加了一条很长的金属链子,一摆头就晃晃悠悠的,直在鼻尖弄影。另一个好条壮汉,方脸阔嘴,矮个凸肚,穿条短裤,露出毛耸耸的大腿,右手掌上二指让香烟燎得焦黄。第四人而立之年,中高个,秃顶尖鼻,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看人眼神总有些不对劲。这人当过“洋插队”,上着一件缀有闪光丝线的尖领衬衣,下穿做工考究的黑裤子,无时不刻拿根牙签剔牙,嘴里经常发出丝丝之声。剩下两个不是别人,正是文胖子和于阿根。

原来期市走势平淡,众人无事可干,见经纪室有长短沙发,进来坐着胡吹神侃。

“我说,人不如龟的道理是千真万确的,你看那龟不吃不喝,不跳不蹦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还长命百岁。对比之下人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不过混个一日三餐。这还不够,又发明什么期货来折磨自己,搞得人人心律不齐。何苦来着?”书生模样的人叫倪龙,叹口气说。

倪龙曾经是李悍的客户,初入道时赚过一笔。其后却一连三败,老本输光。现时帐上只有上千元,只能当个看客。此人败后闭门思过,新近又买龟来养,故大有醒悟。

“是啊,乌龟优点多多。”洋插队扭一下嘴唇说:“不过乌龟要是不谈情说爱,我可不想学。”

这人平日里喜欢拈花惹草,话一落地顿时引起一片大笑声。

“就你那德性,不到期市捞一把,哪能广播良种?”壮汉抢白他一句。

“就是么,”洋插队阴阳怪气地笑着,道:“还是老孟对我知根知底。”

“你以为老孟夸你啊,笨蛋!”眼镜链儿忽然爆出一声。

谈笑声中,期市开盘了。整个下午基本无甚行情,只是到了将近收盘时,六月黑豆忽然窜升了百分之二十。众人立刻一跃而起,奔至电脑跟前,紧张地观察起来。

看着跳动的价格,矮壮汉架着二郎腿不停地抖动,以至于与他一桌之隔的眼镜链儿老是怀疑发生了地震。

“不要太激动行不行?”眼镜链儿说他。

“你不激动?瞧,嘴唇都煞白了。”矮壮汉嗤笑道:“各人紧张的方式不一样嘛。”

洋插队一声不吭,目光随价格而上移,把个脸越仰越高。这个人平时把期市骂的一无是处,但一到开盘时间就双眼发绿地盯着盘面,恨不得马上从电脑里抠出一块金子来。

倪龙悉悉索索地从口袋里摸出圆珠笔和记录本,自从他输光以后,来期市就剩下了两件事,一是讲他的乌龟理论,二是对期货走势中的价量仓变化作下动态的记录,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从头到尾,记得密密麻麻的。

今天六月黑豆合约后市价格大幅振荡,众人皆蠢蠢欲动。吕奇仔细观察,发现六月黑豆价量仓的配合很不理想,就劝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矮壮汉和洋插队哪里肯听,他俩早已填好了单子,一边看着盘面走势,一边准备拔腿飞奔——报盘室离这儿有二十多米远。
文胖子和于阿根互看一眼,两人都握着拳,跃跃欲试的样子。期市真是太刺激了!一个下午就有百分之二十的赢利机会,实在没有一个行业能与之相比。

“还是听吕奇的,静观其变。”只有眼镜链儿可劲儿点着头说。

偏偏这时候鲍余走了进来,听到这句话,脸马上就沉了下来,他走到吕奇面前,用手背搪了搪他的肚皮,说:“喂,小吕,我看你最近好象发福了,是喝啤酒喝的?不要只顾自己胖,看我,瘦得很呢!”

吕奇立刻就听出了言外之意——鲍余只要一看见他阻止客户做单,马上会很不高兴。他当着众客户不好发作,就来个冷嘲热讽。

经纪公司和顾客之间的利益关系是:客户做一份单,经纪公司就赚一份手续费,至于风险全由客户承担,这样的好事经纪公司当然希望多多益善,不让顾客做单的经纪人还真是不太识相。
21

鲍余先把鲍买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鲍买,”他正脸儿看着她,认真地说:“不是叔叔罗嗦,你说的那个吕奇,操盘成绩赚钱的概率固然不错,可在人际关系上就怎么老不长进?象教不会似的!不说别的,就说上次见文胖子吧,你极力推荐他,我也说了不少好话,可一转身他就把什么底都漏给人家了,什么不能保证赚钱之类的,喂,人家客户来这儿是闲逛哪?天下做期货的,哪个不想快速致富?有道是想做十万元户炒股票,想赚千万炒期货,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河马嘴大象胃?兴兴头头而来,被你一盆冷水贯顶,岂不扫兴?难怪今天文胖子见了我,表情尴尴尬尬的,肯定是心里怪我荐人不力。”

文胖子初会吕奇的时候,鲍买也在场,后者确实说过那些话,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鲍总耳朵里,而且还原文照搬?难道是文胖子向鲍总告了状?不对,文胖子对期货不了解,他根本无法分辩吕奇的话是对还是错。鲍买思忖着,忽然嘴角浮起一丝笑容:那天李悍见来了新客户,也到鲍总办公室转悠半天,没错儿,一定是他告的状!这人对吕奇怨气可大呢!这其中的原因,鲍买自然是心知肚明。

正想着,忽听鲍余说道:“鲍买,你发什么楞啊?告诉我,我对吕奇的看法有没有什么不对之处,你和他是搭档,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一定比我了解他,是不是?”

鲍余的意思,明摆是责备鲍买荐人不力。公司经营业绩不佳,压力很大,看到吕奇阻止客户做单他特别恼火。

鲍买不能跟鲍余硬顶,他既是长辈又是领导,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只有低头认错虚心接受的份儿。“对对对,叔叔说的没错,百分之百正确,今后我一定经常提醒他,让他改掉这些毛病……”她一迭连声地说。

从本质上讲,鲍买也不喜欢男人讲大话,好吹牛,她心仪的是即使事情做的很成功也不夸口的男人,吕奇这种优长特别入她的眼。在这一点上,鲍买跟谢眉倒是殊途同归的。

不过,在对待客户的问题上,鲍买也认为吕奇太坦露太交底了,幼稚得象个三岁小童。别的经纪人大都爱在客户面前玩深沉,例如李悍和张胜,不要说外面的一身行头,打扮得活象洋插队归来,内里的工夫也做了不少,两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剪报专家,经纪公司所有的报刊杂志都拜其所赐,剪得百孔千疮,材料剪下来都整整齐齐地贴在本子上,藏在抽屉里,没事就偷偷地看几眼背上几句。两位跟客户谈天时专用名词一大堆,可以从期货起源一直说到中国特色,总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令人肃然起敬。平心而论,包装自己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不要过了头。

鲍买也承认,若是遇见不熟悉的客户,在吕奇和李悍之间,一定会选择后者而弃前者。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先与吕奇接触上的客户反而让李悍和其它经纪人后发制人地争取了去。要不是鲍买经常跑到总经理室向鲍余要客户,吕奇哪能在大金公司站稳脚跟呢。

有时遇到鲍余介绍的客户弃他而去,鲍买也会委婉地说上两句,毕竟这种事的发生,对吕奇相当的不利,不说跑了客户就是砸了自己饭碗,鲍余又会怎么想?何况自己还力荐吕奇当了交易部经理!

