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放白兔青崖间
时常感觉人总是走向自己的反面的,最奋勇的民主斗士,如若成功,也多半是作了最大的独裁者,最自由的心灵,也多是因满怀了奴性,看来网络也不例外,我也终于不能例外。
我终于不能例外,如同得了癌,只有看着自己的那部分癌的机体,无奈地看着,明知它的转移,明知它的切除已晚,却只有卑然无奈地怀了一丝希望,企图能苟且活下去。我曾看了许多这样的例子,终不曾料我也是如此。
多年的经历时隐时现,让人味之颇感伤怀。我终于不能例外,是因为这历史的教化,还是因了我眼光的狭隘?¾¾父母曾用阅历教我从流于社会,说服我为了正直平搭了青春以至人生的愚蠢,而读多了历史,惯看了黑暗和自身的平凡后,怎又不这般的认为呢?
逃避是有涯的,有似法网。一时可以逃在音乐、酒、女人和诗辞歌赋中,但它们却更多地让人从感味中回到现实:只因这黑暗已经深入内心,而内心的黑暗,是我已渐而惯常了的,它或是内心的自由所照亮,或是心中那日渐黯淡的明灯的灯下黑?在心中,那依然闪烁的,只是些残存的影子,现实的少,书中的多,而人总不比书中的人物那样潇洒的,所以就向往那人和时代,向往那些视生命为可以托付,为了伟大、爱情与正义,愿为尊严而牺牲的态度;而今的我,已经被迁成何等的迂腐与自虐,仿佛浑然不知,认可了被奴役的现实,认可了终将被奴役的命运,以至愿为所谓未来而去忍受更大的奴役,从恶如流,这,便是成熟了么?
二
未来充满了不可知,对于饱受奴役者,它仍是含了更多恐惧的成分在内,所以就总走不出守旧的茧缚,更加离不开Matrix,且要随和了上统压倒一切地也渴望着稳定,感觉我已是如此的心境了,对未来是恐惧多于希望的。对自由的心灵,未来是等待与希望,是对未来的始终的态度,挑战未来,战胜恐惧的意志充斥胸怀,这大约是我曾经梦想但已然丧失的人生目标了。
……
i know u out there ,i can feel u now ,
i know that u r afraid ,u r afraid of us.
u r afraid of change.
i don’t know the future
i did not come here to tell u how this is going to end
i came here to tell u how it is going to begin.
i am going to hang up this phone.
and that i am going to show these people which u don’t want them to see,
i am going to show them the world without u
a world without rules /controls, without borders or boundaries,
a world where anything is possible
这是Neo给Matrix的话,他是那杀人网络的飞天,这话仿佛是播种机、宣言书,充满了为自由的挑战精神,即对当前的网络与现实,读来都是这般让人振奋。六十多年前,毛泽东们在他们所处的杀人网络里也这样驰骋过,并以播种机来称呼他们那为自由而浴血飞天的长征,如今这播种机已经和它所播种的希望一同作古了,依然是这片有人愿去为自由播种却从未收割到果实的土地,青春的血仍将在这土地的后人们身上白白流淌,但不知当年的播种者是否愿意让这个叫Toefl的,为六十多年他们为之奋斗的作一种别样的收割机?
我曾经渴望过那收割机,但它终于没有到我这山里来。
三
月亮出来了,半轮,油黄色,光线象是得了肝炎的人的目光。一丝歌声传来,悠悠的,“告诉我如何流浪,哪里是风的方向……”
这夜难得的清凉,但是心里极不平静。又畏惧了,不知道是在作什么,要向哪里去,多少年了,就这样浑浑然的过来又过去了,或是到死也不明白?人生,心底里最清楚它,想来且知道本来就是如此的,如此的无奈和凉冷,高歌似的挽歌,呐喊中的彷徨,奋然前趋的豪迈难掩步履中的孤独和茫然,走向终点的坟……我知道,所以我向来是畏惧人生,也畏惧它所带来的所谓未来的。
这人生又何如在梦中的呢?可以没有终点,只走下去多好。在那个熟悉的梦境中,眼里永是无边的夜,一条曲折的细路通向莫名的远方,两边长风吹送的无尽的蒿苇,雾气中,天上的月色很昏暗,一个人在路上疾走……
还记得几十年前初作到这梦时,冬夜里醒来,在那故乡,在母亲身边,听着静谧里那风吹得糊窗的大纸与窗棱时即时离,在空旷的老屋中丝丝哗哗回响,一种茫然与恐惧的心情,对暗夜,对未来。这梦从那时起就时常出现来,惊醒我也每在一样的深夜里,只是大多没有母亲在身边,心中更加的不安,只因心绪总被芜杂的事务缠绕了,反少了别的思虑。
