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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得浮生半日闲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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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试剑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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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3-04-27
赶集,是中国农村沿袭了千年的一种习俗。随着时代的发展,城市的扩张,很多集市都逐渐消失了。农人们也学会了进出超市,提上大堆的日用品后再到门口结帐。可是有些东西,却是在超市无法买到的,比如农具,比如菜种,比如赶集时偶遇故人后一起喝几杯小酒的那份惬意。于是,一些地方的赶集习俗得以顽强地保存下来,张扬着浓郁的乡野特色。


我所在的这个城市,虽说是省会,但毕竟地处边疆,方圆十多公里以外就是农村了。南边的那个集镇叫“马街”,每逢周日有集,多是些牲畜的用具。我曾在那里买了一个牛铃,是用生铁打制的,拴了一个牛皮圈。拿回家挂在窗外,拖一根细绳在屋里,轻轻一拉,叮当作响,仿佛有牧归的老牛从身边走过,留下一行深浅不一的蹄印,湿润的泥土气息似乎也迎面扑来。东北边的那个集镇是“关街”,原以吃食取胜。可惜由于城市规模的扩大,关街更多的被同化了,成了一个小食品的批发集散地。


我最喜欢的是那个叫板桥的小镇,距离城区十一公里。每个周日是这里固定的赶集日,我常匀出半天的空闲前去赶这个集。每到这一天,四方的乡亲放下手里的农活,都聚拢来镇上,或买卖交易,或举家闲游,或是三五伙伴相约而来,把小镇搅动的无限鲜活,甚至蔓延到公路旁,理直气壮地堵塞了来往的车辆,任由你喇叭按的疯响,我还是不紧不慢的走路,砍价,聊天。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步入集市,首先扑入眼帘的还是那些被城里人看作俗艳的服装和被单,因其价廉而吸引着大批农人。粉红的床单悬挂着,艳黄的衬衣套在塑料模特身上,翠绿的体恤上印了明星的脸,五颜六色的胸衣和内裤在活动的行军床上杂乱成一堆,农人粗糙的双手在其间流连出没。劣质的磁带嘶嘶转动着,流行歌曲飘荡在上空,那份世俗的喧闹是乡下人最喜欢的风景。


转进后街,则是另一番景象。烧窑的地摊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锅碗盘碟,工艺不精致,却格外的朴实。土红的沙锅,上了黄釉的小土罐,画了两朵蓝花的大号瓷杯,结实又朴素。我刨了几个小土碗带回来做了烟灰缸,摆在茶几上,配了带条纹的桌布,也别有情趣。蓝花的瓷杯用来加热牛奶,在微波炉里旋转,也不用担心它会破裂。相邻的摊位是个中年妇女,专卖绣花的鞋样。喜鹊闹梅、丹凤朝阳、鸳鸯戏水……一地摊开,几个年轻的小媳妇一边商议着,一边仔细地举在眼前查看纹样,精心地做着挑选。对面的一张小桌上有几杆秤,大的可以称菜,小的则和中药房里的近似,金灿灿的在阳光下闪亮着。


小摊的后面是老式的木板房,门窗均编了号,一扇扇码整齐了立在旁边。农人悠闲地坐在里面,大口地喝茶,就着滚烫的水大声地说笑着。喝足了就唱两嗓“花灯”(云南地方戏种),博得众人的喝彩,拱手相谢。其实也不见得就唱的好,无非是个趣味,图个热闹罢了。


后街尽头的一条小巷,是老太太的天地。每人一个篾篓,一把小凳,沿着巷道两旁一路排开,手里做着绣花鞋,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因为我去的多了,也就彼此认识了。虽然不知道姓名,就唤我是“妹妹”,怜爱地看我,递过一张小“马杌”(竹凳),然后任我在她们的篾篓里翻拣。捧出一双双绣花鞋,看这些民间的美学家独特而大胆的配色,大红大绿的丝线在翠蓝的鞋面上凹凸游走出各种花鸟鱼虫,想象着细密的针线里揉进了几许奶奶们的梦想。听着她们的家常话,看着她们布满皱纹的脸,有阳光斜斜地照着身后的土墙,这小巷仿佛成了一条时光隧道,把人带回到了那些古老的岁月里。也许前世的我就曾这样坐在门前,把我对那人的爱和思念缝进了五色的柔情里。


和奶奶们道别,穿过小巷,就是美食街了。红番茄,绿辣椒,水灵灵地透亮,在地上成堆地诱惑着你的食欲。一元钱就可以买满满一袋的酸角,用糖腌制过,每一粒酸角上都裹满了糖浆,可以拉出细细黄黄透明的糖丝。带回家放在冰箱里,足够做一个夏季的酸甜冷饮,解渴又消暑。前方的塑料大棚下一溜摆开两行长凳,中间是一列简陋的小方桌,挤挤挨挨的坐了许多人。看见你来,自然就有人会挪出位置,足够你容身。老板先端来一碗滚烫的羊肉清汤,几片葱花浮在上面,香味扑鼻而来。点上一碗羊排,或者是羊杂碎,由自己的喜好搁了辣椒面,再要一份洒了红油的凉粉,和这些泥腿子一起传烟递酒,边吃边聊,大快朵颐,辣的直呼气,好不过瘾。运气好的时候,会遇到有人带了自家新酿的包谷酒,度数很高,绝不搀假,入口就有醇香顺了咽喉一直弥漫下去,却不醉人——度数太高了,在嘴里就已经开始挥发,只留下满齿的酒香。


农人多喜欢抽旱烟,一杆不知已用了多少年的烟杆,油亮光滑。自制的褐色烟卷又粗又呛,劲道十足。也有吸水烟筒的,碗口粗的竹子里灌了水,在烟嘴上放一撮黄色的烟丝,点燃后便把嘴凑到竹筒上,咕噜噜地吸着,滚动的水过滤了烟气,据说这样吸烟是最科学的,只可惜我一直找不到窍门,吸不动这烟筒。抬头接过你传去的烟,必是先把那过滤嘴给掐了,然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似乎为自己的不识货而有些惭愧。用浓重的乡音和你搭讪着,无论听懂与否,一律还你以憨厚的微笑。这些农人喜欢叫我“妹子”,常常一边看我老公的大胡子,一边小心地问我:妹子,你咋个嫁给外国人了?听我解释说他是正宗的中国人,都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等听到身边的他说了话,就一起开怀大笑。看我抽烟,也传给我,还偷窥丈夫的脸色,看他一脸的习惯和无所谓,就逐渐大胆起来,甚至好客地把自己的水烟筒递给丈夫,称兄道弟,非把自己碗里那块最好的羊肉夹到我们的碗里才肯罢休。



傍晚时分,集市散了,做生意的开始收摊,赶集的农人清点了身边的东西,彼此挥挥手,在西边的云彩中作别。明天,大家都要循着以往的轨迹,开始各自的劳作和生活。这于乡间偷来的半日休闲也随着公路上拉长变形的车影迅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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