对于吕奇,鲍买即使有天大意见,也不会当面疾言厉色,不是不敢,是不忍。再说她也认为吕奇的实话实说本质上不是什么过错,看到有些客户急急忙忙转向李悍,鲍买不禁暗暗发笑。她相信这些客户终会后悔。遗憾的是他们决无可能再转回来找吕奇了,一则顾及面子,好马不吃回头草,二则即使转回头也可能两手空空了。就算资金还有,大部分人也会沮丧离场。不少客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与期市绝缘。还有一部分人从此不再信任经纪人,而是自己当起了自己的经纪人。这种情况就是行内常说的:客户难找容易丢。此话不假。

总之,虽然鲍买也不是很赞成吕奇的操盘观念,但他的成绩在那儿明摆着,比其它经纪人高出了一大截子,对于这一点,她还是有着清醒认识的。

由于鲍总不喜欢吕奇直率的性格,加上公司内部人际关系复杂,鲍买不免常常被吕奇连累,幸好她和鲍余关系特殊,又善于“虚怀若谷”,所以一次次度过难关。

批评完鲍买,鲍总又把吕奇找来,决心好好教训他一顿。吕奇倒并不十分在意,心想无非是到鲍总办公室领一顿好骂罢了,这种事他见多了。没想到鲍余这回玩起新花样,亲自开车把他带到一家高档餐厅,硬要他请客,那天他身上钱不多,鲍余却故意大点好菜,弄得他十分尴尬。鲍余说这是为了让他知道钱的重要性。

自从鲍余悄然出现在六零六经纪室,谢眉就一直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下班后鲍余又叫走了吕奇,她就预感事情不妙,所以一路跟随而至。见到鲍余为难吕奇,她暗暗高兴:这不是又给了自己表现的机会嘛。

为了替吕奇解围,谢眉主动上席,并以白酒和葡萄酒轮番向鲍余进攻,两个时辰过去,鲍余还真的招架不住了,脸红至脖梗,眼神发楞,拿着空酒杯颠来倒去的看。谢眉见火候差不多了,向服务台招一下手,示意结帐。穿绛红西装结领带的小伙子过来递上帐单,谢眉指指鲍余,意思是找他结帐。小伙子上上下下打量着醉酒的鲍余,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鲍总也抬头看看小伙子,嘴里咕噜句什么。谢眉凑近他耳旁叫道:“鲍总,结—帐—了!”鲍余痴笑一声,想了想,点点头,从口袋里拖出一大堆物件儿,哗地扔在桌面上。服务员指着一块塑料牌说那就是了,有这个卡,记帐行了。

第二天上午,鲍余把吕奇叫到办公室,问昨晚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请客了?吕奇把事情照实说了,用他的卡结帐也没拉下。他这人就这样,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有什么事从不会藏着掖着。

鲍余“哦”了一声,表面上不动声色,肚子里可是老大不满意,如此一来不是达不到教育的目的了吗?可事情已经过去,再追究也没多大意义了。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谢眉多少认清了吕奇在大金公司的处境。他的操盘观念跟很多人相违背,这在别的公司也可能会遇上,但并不象在这里那样令人感到不愉快。他遭受的屈辱和不公令她痛心和不安。为此她决定马上动员他到券龙经纪公司去,那间公司的总经理挺开明,虚怀若谷,能够容纳各种各样意见,经营业绩也比大金好的多,再加上自己在哪儿,只是不知他是怎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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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3-09-03
22-23-24
22

周五上午,开盘后,有个穿咖啡色衬衣,面色晦暗的年轻男人走进公司,说他做水果生意亏了十几万,本钱是借的,现在还不了债,人都快急疯了。听说期市好赚钱,想来碰碰运气。有道是财不入急门,吕奇见这人根本是个门外汉,便着重讲了期市存在的风险,希望他谨慎行事。那人听罢叹口气,转身而去。

“人家自己有兴趣,要你多事!”鲍买埋怨他道。


“算了吧,别去雪上加霜了。”吕奇说:“以期市的特殊环境来讲,可以在比较短的时间里让一个人大起大落,如果是经验丰富的期民,输了争取从这儿扳回相对容易些。要是一窍不通,只想捞一把就走恐怕没那么容易。期市不是赌场,并不适宜创业失败者来此扳本,和别的行业一样,要想赚钱还是得有会家。”

“你不就是会家吗?”鲍买不服气。

“就算我是会家,也没有在短时间内获胜的把握啊。”他摊着手说。

中午又发生了一件新鲜事,有个黑脸膛,衣着考究,头发油光发亮的中年汉子手提一个大暗码箱大踏步走进营业大厅,众经纪喜从天降,纷纷上前打招呼。不料这人谁也不点,只说“叫管钱的来,”又宣称自己是“掷飞镖派”的。所谓掷风镖派就是一点不相信技术分析,将市场当赌场那些人。出纳来后,中年汉子大刺刺地打开箱子让她清点,好家伙,一摞一摞的大票,足有上百万。

那汉子把钱存好后,便坐在椅子上和人聊闲天,并不时地看看腕上的劳力士手表。准一点四十八分时,只见他一拍大腿,站起来叫一声:吠,买了!吩咐报盘小姐把他帐上的钱尽数入市。

办完这件事后,中年汉子又坐下,掏出红塔山来抽,对盘面瞧都不瞧一眼。众经纪倒为他捏了把汗。

汉子运气好,不到半小时就赚了二十九万,他二话不说,到柜台要求把款全部提出。原来那一百万还没存热,出纳就给了他,赚的二十九万,因公司一下没有那么多的现金,只好开了支票。

中年汉子把现金和支票放好,提起箱子以睥睨众人之势,又大踏步去了。看得众期民目瞪口呆。

这人走后,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胆大能赚钱,有的怪技术分析中看不中用,有的抱怨来了几个月没赚到一个子。文胖子和于阿根心里也直犯嘀咕:象吕奇这样子做单,几时能如愿?倒不如象中年汉子似的搏一把。见有人拿单子填,二人也跃跃欲试。吕奇正要上前劝阻,鲍买暗中拖住胳膊,小声道:“让他们做一回吧!就你那保守劲,都快产生信任危机了!”

“你得记住,鲍买,”吕奇冷笑一声,说:“别人赚钱并不是你据以入市的理由,况且刚才那人根本就是拿期市当赌场。”

“对呀,”谢眉也劝道:“盈亏各人事,不可相互影响。”

“住口,没你事!”鲍买转过头吼了一声。说实话,这些日子她心里憋的气可多了,象火药桶一样,随时可以爆炸。不要说谢眉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是做单频率太低这个问题,鲍余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公司要保经营成本,老不做单确实不是办法。

但不管鲍买怎样不高兴,吕奇却丝毫不为所动,照样固守着自己的操盘观念,令鲍买无可奈何。

23

周一到周三,期市一潭死水,人们的神经都松驰下来,有一半以上的客户干脆不来了,每天从外面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周四,谢眉看见信息栏报道八月黑豆有潜在利好,便问吕奇是否关注了。他点点头,分析道:每天增仓二千口,不算多,但该合约原本持仓一直只有八千口,从这个角度看,每日的增仓不算小了,说不定真有什么情况。

持仓是期市一项重要的分析指标,一般而言,一个合约持仓快速增长,表明上升的概率很高,会出现大的波动的行情。但他不是泛泛而谈,而是指出了在原持仓水平基础上的观察方法,他的思维总是有点独特,话语中总有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谢眉略作思索,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我准备打人五分之一的资金,做多。”谢眉道。

吕奇沉吟了一会儿,显然是在心中筹划。

“目下该商品总持仓二万口,虽然增仓很快,但总持仓不大,难以发动大行情,从价量仓关系看,目前仍属振荡洗筹阶段。不过投入五分之一的资金,搏一小利还是可行的。”他点头表示赞同。

听他说的很有道理,谢眉就下了两手单。不料文胖子和于阿根见了都来要求入市,吕奇同意他们使用一小部分资金。

二人心大,嫌吕奇保守,加上鲍买一旁鼓动,把资金都打进去了。

吕奇闻讯大惊,立马要求二人承诺两条,一是获利百分之三十即出市,二是万一帐面浮亏百分二十就止损出局。二人诺诺连声,其实肚子里另有打算。

文胖子下单后,期价果然节节上升,账面利润达到百分之十五,喜得文胖子满脸放光。谢眉见已经达到赢利目标,果断平仓,尽赚两千元。吕奇叫文于二人获利出局,不想文胖子却不肯了,说今日成交量大,没准涨势才开始呢。他在大金公司呆了一星期,亲眼看见有个客户三天赚了一倍,心想吕奇这般小气,赚蝇头小利就坐不住了。文胖子哪知期市玄机?主力在振荡吸筹阶段,都是按箱形操作,即到某个价就买,到某个价就卖,绝不含糊。

吕奇早已算定今日的箱顶价,所以才叫平仓的。一上午价格向箱顶冲了三次,一次比一次乏力,文胖子还不肯出市,吕奇一个人躲到资料室生闷气——这是他作为经纪人的最大缺点,一旦他的正确意见屡次不被接受,他就不想见人。

