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股市恢复本色———访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思危
2003年01月20日 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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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2—3年的艰苦努力，一定能够使我国股市恢复本色，踏上健康发展的康庄大道。
●对《证券法》中一些比较原则的规定，要通过制定实施细则，如证券市场监管条例、上市
公司监管条例等加以充实。要加强对证券法、公司法、信托法等法律之间关系的研究，必要 时可对有关法律进行相应修改或解释，使之更加协调，为执法提供有效的支持和保障。
□本报记者李巧宁
2003年新年伊始，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著名经济学家成思危在百忙之中接受了记者的采访。针对记者提出的有关中国证券市场发展、风险投资等热点问题，成思危一一做了阐述。
“目前我国证券市场进入了调整期，股市的发展思路就是应当向股市的基础作用回归，要让股市恢复本色”
问：一直以来，您对我国证券市场就比较关注并且做了大量研究与实地调研。您认为，在当前我国股市比较低迷的情况下，证券市场的发展思路是什么？
答：从2001年7月份以来，我国股市市值不断下跌，可以认为，证券市场已进入了调整期。在调整期，中国股市该怎么办？我认为发展思路就是应当向股市的基础作用回归，要让股市恢复本色。
从虚拟经济的发展过程看，有价证券是生息资本社会化的产物，而股市则是有价证券市场化的产物，股市最基础的作用就是既为投资者提供直接投资的机会，也为企业提供直接融资的机会。对于投资者来说，由于股市风险高，因此对企业股票的期望收益要高于债券，这样企业才有投资价值；而对企业来说，由于要求投资者共担风险，故应当有较高的盈利与投资者共享，才能吸引投资者的资金。
由此看出，所谓股市的本色，就是股市应该是一个有效的直接投资和直接融资场所。一方面要让投资者在公开、公正、公平的股市上将资金投入他认为有价值的企业，并自主决定要持有股票等待分红还是要卖出股票取得现金；另一方面要让有良好盈利能力并且需要资金的企业以比较低的成本、比较有效地融到资金，以支持企业的发展，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发挥股市在优化资源配置方面的作用。
如果拿这个标准与我国十余年的股市发展相比，根据我们的研究，可以说，我国股市脱离本色还是比较远的。
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的支持下，我曾于2000年底组织一批专家学者对我国证券市场前十年的发展进行了系统的分析研究。2001年6月，我曾率领全国人大常委会执法检查组对《证券法》的实施情况进行了检查。总的印象是，我国证券市场目前尚处于初级阶段，从宏观看进步不小，从微观看问题不少。
根据我们的研究，在我国证券市场前十年的发展过程中存在的主要问题可以归纳为：规模较小深度较浅、大半股份不能流通、只能做多不能做空、政策影响相当显著、过度投机趋势严重、资产泡沫确实不少、短期行为普遍存在、黑庄操纵罪责难逃等，这八个方面严重影响着我国股市的健康发展。 因此，发展中国股市的指导思想就是应当向股市的基础作用回归，恢复股市的本色。为此，我们应当抓紧时间，认真总结我国股市十几年发展的经验教训，借鉴国外股市几百年发展所积累的经验，从中吸取教训，不断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相适应的股市发展道路。要进一步规范和监管股市，为所有投资者提供公平、公正的赢利机会。
“证券监管机构的主要职责应当是维护证券市场的公正与公平，让股市回归到直接投资及直接融资场所的地位。证券监管机构不应对股市的涨跌负责，更不应站在国有资产所有者的立场上去托市或救市。在极为特殊及必要的情况下，可通过法定程序要求政府对市场进行适当的临时干预”
问：您提到要让股市恢复本色，需要各方面的努力，那么您认为，从加强并改善监管这方面，都应该做哪些方面的工作？
答：我很高兴地看到，近年来，证券监管部门强化了上市公司和有关机构的信息披露义务，督促上市公司完善法人治理结构，对一些上市公司及证券公司的违法违规行为进行了查处，这些对于保证证券市场的正常运行，防止证券违法违规行为的发生都发挥了积极作用。
我认为，要让股市恢复本色，加强并改善市场监管，证券监管机构还需着重做好以下方面的工作：一是，首先要明确证券监管机构的职责。证券监管机构的主要职责应当是维护证券市场的公正与公平，让股市回归到直接投资及直接融资场所的地位。证券监管机构不应对股市的涨跌负责，更不应站在国有资产所有者的立场上去托市或救市。
在极为特殊及必要的情况下，可通过法定程序要求政府对市场进行适当的临时干预。
二是，要找准市场监管的重点。证券监管机构的工作重点是抓信息披露，信息是监管的基础。首先第一步是保证信息披露的真实性，没有信息披露的真实性，股市监管将无从谈起，我主张中国证监会建立信息披露、分析、公告、处置这样一套流程，这也是国外比较常见的做法。信息披露是第一步；信息披露后就可让特许财务分析师（CFA）等专业分析人员及投资者自己进行分析，但要注意的是，专业分析师也有被收买的，应该要求分析人员站在投资者的立场上进行分析；第三步是公告，结果出来后，如果有问题应该提交证监会，经证监会核实后即可公告；第四步，问题严重的要予以处置，这样才能使造假的公司付出高昂的代价。