“梦里不知身是客”,实则这种感味也不独是异乡才有的,在故乡,在母亲身边,一样的感觉也时常侵入思绪当中,她的辛苦、孤寂我又当怎样的体味与表白呢?我目睹着她的劳作艰辛,并在此中长大,自然养成这命运无法改变的宿念,虽愿以奋斗、且确以奋斗作着抗争,但心底里更当然以为一切永远如此:在人生中,感觉与母亲一样,此身总是过客,是这命运的过客,一切总是以无可奈何开始,以无可挽回结束。
结婚后,有女人厮守,许多的时光更快地飞逝了,以至无暇思及什么意义,少有的冷静与思绪也总被所谓事业打碎,留下断续的影子,无从追忆:人生,仿佛更快地催发着向终点狂奔,更不顾及它的方向。
四
似梦似真的生存中,如今只剩下了几个拐点仍然记得清晰,一个是几十年前的八月,第一次走进城市,又一个八月进入另一个城市里开始了漫长的苦读,那么悠长的岁月,竟几乎都用在读那些枯燥的书上了,现在想来,真有那个必要么?可惜当时没有主见。在那只顾读书的时代结束的时候,因为没有贿赂高官而只信任了一个劣绅,我在那个关键的转折点上走入了歧路……怎么想得到这一步便是数年,这一步便是这一生。
我如今只记得那些落漠了,曾经那样珍爱过的时间,也走向了我的反面:时间成了我最难打退的敌人,如此地难以消磨净尽。用扑克,用麻将,用酒,它们可以胜于一时,而每当孤独地醒来时分,它和着对家的思念、爱与责任和爱的苦痛的体味…这一切痛楚的记忆,更加无情地催发着自杀的念头,又在狂野中将这一切焦灼埋入爱与责任的感知里,埋入日渐残酷和冷漠的心。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我听得到阿文的叹息,好沉重,作中国平民,为更好地生存只有读书,而读书却只能更深地陷入这泥潭里,汲取或被灌烂泥也似的思想,直到将你没顶。有几人理解阿文诗中的无奈心绪呢?而我的抗争,也只到了这个层面上,依然要在此中混迹:勇气早已然消亡,比之那些毅然决然的偷渡客们,我感觉自己如同直立行走的蛆虫。
如今想来,将命运无知地托负给劣绅而不是高官,是当年的最大错误;在措折后又不思改正或纠正或自救,更是错误;漫待甚至蔑视命运操纵者们的错误,则是一切错误的根源:如果说读者中还有人有意去获取什么人生经验,我想这算是我最宝贵的一条了。好在时代的进步在中国确是突飞猛进的,官们更加无情地操纵着机会本已稀少而争者却十数亿计人的命运,更加地明目张胆和贪婪,以至贿赂的机会已是须经贿赂方可取得,代理与经纪们在官民两场间纷飞,烂漫得如同蝴蝶。有志的青年,真的是正当其时的。
不是嘲讽,而是激励,我想劝今天的年轻人,只要你没有被别的什么收割,便千万不能走我这样的弯路。我愿意把你带入养鸡场看看:请你把那一只只一层层架构成一个体制的鸡笼里的鸡们看作官们,它们天天被你一类的人们奉养着,里面没一个是公脯/蹼(仆?),毕竟养它们为的是有个蛋用;鸡房里的味道你清楚么?只要进去体会一下苍蝇所产生的阻力你就可以想来,这恰可比作官场;卖蛋得钱何所营?当然要有一部分作饲料来喂它们,这就是古语里所说的“千里作官,只为吃穿”了,用时髦的话讲,官们的生存权当然须保障的。你看,作为一个养鸡人,你为什么舍不得一点饲料来收获更多呢?作为一个养鸡人,难道你不祈祷这鸡场的稳定么?作为一个有五千年丰富经验的养鸡人,你难道会提倡那些杀鸡取卵式的农民暴动或动乱?我基本上是旗帜鲜明地反对的,因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呢?
我不知是否解释清楚了贿赂以求生存的必要性,总之这是中国人人生的根本,也我自己的教训。
五
新的路很遥远,而我已因旧路而早经疲惫了,我应当终结,不是为了束缚,而是为了解脱,因为这网不能给我生存¾¾给我一个可以依自我而独立生活下去的可能,为了生存,我只有解脱,走到我的反面去,去投奔黑暗。
而毕竟我在网络里认识了如此之多的朋友,或算是一种安慰,一种曾经生活在网络里的意义,在这依旧的青年一样的热情当中,这是应当铭记的,应当有所期望的,与他们相约在现实中,在未来。
记得年青时候也读过《克里斯朵夫》,结尾时的场景有点到天堂的意味,想来那大约是人生命运的收场罢,或是预言了总是被未来重压了双肩的苦恼,却是充满了希望的样子,我也愿这样结束,为只有自己知道的曾经有过的梦与真作证。
在网络的天空,
曾想作一匹野马;
在真实的世界里,
我如此地平淡安宁,
不为思想而只为生存奔波;
或许,当你见到山人之时,
便是他不想见你却又不得不见你之时;
如果,你也如我,正为了命运而无奈挣扎,
也如山里人一样渐渐失落于这千年的等待与希望,
则我愿是你未来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