上午将近收盘时价格果然快速回落,文于二人不仅分文未赚,账面上还亏了一些。

中午吕奇没到小饭店用餐,叫谢眉代买盒饭,他把电脑里的最新消息浏览一遍。说到底,他还是非常负责的,如果客户入了市,一刻也不敢松懈。忽然他看到电脑屏幕上跳出一行字:由于八月黑豆期货过度投机,屡禁不止,可能被暂停交易。七月黑豆要是被停盘,极可能产生连锁反应,影响到相关月份合约的走势。览罢大惊,饭也顾不上吃就跑到餐厅找文胖子和于阿根去了。二人不在,电话又联系不上,急得吕奇团团转。

下午文胖子和于阿根姗姗来迟,其时价格早已闻声而落,上午下的单子亏损百分之十七,按吕奇的操盘纪律,亏到这条线铁定要止损出局,至于后面行情如何反复一概不管,斩仓无悔。

但由于文胖子对期市风险认识不足,今日一见亏到老本,马上把上午自己的承诺通通推翻了。一句话,他不同意在亏损百分十七的时候斩仓。于阿根虽然言辞没文胖子那么激烈,但态度是倾向他的。二人都在股市玩过,以为期市也是一旦套牢放着不动即可解套。

吕奇说得嘴干舌糙,二人就是不准备出局。有道是:期市不怕错,就怕拖,一个错单拖久了不但资金可能全军复没,甚至还会倒欠经纪公司。如此一来吕奇神经高度紧张起来。过去下的单子一旦亏损接近百分之二十,他便会坐立不安,眉头紧皱,而且不时地站起来,从经纪室走到报盘室,又从报盘室走回经纪室,如此反复再三。旁人提醒他,报盘室并没有比经纪室多了些啥,电脑显示的行情也一般无二,何必与自己的鞋底如此过不去呢?的确,这儿的每间经纪室都与报盘室有电话相通,想下单只要打个电话就行了,大可不必走来走去的。但他就是不行,非得走个不停,把人眼都晃花了,好象不如此精神便会崩渍似的。初时大金的经纪人和客户都暗中嘲笑他承受力太差,输不起,这种心态来期市岂不是活受罪?不要钱没赚到,倒把胆子吓破了。但半年以后,大多数人却得出了新的结论:当初错了!在期市这个极为特殊的战场上,只有“贪生怕死”之人才能生存,什么“狭路相逢勇者胜”、“置之死地而后生”、“哀兵必胜”之类的古训全都不管用,这个市场是越不怕死的人死的越快,越想报仇血恨越是身陷泥潭,人生能够经受几次灭顶之灾呢?

期市逐鹿,吕奇在入道一年后就颇有斩获,得归功于他的操盘规则。试想,一赚便是成倍打滚,一亏却是立断一指,无伤大局,他吕奇在总成绩上焉能不大大胜出?这些规则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奇难无比。许多期民都是一旦入市,获小利即出,好比白得了一只老母鸡,而一旦入市亏了,又心疼自己的血汗钱,熬单不出,幻想行情反向发展,结果输了一匹马,小赚大亏,如此焉能不一败涂地?

在期市上能否适时止损是至关重要的,在此关键时刻不应有来自任何方面的干扰。

行情还在往下走,文于二人的帐面损失已经超过百分四十了。于阿根略有些犹豫,而文胖子仍然毫无斩仓之意。

此时鲍余恰好进来,吕奇知道他与文胖子的关系,便告知问题的严重性。错单在前,鲍余也不太信任吕奇了,眯着眼问他:你就那么肯定?难道行情就不会再反复了?

对吕奇而言,不存在什么行情反复,亏了百分之二十就出局而不管后市如何,斩仓无悔,这是他的铁定纪律。他再一次强调,但毫无用处。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到上午收盘的时候,八月黑豆跌停板,文于二人入市资金亏损达到百分之五十,吕奇锲而不舍地做二人的思想工作,要求第二天开盘一定要出局,但套得越深,文胖子越不肯认赔,这一来吕奇没辙了。

第二天行情继续下跌,文胖子又亏了百分之三十,恐慌莫名,同意斩仓,但已经损失惨重了。

24

见吕奇心情不好,谢眉主动邀他晚上去喝茶。他选中一家比较清净的茶馆,两人打的前往。坐下后她点了一壶杭州龙井,和好几样点心。

他只顾喝茶,话很少,点心也不吃。

“怎么,肚子不饿?”她把点心盘子朝他推近一些。

他指指胃部:“客户一亏本,这里就不安分,等它气顺了,饭还是要吃的。”

“气的?”

“兼而有之。”

“主要是紧张?”

“刚当经纪人那阵心里很紧张,现在叫做恐惧差不多。有句话说知而惧之,无比正确,放之各行各业而皆准的真理,比如刚学医之人,初时总以为天下无不可开之方,到了后来却感到无方可开了,期市亦同此理。”

“恐惧,偶一为之吧?”

“哪里,常常的,期市价格就象高悬头上的达摩利斯剑,随时会砍下来,对此不加提防怎么说的过去?”

“为了吃一碗饭而需时时恐惧,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正是期市最残酷的地方,其实五分之四的时间期市是在打盹,专业人士谓之盘整,而进入期市的人却必须张大眼睛瞪着它,一刻不得安宁,以防不测之变。那种感受令人非常疲劳,好象长期打仗而不得休整的部队一样。经纪人做了几年,猜猜我最想干的是什么?”

“是什么?”

“打盹,与期市同步的打盹。”

她笑了起来。他总是能从什么地方里找出一点幽默感来。

“那么什么才叫做非打盹状态呢?”

“以目前国内的情况来讲,每两三个月一次,每次三倍以上的大行情。”

“但是期市即使在盘整期间每天也总是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波动?百分之二十,那可不能叫做打盹咧。”虽然对他的操作观念十分赞成,谢眉还是故意正话反说。

她的目的是抛砖引玉,毕竟她如果能为大伯的券龙公司物色好的人才,也不枉此行。有没有好的经纪人,关系到经纪公司的生死存亡。

“不错,”他打个手势,侃侃而谈:“每天百分之二十,大多数来期市的人就是为了这个。他们心里也想赚上个百分之三百,试想河里明摆着有大鱼,谁不想钓到手呢!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从他们的实际操盘来讲却是牢牢盯住那百分之二十的。没办法,他们等不了九十天。为了无时不在的小行情把资金主力深陷其中,大机会来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绝大多数的人因此而大蚀其本,年终结帐惨不忍睹。有人惨败之后曾经赌咒发誓要再贪小利就剁掉自己一只手,但是没用,最后还是忍不住上了钩。

期市是最能暴露人性本质的地方,这个市场所用的方法与人类社会古往今来一切引人上钩的手段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以利诱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期市与别的市场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是买卖合约,由于不是买卖实物商品,它的流通是非常高效的,买方和卖方根本无需见面,只要交易员一个电话就行,你前一秒钟买进的东西,下一秒钟就可以卖掉,无纸化操作,但丝毫不会出错。加上期市交易的保证金制度和双向性,无疑极大地增加了投机的频率。因此在期市一个月碰到的机会其它市场可能十年八年都碰不到。百分之二十,这是许多企业经历千辛万苦才能争取到的年度利润指标,期市一天就能实现。就是这些东西把人的心态搞坏了,据我看来人永远活在这种生命苦短追求无穷的矛盾状况之中,一到合适的时候真面目便会暴露无遗。”

她仍然故作惊讶:“如果大家都不做行情,那么经纪公司吃什么?目前期市是投机不足,若再听从你的号召,期市恐怕就不复存在了。”

“不错,”他摇头苦笑;“普遍性的观点,其导致的结局却只能有一个:集体自杀。市场已经是一个杀机四伏、残酷无情之所,作为经纪人,不能再拼命鼓动客户赤身裸体地迎着那些绞肉机冲上去,对不?”

“我很奇怪,”她皱一皱眉头,不解地问:“你怎么能在经纪公司生存下来?”