三是，要注意发挥市场的作用。股市的健康发展固然离不开政府机构的监管，但也要注意发挥市场自身的作用。对于股票发行、上市等，要尽量少用行政审批手段，同时还要充分发挥证券交易所、证券业协会等自律组织在政府与市场之间的桥梁纽带作用，例如对会员的财务状况、经营绩效、服务质量等方面进行年检及评定、对会员的业务活动进行指导、对会员的违法行为进行调查并按行规处理、协调会员之间的矛盾、维护会员的合法权益、对会员进行法制及业务教育、组织会员进行业务交流、对某些专业岗位进行资质认定等。
最后，要不断加强监管的手段。要利用先进的信息技术，建立全国联网的股票实时交易系统及监控和预警系统，要能及时发现股价异常波动等不正常现象并分析其原因，以便迅速采取措施。要通过法律程序授予中国证监会必要的查处权力等。
我相信在党中央和国务院的坚强领导下，经过2—3年的艰苦努力，一定能够使我国股市恢复本色，踏上健康发展的康庄大道。
“建议根据证券市场的发展需要，对混业经营、股指期货、社保资金入市、加入WTO后的证券市场发展，以及监管机构某些执法权限等问题进行深入研究，提出法律对策”
问：完善的证券法律法规体系是证券市场健康发展的重要保障。随着市场的发展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进一步完善我国证券法律法规体系也就显得越发重要与紧迫，在这方面，请您谈谈看法？
答：总的来说，《证券法》是一部好法，对于规范证券市场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我认为，由于《证券法》出台时正值亚洲金融危机期间，为了有效防范风险，有些规定偏严了点，例如没有信用交易，造成股市单边市；二是由于我们当时没有经验，许多问题都没有做具体规定，有些规定显得偏粗了些，许多条款需要进一步制定细则，才有可操作性。这些问题在我们进行《证券法》执法检查的过程中，就曾提出很多建议。
我很高兴地看到，我们提出的一些建议受到了有关部门的重视。例如，最高人民法院于2002年1月15日及今年1月9日发布的有关受理因虚假陈述引发的民事侵权纠纷案的通知及相关司法解释，都将我们有关共同诉讼、辩方举证的建议包括进去了，这在加强证券市场法制建设上又进了一大步。
此外，我们看到，随着证券市场的深入发展产生了一些新问题，影响到了《证券法》的实施，建议根据证券市场的发展需要，对混业经营、股指期货、社保资金入市、加入WTO后的证券市场发展，以及监管机构某些执法权限等问题进行深入研究，提出法律对策。我认为，对《证券法》中一些比较原则的规定，要通过制定实施细则，如证券市场监管条例、上市公司监管条例等加以充实。要加强对证券法、公司法、信托法等法律之间关系的研究，必要时可对有关法律进行相应修改或解释，使之更加协调，为执法提供有效的支持和保障。
“我一直主张风险投资应采取三步走战略，有人反对我的观点，认为应该先推出二板，对此我不赞成， 我主张支持高科技企业通过科技板块上市融资，但不赞成目前马上推出创业板”
问：民建中央提出的《关于尽快发展我国风险投资事业的提案》曾在1998年全国政协九届一次会议上被列为一号提案，那么您怎么看中国风险投资业这几年的发展，对于创业板（二板）市场的推出问题您又如何看待？
答：对于中国风险投资的发展，我的总的看法是应当采取三步走战略：第一步是在现有法律框架下，成立风险投资公司。1998年民建中央提出“一号提案”后，中国掀起了一股风险投资热，现在全国已经成立了几百家的风险投资公司和风险投资管理公司，尽管良莠不齐，但在现有的法律框架下，毕竟已有了一定基础；第二步，要通过立法建立风险投资基金，而且相应的配套法律法规要跟上，例如有限合伙制就是风险投资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第三步是建立包括二板市场在内的一个风险投资体系。
我一直主张这三步走的战略，有人反对我的观点，认为应该先推出二板，对此我不赞成。因为二板门槛低，在中国股市这种过度投机的气氛下，二板的推出会加重过度投机，监管也更加困难，难以保障广大投资者的合法权益。但同时我也认为，二板的作用确实是可以为那些处在成长阶段的高新技术企业提供一个融资的机会。我赞成按照1999年底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的关于修改《公司法》的决议，对于高科技公司的上市条件，可以适当放宽，在现有股市内搞一个科技板块，支持高科技企业上市。但这与二板的概念不同，这是一个块，不是一个板。
我认为，作为一个块，可以有几家企业合格就上市几家，但作为一个板，就需要汇集多家企业，如香港创业板，一开始就有50家，中国的“二板”至少要有400家上市企业，才能有“人气”。原来想将深圳股市搞成独立的创业板，但如果没有400家上市企业，深圳创业板就根本搞不起来。 而且根据调查，现在申请上创业板的几百家企业中，70%都是1999年听到开创业板风声后才成立的，风险自然不言而喻。我主张支持高科技企业通过科技板块上市融资，但我不赞成目前马上开创业板。
“在促进证券市场健康发展方面，新闻媒体可以发挥很大作用”“我对新闻工作理念的理解有四句话十六个字：振聋发聩、弃旧图新、抑恶扬善、务实求真”
问：您认为，在促进证券市场健康发展方面，新闻媒体能发挥何种作用？
答：我认为，这方面新闻媒体可以发挥很大作用。我曾对新闻工作者的作用归纳为四句话十六个字，这也是我对新闻工作理念的理解。一是振聋发聩，要帮助读者了解股市的风险，在投资者教育中等发挥作用。二是弃旧图新，就是要与时俱进，不断地将新的理念与知识介绍给读者。三是抑恶扬善，新闻媒体是人民的喉舌，要批评坏的现象，表扬好的东西，以正视听。四是务实求真，新闻媒体要坚持实事求是，绝对不可做过分的炒作，当市场过热的时候可以适当泼点冷水，过冷时要注意鼓舞投资者的信心。（证券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