“问得好。我有时候也问自己这个问题。也许在期货市场上我只适合当个客户,而不应该去当纪纪人。”他搓搓双手道。

“可你的操盘成绩不赖呀。”

“勉勉强强,矮子当中的高个吧,不过大多数人并不看这个,相反却认为我浪费了太多的机会。所以即使是输得一塌湖涂的期民,对我的观点也根本不理不睬,在大金公司,很早就有人对我冠之以唐老鸭的美名了,意思是每日喋喋不休,噪音太大。”

“不至于如此严重吧?再说唐老鸭也并不特别令人讨厌啊,对不对?”她莞尔。

“那只是个比喻,我的意思是市场让人无奈。”

“不必悲观哟!”她以鼓励的口吻说:“期市本身就是展览人性弱点的所在,没有大多数人的输,就不会有少数人的赢,期市让我悟透一些十分重要的道理,这其中有一条就是不与大众相同的生存之道,说的明白一点就是大家都去干的事最好别干,大家不干之事唯我独行,成功概率可能高得多。这道理若说得彻底点,就是将经纪公司里期民的做单方向当成了一项重要的相反指标来参考,即当他们百分之九十做多时,考虑反其道而行之,效果也许真的不错。应该说这一切都很正常的呀。”她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让他去券龙公司操盘,生怕他中途退出期市,因此努力开导道。

“我明白。”他勉强一笑:“不过这么一来我在大多数人面前就笑不起来了,真的,满腹鬼胎,整天想从人家口袋里掏钱,如何笑得出来!你看看,我的笑现在是不是很残忍?”

“是够残忍的,说了才觉得。”她打趣道。

“让你这么证实一下,日后真的不会笑了。”他不无忧虑地说。

“算了,不干得了,看你难受的。”她从反面试探他。

“那不行,纯从技术角度来讲,我满喜欢这工作。再说不干这个又干什么呢?”

“倒也是的,想过什么让心理保持平衡的办法没有?”

“没多少办法。还是劝大家谨慎做单,不打无把握之仗。虽说常常是徒劳无功,但说了心里到底舒服些。说真的,我很不愿意看见大金公司人人都惨不忍睹,这在感情上无论如何是难以接受的事。我希望至少在我视线范围内的期民不要一败涂地,要输也输得远远的。可此乃一厢情愿而已,最后结局还是十人九输,这就是刚才说的人性弱点所致,看来说说弱点很容易,真正克服起来是难之又难的。我自己做单的频率是很低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一年做两三次足矣。所以说对自己并不抱太高的期望,什么想在一两年之间就成为百万富翁连想都没想过,平平淡淡的过日子罢了。”他平静地说。

同为经纪人,她对他的操盘观念十分赞许。的确,他是对的,而且很深刻,深刻者多半孤独。虽然他在大金公司的处境不怎么好,但是在其它的公司呢?在另外一种领导方式下呢?也许换个环境他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她有一种预感:象他这样的经纪人替大客户操盘效果一定不错。大户底气足,不似一般小户急急忙忙地想赚钱,兴许会同意他的观点。

过去当经纪人时认识几个大户,她考虑怎么把他们也拉到券龙公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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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03-09-03
25-2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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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谢眉走到六零六室门口时,听到鲍余在大声责怪吕奇,于是就没有进去。此时她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吕奇的难处。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经纪人的工作难免会受到一些干扰,但不能贯彻自己的操作观念则是致命的。期市操作观念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并非灵感加运气的组合。很多人之所以败给期市,原因只有一个:把它看得太简单了。这个市场表面上给人以容易成功的感觉,其实骨子里深不可测。期货经纪人得到良好的工作环境的必要性,一点也不亚于其它行业的高级工程师。经纪公司应该深刻了解这一点,否则便不会给予经纪人必要的宽容和理解。

谢眉早已看出吕奇和鲍买不是理想的业务搭档,他们俩分工并不明确,且操盘观念不尽相同。他在大金未必能长期出成绩,除非他废了与鲍买的合作关系,从此两人各走各的路。然而考虑到吕奇的个性特点,就知道这是很困难的事,这人心太善,只会记别人的好,很难当面拉下脸来。但是离开鲍买他在大金公司根本就无法生存。

她想,券龙公司虽然不是尽善尽美,但至少比这儿强得多。拿刚才那种事来说,就绝不至于发生在她的公司。她觉得他如果换个环境,工作一定顺利得多。与其让他虚度光阴,不如让他到更能发挥才干的地方去。

从券龙公司长久生存的角度出发,也必须把吕奇挖到手,好的经纪人是经纪公司得以生存的要素,现在象他这样相对比较成熟的经纪人可不多。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目标呢。

她得加快动作,香港的康伯那边催促她尽快上任。副总,那是个权重责轻的职务,工作比较轻松。券龙公司的管理也比大金正常得多,她去当副总只是行监督经营之责。

这计划并不遥远,只要他一点头就会变成现实。当经纪人有个好处,就是来去自由,不受单位限制。

什么时候找他谈谈?她想。旋即又觉得自己太性急了。他看上去诸多不顺,烦恼多多,但至少还没在她面前流露出想离开的意思。先试探试探吧,最后这么决定了。

第二天晚上,她请吕奇到香茗苑喝茶,他欣然应允,准时来到。

她慢慢将自己的情况道来,并向他描绘券龙公司和所在地芝城,并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从他认真听的神情看得出,他很关注谢眉个人情况的,也为谢眉有心来看自己而动情。自这海城相见,又不知不觉中在大金相处近半月,今天她终于一吐心扉,见了她庐山真面目。

他沉思半刻,表示可以考虑去券龙,到底还要在这行业发展发展的。

谢眉暗自得意,来海城度假,还真有些缘分,如果生活就是一首需要有心创作的歌,那她与吕奇正在书写这般如歌的岁月。
二人相视而笑,茶兴渐浓。

再饮尽茶杯时,吕奇的目光无意中被稍远处一个身影拉直了。于阿根,穿着白衣服戴着白帽子,正在厨房忙碌着。吕奇走上前打个招呼,于阿根连忙放下手里的盘子,上来与他握手。

“吕经理,你来喝茶?欢迎欢迎!”于阿根以主人的姿态说。

“对啊。”吕奇说,一面打量着他。

“我正忙,一会儿向您请教行情。”于阿根站着说。

“行,我也正想跟您谈谈。”吕奇道。

服务小姐端上茶来,于阿根匆匆进到厨房里去,过了约两盏茶,才拿条丢巾擦着手慢慢走过来,坐下。

“老丁,在这儿做工?自己开的?”谢眉好奇地问。

“是啊,下岗后开的茶馆,小本经营,不敢雇太多工,所以也兼伙计。”于阿根拿起茶壶为他俩斟茶,摇摇头说:“难呐,过去开过食店、杂货店,都赚不了钱,现在换了这个,也没啥起色。没办法,传统行业正在飞快地饱和,平均利润直线下降,干什么都不容易啊。”于阿根叹了口气,心情挺沉重。

“所以改行做期货?”吕奇一付关注的神情。

“是啊,可是……”于阿根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老丁,说实话,有没有信心扳回本来?”吕奇问,竟是一付义无反顾的样子。

“唉,难说,期市反复无常,谁也说不准。”于阿根苦笑道:“那一单亏了后,李经纪、刘经纪都找我谈过,想帮我翻本,可我觉得他俩不行,深度不够,不如你吕奇,所以都拒绝了。”

吕奇拿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用力地点点头,好象决定了什么事情。看的出来,他心里很激动。如果那不是一杯茶,而是一杯烈性酒,他也会喝下去的。


“每天注意着,有大行情马上通知你,一定要来。”他叮嘱道。

“可是我的钱已经不多,不敢再做了。”阿发说。

吕奇两手交握,盯着面前的茶杯,沉默了一会儿。“本钱问题,以后我来考虑,怎么样老于?”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毅然决然地说。

“怎么好意思?”于阿根笑着,连连摇头。

“没什么,记住我说的话。”吕奇诚恳地说。

临走时,吕奇又叮嘱于阿根一次,并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这种事真的非你不可,天下之大,难道他们就没有其它的路可走了么?”走在大街上,谢眉不解地问。

“当然,决不是说非我不可,”吕奇嘿然一笑:“不过,目前于阿根没有找到值得信赖的经纪人,再说这一单是在我手上亏的,岂能推卸责任?”他的态度很认真。

这次客户的重大亏损怎么说也应该算在鲍买帐上,按他当时的要求,本来的结果不是亏而是赚。但是事后他却主动承担责任。面对失误,他毫无推脱之心,这对一个经纪人来说是难能可贵的。谢眉从前和一个男经纪人合作过,那人下单前总是让她也签上名字,生怕单独吃亏。说实话,她挺羡慕鲍买,和这么好的男经纪人合作。

“不,那不是你的责任……”谢眉忍不住替他瓣解道。

“怎么不是?”吕奇用手比着钱的样子道:“那么挺括的票子,一眨眼工夫就不翼而飞了,我这个经纪人难辞其咎哟。”

“知道了,您的原因只占百分之一,您也不想摆脱干系,对吧?您过去一贯是这样的。”谢眉真聪明,尽管她并不是很了解他的过去,却一语道出了事实真相。

“算了,失败了还去分配责任,有什么意义?”吕奇神态自若地说。

那晚他们谈到很迟,但她最终没有决定要他几时去券龙的事。因为从谈话中她感觉到让他离开大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对大金公司和他经手过的客户相当有感情,并且充满了责任感。对于今天的操作失误,他没有怪鲍买,也没有把亏损的原因完全归于文胖子和于阿根。

“他俩资本还有百分之三十,”他发誓般:“非赚回来不可,否则太对不起人了。”

很少有经纪人对客户如此负责的。大多数经纪人替客户做错了单,总是强调客观原因,令客户大为不满,拂袖而去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在很多场合,错单的经纪人的态度比结果更能激怒顾客,身为经纪人的谢眉对这种事见多了。

吕奇并非刻意讨好客户,他只是将心比心,善于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而已,那象一种本能那么自然,其中毫无得失之心。“你想如果你三十年的积蓄在一天中失去大半心里会是什么滋味。”有一次他说出这句话,并且神情流露出无比的诚挚。

他会成功的,不论在什么地方。她暗自想道。不过,越是了解他,她越是想要他一起去券龙公司。她知道这对券龙公司和自己意味着什么。不急,我干脆扎在大金公司,再看看他的情况,她打定主意。她随即向康伯说明自己可能推迟一段时间才去芝城,康伯说,丫头,你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吧。

26

星期六谢眉约吕奇来土吉村一起去游泳。

说到游泳,吕奇还记得,谢眉爱好游泳,曾经在学校举办的运动会上勇夺该项目的第一名。有一天傍晚自己因为心中烦闷,单独一人到海边散心。彼时正值仲夏季节,但天气已经炎热,快要沉入大海的太阳仍然发挥着余威。风平浪静,正是游泳的好时候。

他找了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背靠一根粗大的被海水漂白的木桩,坐在沙滩上看海景。面向大海,阵阵海风拂在脸上,心里顿生一股快意。一条机帆船渐渐驶入水天际会处,几只海鸟上下翻飞轮廓逐渐清晰,远处的群岛看上去渺如烟痕。看完大海之后,人生的那点小不如意也就烟消云散了。他每次徜徉海边,或多或少都是为了这目的。

谢眉她们来得比他晚一点,一共五个女孩走进了他的视线。这应该是学校五朵金花了。她是她们当中最活泼的,她的泳装也是别具一格的,红白相间的色彩给人以清新脱俗之感。她的五官十分清秀,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显出青春女孩的魅力。她有一头柔软飘逸的乌发,在海风中展开,衬着脸庞的微笑,令人见之怦然心动。

尽管同在一个班级念书,后来安排在前后两桌,彼此熟喑了。但此前她刚转学过来,两人只是远远地笑笑,彼此眼睛里都朦胧着一种雾一样的东西。

她在沙滩上走着,他的目光紧随着她的身影,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大海。间或她转过脸来,他立刻就转移了目光。

其它的女孩嘻嘻啥哈的下水去了,她们有的是扑通一声扑下去,有的则是慢慢地涉下水去,而她则在下水前撩一撩披肩秀发,然后扭转腰肢朝岸上看一眼,仿佛为自己的顽皮感到羞涩似的,然后才迈着小心的步子进入海浪中。

夏季夜短日长,要到八点钟天才会完全暗下来。他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看她挥臂击水,勇敢搏浪的矫捷身影。她游得很快,如海豹般起伏前行,不时地潜入水中,使他目光搜寻不已。当她游到浮标以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涌动的浪涛中时,他不禁担忧起来。那时他真希望自己有游泳健将那般出色的泳技。

太阳变得红通通的,不再发出灼人的光芒,看起来倒象戏台幕布上的人造布景。海鸟渐渐多了起来,先是四五只,后来变成一大群,绕着很大的圆圈飞翔着,终于朝着不远处的小岛山降落。那晚他有事,八点钟之前一定得回去,否则他一定会坐很久的。她玩得十分开心,一直到他离开都未上岸。

沙滩上的贝壳大多数会被海浪和沙子磨蚀,最终残缺不全成为碎片。可也有一种牡蛎壳,经过浪与沙长时间的冲刷反而越来越光滑,直至显出了玉器一般的光泽。人的一部分记忆就象后者,经得起时间的磨砺。

即使再过五十年,他确信自己仍然记得那一幕:大海、蓝天、海浪、沙滩,以这一切为背景的她在下水前的那个动作。

又要见到谢眉穿着泳装戏弄清波了,他暗自想道,心里很高兴。她还会重复那个动作吗?不过这一次是在游泳池里,和那次的背景大不一样。当然彼此都是成人了。

“游泳很能锻练人。”他笑着感谢她的邀请。

事实上自那以后他莫名的喜欢上游泳,泳技自然日见精进。他可以在海中一口气游上几里路登上对面的小岛,那岛上寸草不生,除了黑色的礁石和无比洁净的细沙以外什么也没有。潜水是他的拿手好戏,在潜水山庄他经常戴着水镜潜到五米深处的海底。水下的景色有些古怪,各种东西全都罩上一层粉红色的光影,幻景似的。他看到了一些珊瑚石的基部和奇形怪状的大礁石。贝壳很多,而且远比岸上的完整和鲜明,一些游来游去形状奇异的小鱼他从未见过。有好几次他从石缝里捉住指甲盖那么大的小海蟹,然后放在沙滩上,看它们举着螯足划动所有的细腿飞快地溜回海里。

海底五米处的内容大致就是这些,不知为什么他很想到更深的地方去探幽,五十米,一百米,从随便什么地方潜下去,而不是潜水山庄那样被成千上万的游客观赏过的水下景色。海底深处人迹罕至,他对那样的地方更感兴趣。如果有可能的话,将来乘打捞船去深海潜水。不过那很难,必须购置昂贵的深潜没备和经过一系列的适应性训练。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通过训练问题不大,总的来看还得在期货市场上多赚些钱,才能把目标付诸实施。

他差点忽视了,眼下正是初夏,并不是游泳的最好季节。不知明天天气怎么样,如果不是出大太阳恐怕水有些凉。不过能不能游泳并不重要,有谢眉同在,对他来讲,本身就是一种乐趣。

据高中阶段的男同学说,她曾经拜体校某教练为师,对游泳执着到这份上,恐怕全校除她之外别无二人。吕奇曾惊讶于胳膊和大腿肌肉并不发达的谢眉居然会取得名次。排在她后面的亚军和殿军都是头发剪得很短胳膊腿都很粗壮的假小子,相比之下,清雅秀丽的谢眉的胜利就显得不平凡了。对谢眉得第一,起先吕奇一直想不通,但不久就明白了,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毕竟谢眉经过专业的训练,再说身体的协调性非常之好,可以弥补力量不足的弱点。那次比赛他因有事没有参加,未能一睹谢眉劈波斩浪的风采,一直引为憾事。

晚上谢眉打来电话,问他准备好了没有。

“没问题,按时去就是。”他答道。

那好,明天早上见,哦,来我这儿吃早餐好了。”谢眉欢快地说。

“行,你备好早餐等我。”吕奇加了一句。

27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的时候,门铃响了。她走过去开门。见吕奇身着一身白色休闲服,手里拎个不大不小的蓝色桶包,并从桶包里拿出一袋色泽微黄非常松软的烤面包。他俩灿烂的笑着打招呼。

她也准备好了早餐:两杯冒着热气的纯牛奶,两个水灵灵的大密桃。

谢眉把桶包接放下,指了指饭桌,请她入座。他微笑地走过去看了看,点头道:“嗯,不错。”

谢眉很喜欢这种信手拈来的整洁。有些人费老大的事房间里还是搞得乱七八糟,有些人整天忙忙碌碌客厅里才得以保持整洁,还有一种人干净利索动作不多却能让家中的一切有条不紊。她欣赏后一种人。她自己的房间总是保持着简单整洁的格式。
她用小勺在杯里搅了搅,舀一些牛奶送进嘴里。面包质量很好,淡淡甜味,又松又软,达到入口即化的程度。

“这面包烤得不错,在哪买的?”

“达民路,门口有个二层楼那么高啤酒桶的酒家再向右过去三四间,名叫佳佳客的大超市里有得卖,除此之外似乎别无分店。”他放下杯子说,想了一想又补充道:“对了,每天下午两点到两点半之间才送货来,上午买不到当天新鲜出炉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你常去买?”她问。“哦,做期货养成的快捷就餐习惯。”

她看看他吃面包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

早餐完毕,他用最快的动作帮她把桌面上的剩余之物装进塑料袋里,然后拿抹布把桌面擦干净。她去洗盛牛奶的杯子。

“今天天气不错。”她微笑道。

“好,今天风不大。”

在土吉村的游泳池游泳,很有幽境自闲的意味,三面环山的谷底温泉,草木扶疏,椰风婆娑。

游泳池只有他和谢眉两个人,她身着泳装,露出白晰细嫩的胳膊和大腿,还有那灿烂的微笑。

他忽然担心起来:如此好去处怎会没有人游泳?当然,要是满池的人也没多大意思。

“土吉村的游泳池是不是不做专业营业,只是免费供在这度假游玩的客人用?”他问。

“以前也收过门票,开放过,效益不佳,为此这儿的管委会专门开会讨论过,最后决定放弃收门票。听说附近有个高尔夫球场就要破土动工,所以游泳池的前途或可有望。最近管委会拨款把游泳池各处修膳了一下,还在报纸上作了广告。不过请放心,现在这温度,估计没什么人光顾。”她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

“喜欢这儿?”她笑着问道。

“那还用说,如此景色城中哪有。”他点头赞叹。

“今天一定玩个尽兴。”她说,心中涌起一股喜悦:“这儿什么都好,就是冷清了点。今后你可以常来。”

已经九点钟了,太阳渐渐地显出了它的威力,但风凉爽吹着。

谢眉绕着池子走了小半圈,又蹲下身子伸手试试水温。还太凉些,再等等。她对自己说。其实是为他着想。她经常游泳,比这更低的水温照样下。去年她还参加了市里举办的冬泳比赛。

水面上飘着几片绿叶——只要有风,这就难免。吕奇坐在游泳池边的凳子上看着——沿池边一溜都是这种凳子,与其说是凳子不如说是一些粗大硬木的简单组合:每张凳子只有三个部份,椅面是厚如肉砧的板块,下面左右各一个圆形的木墩。虽然粗糙无比,却显出朴实的风格,与周围环境很合拍。

谢眉张开双臂作了几下划水动作,又原地跳了跳。“想下去?”他问。“嗯,”她点点头说道:“现在水还凉,你过半小时再下吧。”说罢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右边一排木房,那木房的门楣上突出一块白木板,用红漆写着:女更衣室。

他看着游泳池右角那个白色扶梯,心想几年前那个纯美羞涩的女高中生会不会从那儿下水?抑或是站在凸起的台墩上一跃而入?她的泳姿一定很美,或是伴着水中一圈圈扩大的漪涟而悄然滑行,或是伴着白色浪花而轻松地穿梭。

约过了十来分钟,谢眉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看了看她,心跳不禁加快了。她乌发披散,斜插上一个半月形的紫色发卡,红白相间的泳装,尽现凹凸丰盈的身段,明亮的眸子与粼粼水波相映,生辉成苹果熟了的红晕。

她从他身边经过时,轻轻问了一声:“怎么,不想做些准备工作吗?”

“准备工作?不,不必了。”他迎着她的目光有些慌乱,支支吾吾地回答。其实这是借口,他只是想看看她怎样下水罢了。
“我得先做些入水操。”她背过身去,做一些形体操的简单动作:蹲下立起,转转颈,扭扭腰,踢踢腿,整个身子先是尽量向左再向右弯曲,偶尔金鸡独立地跳几跳。

阳光基本罩住整个游泳池。她站在有阳光的地方把一整套动作做完,身上被烤得发热。现在该下水了,她对自己说。他坐在离他七八米的地方,她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他打开网包,从里面拿出两瓶矿泉水,说在下水前喝上几口,会更有力量。这主意不错。他想得倒是十分周全和细致。她心想。

她又一次感受到他的周密性——大半在期市养成的习惯。机会难觅,枪手有时候得埋伏几个月,才会发现大猎物,此时就靠你的枪法了,此时就靠你平时细心准备中生出的敏锐扑捉,一击不中说不定又得等上大半年。她脑海里忽然蹦出他曾经说过的话。

她走到白色扶梯跟前时,抓住扶梯的把手,一级一级的走下去,脚趾就要碰到水了。“喂,就这么下去哇?”他忽然大喊了一声,旋即便感到自己有点失态了。听到喊声,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迷惘。

“说什么?”她止住脚步。

“没什么。我是说你就这么下去?”他有点不知所云。

不这么下去还怎么下去,问得奇怪。她不解。他在想什么?在看自己?不愿她下到水中去?他的话好象是这个意思。于是她微笑了,含着一点羞涩。他也笑了,对她挥挥手。

水底下凉些,整个身子进去以后才感觉到。她挥臂游了一个自由式,几乎游完池子的全程。抬头池边,发现他还在朝自己看着。于是举起手扬了扬:“喂,不想下来吗?”银铃般的声音欢乐地荡漾着。他举手招了招,然后转身向木房子跑去。

一池洁净之水,以及四周草木、不远的青山,这些此时属于他们两个。

离线灵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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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5楼 发表于: 2003-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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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明亮的阳光穿透水下每一寸空间,整池水在轻轻地晃动。光滑的池底把阳光反射在池壁上,形成光影不断闪烁着。谢眉仰面半浮在水面,看着男更衣室的方向。

约过了五分钟,吕奇出来了,穿着黄色的泳裤,手里提着双色水镜。他的体形很棒,肩膀很宽很平,窄腰,长腿,臀部微微翘起。胳膊和胸脯上的肌肉明显隆起。这样一副身材再配上一张带点孩子气的脸庞,无疑会让异性动心的。

他跨上跳水墩,弓着腰,双手并拢向前,犹如一颗钉子一样入水。

那一跳使他没入水中,但却很快地从她身边浮出,非常准确,只差半个身体的位置,他的胳膊就会触到她,他抬起头来,用手抹把脸,看着她咧开嘴笑。她希望他碰到自己,但他没有。

“原来你也是戏水高手。”她笑着夸奖他。

“戏水?”他歪了歪脑袋,自我解嘲道:“这个词用的好。对我这样的半吊子来讲,用戏水比游泳准确多了。”一口气说了三句话,居然连喘也不喘。水很深,他站在池子中央用两条腿不停地踩水,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比赛,看谁先沉下去。”她调皮地说,意在让他露一手。 “行啊,这是技巧加耐力的运动。”他踩着水说:“对我来讲,耐力可能及格,但技巧也许就不行了。”

“你不是踩得挺好嘛,看连水花都没有。”她说。

“那是现在,可是过一会儿就变形了,没法子,没受过基本训练,动作不准确。靠耐力支撑着不可能太久,归根结底技巧应是第一位的。当技巧出错时,耐力也许变成了负数。技巧是一种非常精确的东西,只有当所处的时间和空间都恰到好处,才能比较圆满的发挥作用。”

她笑了,他好象什么都要解析的清清楚楚。

她沉默片刻,身子往后一仰,平躺在水面上,只靠两个脚掌拍打水面来维持平衡和推进。她向浅水区飘去,她想逗逗他,看他会不会跟过来。

可能躺在水面上对他难了点。他没有模仿她的动作,而是采取了蛙泳的方式跟在她身旁——始终隔着半个身子的间距。他小心翼翼地划动手臂,生怕水花溅到她脸上。

池底坡度很大,浅水区的水只及腰部,游了一会儿,他明显感到浮力不够,接着下垂的脚趾尖触到了池底。她也感觉到了,于是弯曲身体,变卧为坐。水刚及她的胸脯,也就是刚刚掩住乳房这个部位,但在荡漾的水波中,可以看见雪白的乳沟——他扫了一眼,马上把视线往上抬。

浅水区的水比较温暖,身浸其中有一种彻底放松的舒畅感。他两只手不停地拨开胸前的水,时而用嘴在水面上吹出一大串的泡泡,活象个顽童。他的样子令她很开心。

她从来没有这么新鲜的感觉:蓝天、白云、阳光、草木、一池清水,一个她所心仪的男人距离这样近。在她眼里,今天的阳光是全新的。

也许女人的情感从花季走来——虽然有点朦胧,但愈是深刻的。也许女人的目标从来就是的茫然等待,等待着一个人出现后,她才能看清一生要走的路。那么谢眉要等待的这个人是谁呢?

一片扁圆形的青叶飘在他胸前,轻轻地打了个转,朝他的身体靠拢。

在水里她看到他血气旺盛那种健康的肤色,他的胸肌很发达,很有厚度,手臂上键子肉突显。她大胆地看了几眼,心里产生了想触摸他的欲望。在锁骨这个地方,有一颗绿豆般的黑痣。在此之前,她还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一个男人的身体。
她看见他映在水中的影子,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起身上岸,径直跑进房里去了。不一会拿来一个照相机,对着水中的他接连按下快门。然后她拿着相机下到池中,请他为自己也照几张。

“游够了?”

“暂时够了。”他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她俩笑笑,一起向白色扶梯走上去。

这时,贵叔沿着别墅群通往泳池的石径路走来,看样子,是找她去吃午饭。

谢眉径直过去与贵叔打个招呼,说有同事来,不劳烦贵叔了,自己准备带同事去附近吃一顿农家饭。

吕奇听了非常高兴,“谢眉,你怎知道附近就有农家?”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前面拐弯就有一户,只住着一个老人,他的子女都去外地工作了,老人在子女的城里住不习惯,于是又回这儿住。我康伯在这儿开发时,老人还是帮着看守门岗。当然,我来这儿,常去老人家坐坐的,有时还帮他干干活呢。”

谢眉一脸的诚恳的话语,似乎触动了吕奇某根淳朴的神经,他静静地听着。

拐弯处果然有一户人家,一层小平楼,后面还带着一个围墙围着的庭院。敲开门,老人正准备午饭呢。

“丫头,你来了。这次在土吉村住多久呀?“我呀,要住上一阵子,你看,我们今天到你家吃饭来了。”“好,好。”老人打开水龙头,让自来水哗哗地冲着青菜。谢眉飞快地挽起袖子,一边说:“阿公,我来,”一边顺手扯下搭在饭桌腿上的干毛巾让老人把手擦干净。“不不,这活我天天干,没什么……你刚上来,先休息一会儿。”老人不肯。但最终还是拗不过谢眉,把水池让了出来。吕奇也帮着拣菜,眼睛却看着她,心里被这种温情所感动。一个女人,因为她周围的事物而变得丰富了。他心里说。

吕奇巳经把剩余的菜拣好,站起来走到谢眉身边把菜放进水池里去。他拣好的菜谢眉来洗,饭桌旁坐着须发皆白的老人——多么温馨,像是家的感觉。

“阿公用木桶闷的饭可好吃哩!”谢眉对他说:“有股木柴的香味,城里的饭店怎么也做不出来,味道好极了。”她同他的习惯一样,他也喜欢一切食物的本味,淡淡的清新的味道,只有舌头上的味蕾才能曲尽其妙。把味觉淹没在各种气味猛烈的调料中是大多数城里人的做法。

老人站起来把盆里浸过的大米倒到大铁锅里,又加了一瓢清水,将木桶倒扣上去。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谢眉将菜板冲洗干净,把菜放在上面切碎。吕奇则用刨刀刮去甜薯的皮。他可以想象出这是多么朴素而又富有特色的午餐:木桶蒸熟的干饭、炒薯片、咸鸭蛋、腌笋酸菜肉片汤,外加一盘炒青菜。

“甜薯可不可以让我来切?”

“你会?”她相信他能胜任,却故意这么说。

“不一定符合这里的要求。不过要试试才知道。”他边说边挽起袖子。

白生生的甜薯放在菜板上,被对半剖开,然后左手按着,右手操着菜刀紧贴手指,一上一下,菜板和刀在叩击中发出有节奏的脆响。动作干净利索。不一会儿,一个甜薯就变成了大小相等厚薄均匀的薄片——他自荐的活,一准没错。她从侧面看着他,觉得他要是当自己的丈夫有多好。

又切了一些葱段和生姜片放在碗里备用。咸鸭蛋巳经洗干净。酸菜笋干和肉片都是半熟的,不需处理就可直接下锅。大锅里的水开了,木桶边缘冒出淡淡的蒸气。干饭要闷久一点才好吃。现在没事可干了。他走过来坐在条凳上,靠着阿公很近,轻声与他拉呱几句。

过了一会儿,屋里开始弥散着干饭和木桶混和的香味。老人涮好锅,开始煮菜。半小时以后,他们就围着白木桌子吃饭了。
下午他们一起去登山,游览风景名胜。不知不觉中一整天就这样过去。晚上他决意留在阿公家借宿,说是要感受生活。谢眉见他如此,只好顺由他先送自己回住所,自然,来去很近。

他睡在那铺着宽大草席的床上,看着窗棂上明净的月亮,耳听夏虫鸣叫,怀中别有一番感受。这种生活他从未体验过。想到以后可以经常和谢眉来此郊游,心里充满了喜悦。我这就是在谈恋爱?他问自己,随即在黑暗中偷偷地笑了。

29

周一上午又有一些新客户到来,鲍余让吕奇和鲍买负责接待。谢眉见六零六经纪室人多,便在靠门口的沙发坐了。突然她耳畔响起一声腔正韵圆且喜悦至极的欢呼。吕奇!刚刚进门的漂亮女郎啪地拍下手掌叫道。

这姑娘染着一头亚麻色的长发,淡眉,杏眼,秀鼻,樱桃小嘴,萍果脸儿。体态窈窕,姿容奇秀。上身穿一件顶口很高的尖领紫衬衫,下着黑色镶边包臀细腿裤,那紫衬衣的前下摆轻松写意地掖入裤头,位佛是故意形成的装饰品。

吕奇连忙站了起来,笑道;“李柔衣,怎么是你?”

这个叫李柔衣的女子向前一把握住他的手直摇;“早就听说你来了大金!前几天就想来看你,可好,总算又见面啦!“那股融融之情仿佛是情妹妹见着了久违的亲哥哥。

“我在胜元期货经纪公司。”没等吕奇说话,她又急急忙忙说道:“已经去了两三天了。不过我也是刚刚回来,不少人找我,忙得晕头转向。”

吕奇道;“那你怎么有空过来?”

李柔衣一歪脖子,嗔怪道:“怎么,忙里偷闲过来看看你不行么?”

吕奇眯着细长眼笑了,双手合十向着李柔衣直拜:“感谢,十分感谢,过两天一定去回访。”又提醒她道:“李柔衣,鲍买也在呢!”

“哦!”李柔衣方才注意到鲍买,客套地点点头,挥一下手,“鲍买,很久不见了,一向可好?”

鲍买见了,赶紧说:“李小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先坐坐,我这会儿很忙。”

李柔衣和吕奇过去曾一起在胜元经纪公司工作,后来李柔衣去了外地,时间半年之久,鲍买趁机把吕奇挖到大金。鲍买暗忖此番李柔衣前来,八成是为了吕奇。她打定主意:决不让李柔衣把吕奇挖走,也不让她来大金工作。

李柔衣把吕奇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大金?原来在胜元不是干得好好的?”

吕奇拿手挠了挠前额,有些尴尬地说:“你走后,我在胜元也呆不下去了,后来鲍买叫我去大金,我就来了。”又问:“为什么你一定要去胜元,也来大金好了?”

李柔衣笑道;“怎么不行!原来有这个想法,无奈回来后胜元很多老客户都不让我走,总经理也是老相识了,非要我留下不可,说是帮他撑撑台面,话已说到这个程度,不去如何交待?唯有先答应再说。”她把齐肩长发撩了撩:“不过,那儿离这里不远!乘车就是四五站,半小时的路程,会经常来探望你的,信不信?”又仰着脸儿问:“晚上有事吗?一块吃饭怎么样?”

吕奇笑道;“怎么不行?你专程来看我,还能不管你饭?”

李柔衣用手碰下他的臂弯,轻声道:“不要大家都去,就咱俩,找个安安静静能喝啤酒的地方,慢慢叙来,如何?”

吕奇又拿手挠了挠前额,点头道;“就这么定了。街对面有家面馆,饺子味道极好,卤面也很有风味,不如就那一家。”

李柔衣见说,抿了抿嘴,脸上露出孩童般天真烂漫的微笑。忽尔低头打开她的玲珑小包,从中取出几块薄荷糖递过去:“好味道,来一块。”两人嘴里嚼着糖果,站在门口聊了会儿。

此时鲍余从办公室出来,手中扬着一大叠表格,招呼大伙儿进会议室开会,吕奇见了,对李柔衣说:“你先坐会儿,我开完了会就来。”

李柔衣抬腕看看表,吐下舌:“哟!不会开的太久吧!”

吕奇亦拿捏不定,道:“也不清楚!我先进去看看,如果不像开短会的样子,就出来通知你,咱们改天再会也可以的。“
李柔衣点下头,象个乖乖女似:“嗯,听你的。”

谢眉离的不远,一直都拿眼角儿溜着,看见二人说话时亲热的样子,心中老大的没趣,看来,这个李柔衣和他关系非同一般,得防着点。

正想着,只见鲍买开了会议室的门闪身出来,匆匆走向李柔衣,脸上挂着微笑问道:“李柔衣,怎么没走?还在等谁?这会不知开多久呢!看来晚上得让人送快餐了。”

李柔衣顿时一脸的失望,拎起包,下意识地走向会议室,门是虚掩住的,只留一条缝,李柔衣往里面张了张,没见着吕奇,便想推开门看个究竟,不料刚抬起手臂便被人从后面拦住了。

鲍买用肩膀搪开她,不客气地说:“李柔衣!你找人也不分时间和场合!这个会吕奇是主角,他马上要发言,哪有功夫陪你?“

李柔衣听了,也不说话,拎着包返回经纪室,静静的坐着,眼神儿只在会议室那边。

鲍买返身进入会议室,关门之前,回头对着李柔衣皱皱眉摇摇头,仿佛嘲笑她是个傻子。

李柔衣抿抿嘴唇,轻轻叹口气,站起来走了几步,四下望望。

30

谢眉手里的包还没放下,见吕奇开会去,便准备回家。忽听李柔衣叫道:“这位小姐,您怎么不开会呢?”

谢眉微笑道:“我不是公司的员工。”

李柔衣从头到脚打量着她,见她拎着包,眼睛一亮,高兴地问:“那么您是新来的客户?”

谢眉正想摸摸李柔衣的情况,便将错就错地点点头。

李柔衣走近两步,热情地问:“请问小姐贵姓,从哪里来?”

姓谢,从外地来,刚刚听说期市好赚钱,所以来试试。谢眉装作初次上门。

“谢小姐找过经纪人没有?”李柔衣关切地说:“要是没找,我倒可以推荐一个。”

谢眉看穿她的心思,故意说:“我想找刚才那位吕奇,这人看上去蛮有水平的。”

话音刚落,李柔衣又啪地拍一下巴掌,笑道:“好眼力,找对人了!说起来这人还真没啥好说的,又好学,又用功,人是一派沉稳,十足踏实,没有虚夸浮躁之风。”

“你看,他很会为客户着想,行情不明朗,哪怕是一个月都不随便做一手单,这样,他自己往往拿不到什么佣金,公司也有些责备,但他就坚持自己的做法。说真的,我十分信赖他,要是自己决定当客户的话,也一定会找这样的经纪人。”

李柔衣对他的情况似乎十分了解,说话流水行云般,像早就蓄满水池的清水,一打开龙头水就哗哗地流了出来。

谢眉仔细聆听,不时地点头微笑:李柔衣所说的内容,与自己对吕奇的印象是大致吻合的。她相信李柔衣对吕奇的大力推荐是出于好心加信赖。李柔衣那春天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正可说明这一点。李柔衣刚才所说,又加深了她对他的认识。他突然间更加磁石般吸引人,使她孜孜不倦,聆而忘神。如果她此次能为券龙发掘到一个出色人才,那也是功劳一桩。然而于私,谢眉其实并不乐意听李柔衣充满激情地大赞吕奇,她已然感觉到面前这个女人对吕奇的关心非同一般。

她坐在电脑桌旁边,用脚尖擦了擦地板,右手的食指在桌面上反复写着一个大大的惊叹号。这是她的习惯,一旦有事不决,她就会下意识使用起这些肢体语言。

为了了解更多的情况,必须把戏演下去,谢眉用喜悦和感激的口气告诉李柔衣,自己十分幸运,刚跨进大金公司的门槛就遇见这么可靠的经纪人。

听了谢眉的话,李柔衣舒了一口气。这说明吕奇实实在在地争取到了一个客户,自己为这事帮上忙,且有一定结果,令她心中十分高兴。

谢眉言语态度之间,显得很信任吕奇。一心只想帮吕奇拉客户的李柔衣并未看出甚么异常来,反而暗暗庆幸为吕奇挣得一个客户。不经意之中,她已经激起了谢眉心里的轩然大波,而她浑然不觉。

她上前拉住谢眉的手,微笑道:“你是第一次来海城吧?以后我陪你逛街去!服装街,小吃街,哪处好玩就逛哪处,我做你的义务向导。”

“谢谢,真的十分感谢。”谢眉说着客气话,心中暗笑。

李柔衣抬手顺一顺额旁的秀发,轻轻点头,微笑一直驻留双颊之间。喜悦之下,她的态度又有了一层变化,即减去了初次见面的三分客套,而转为朋友式的亲呢了。

“来,吃糖吃糖,我带着好多糖呢!”她打开小挎包,捧出大把的薄荷糖塞给谢眉。

谢眉正要道谢,忽听吱呀一声,会议室的门打开了,李柔衣立刻抬头循声望去,两眼一眨不眨,充满了期待。

出来那人正是吕奇,只见他一路小跑,来到她俩身边,高兴地说:“谢天谢地,开的是短会,柔衣,咱们一块走吧!”

“咦,吕奇,”谢眉见他要走,心中大为不满,追上来说:“我跟你的事还没完呢。”昨天她打电话跟他说过今天要带一个客户来,虽然那人失约了,但目下她却想拿这个理由来留他与自己待在一起。

“哦,对了。”他转过身来,很勉强笑笑:“我怎么给忘了,谢眉,您那位客人在哪里?他决定自营还是找经纪人?”

所谓自营就是客户不委托经纪人而是自己下单买卖。

谢眉自然知道自营的含意,她见吕奇有些不在意的样子,心生不悦,连忙否认道:“我们什么都不懂!当然是请经纪了,而且请的就是您,请多关照!”

吕奇想了想,问:“谢眉,能不能告诉他,现在快下班了,请他明天再来……”

他的话被李柔衣打断了;“对了,我怎么把谢小姐给忘了,既然来了新客户,咱们不忙约会,就先招待客人吧!”她原以为谢眉是新来的客户,听说她还带了一个,心里就更高兴了。

吕奇不表态,只是四下看看。他似乎明白谢眉的用意。可是李柔衣却一再误会,她知道吕奇素来心眼憨实,生怕他把进了家门的好事往外推,急忙笑着催促他道:“瞧人家多有诚意!现在不说别的,先请一顿晚饭吧!”

谢眉摆摆手:“饭就不必吃了,吕奇有事,那么我明天来就是。”说罢佯装要走。

李柔衣连忙拦住:“一块坐坐也好呀!”

正在这时候,忽听鲍买在身后大声道:“好哇,你们上馆子,怎么不叫我一块去?”

李柔衣并不计较刚才她对自己的不友好态度:“怎么不叫你?是你自己躲着不出来。好咧,人多更热闹,这就一块走吧!”

“我说笑的,我不去。”鲍买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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