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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尾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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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3-06-09
二百五十年,是很漫长的岁月,尤其当你知道尽头有个希望在等你的时候。
                 
  幸好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看到雁北,从我的脚下经过。一个轮回经过一次,一百年是一个轮回。原来人类每一世的足迹都是相同的,很少有改变,这是因为他们和路过的景物有缘分。可惜他们自己不记得了,就象雁北。
                 
  很多比我年岁大一些的草木,度过了五百岁的关口,其中有些投胎成了人。于是,林子周围的住家突然多了起来。他们砍树,造房子,娶妻,生子,我从未想过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做他们的人,我等我的雁北。
                 
                 
  可是,有一天,我发现几个人提着斧子走了过来。刹那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而这时,我离五百岁只差一天。
                 
  我看见他们砍倒了几棵大树,慢慢向我移动,我正紧张,老神仙却跳了出来,我说:“瞧他们在干什么?”
                 
  老神仙没有说话,脸色很懊丧。
                 
  我问:“你怎么了?”
                 
  老神仙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了一声:“对不起,蝶舞。”
                 
  “啊?”我有点没听清,然后猛然醒悟,“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来砍我?”
                 
  老神仙不出声,我多希望他说不是,可他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一时间,惊讶,悲痛,愤怒,诸般情感一齐涌了上来:“他们要砍我?!”
                 
  老神仙吸了口气,抬起头面对我:“是。”
                 
  “可你说过,你说过我到五百岁就可以变成人。”我大喊,“你说过我还有机会!”
                 
  “不错,可。。。这是命中注定的。”
                 
  “命中注定?命运不全都是被安排好的,我自己可以选择,这是你说的,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蝶舞,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可是,当初是你放他走的,那是因,有了因,就得有果。。。”
                 
  “我只错了一次,这种后果我就得永远承受下去吗?”一种无力感紧紧束缚住了我,让我透不过气来。
                 
  老神仙望着我,眼睛是湿的,我从不知道神仙也会有泪:“蝶舞,其实这也不是坏事。。。你多保重。。。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心中愤懑异常,仰天一笑,眼中却有东西流了下来。
                 
  几个人砍倒了一棵大树,提着斧子走向我。老神仙拍了拍我的腿,就象他以前做的那样,然后消失了。
                 
  当斧子砍向我的一刹那,我不知道,心和身体,哪个更痛。
                 
  只差一天,我就可以变成人了。我和他真的就这么没有缘分吗?
                 
  我低头,眼中的东西流到断口的地方,鲜红的,是血。
                 
  整个树干被砍成很多段,我蜷缩在一段木头里,守着我的心。天上飘起了雪花,冷冷地,落在身上。我望着白雪鹅毛般簌簌落下,河面结起了薄冰,想起和雁北在一起的日子。
                 
  一个小孩跑出来将我和一些木头抱进屋子,炉里的火生得正旺,房间内暖融融的。隔着窗,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呼啸的寒风。木头一块一块被投入火里,下一个便轮到我了。
                 
  也许这就是我的归宿吧,我淡淡地笑,心里只是想着他。雁北怎么样了,还会经过那片林子么?
                 
  一只手握住了我,转而向火里扔去。热浪扑面而来,火舌迅速卷住了我的腿。我闭上眼,“啪”地一声轻响,那是我,心裂的声音。
                 
  忽然,内屋有人高声喊道:“好木头!”然后我就晕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从未惧怕过死亡,在近五百年的等待中,我明白死亡不过是个过程,就仿佛要一个清朗的早晨,必须先有个黑夜一样。我见惯了人们临死前的恐慌与挣扎。我常想,如果他们知道死亡之后会有个新的开始,还会抓住痛苦的今世不放么?但是他们不知道。这种因无知而产生的恐惧,让我觉得他们很渺小,近乎可笑。
                 
  现在,死亡降临到了我的身上。
                 
  我没有遇到雁北,他甚至早已忘了我的存在。也许,他正在世间的某一个角落纵声谈笑,也许他正骑马再次经过那片树林。而我,却要失去他了。这种失去甚至可能是永远,因为我不知道树有没有轮回。
                 
  我忽然懂得了那些眷恋尘世,不原死去的人们的心理。他们或许并不是惧怕死亡本身,而是惧怕这种永远的失去。红尘中有太多的东西,牵扯着他们,让他们不忍心或者不甘心放手。
                 
  我,就是不甘心的,雁北。
                 
  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多好的木头,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了。。。”它让我想起雁北,也是这样温柔的,低沉的。一双宽厚的手掌慢慢地抚摩着我,带着一种怜惜。我轻轻张开眼,被光线的明亮晃得有些眩晕。
                 
  恍惚中,有个人影坐在我身边,他的气息很象雁北。我多希望是他,哪怕只是幻影。
                 
  我终于睁大了眼,看清了他。浓重的眉,挺直的鼻,真的是雁北!我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如果这不是在做梦。。。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这一定不是幻影!我的心头狂喜,我忍不住喊出他的名字。尽管他听不见,可是我不在乎,我终于遇到他了,我又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我感动得落泪,上天果然是仁慈的,它安排我们在经历种种挫折后还是要在一起。我和他是有缘分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躺在他的怀里,聆听他的心跳,就象很久很久以前,他在我的身旁。幸福象潮水,一浪一浪地将我吞没。我完全忘记了他是一个人,而我,却是一段木头。
                 
  一阵脚步声从另一头传来,我几乎没有听见——世间除了雁北,还有什么可以让我注意到?但是雁北注意到了,他抬起头,兴奋地说:“悠然,你快来,我发现了这段木头,我要给你做一把琴!”
                 
  我诧异他亲昵的语气,却望见他眼底浓浓的爱意。我心头一惊,蓦然转身,一个纤细的身影立在门前的阳光下,水湖绿的衣裙随风扬起,就象河面上的碧波。她的面庞美丽得不可思议,仿佛天上下凡的仙女。
                 
  我的心沉下去了,沉到最深最深的谷底。。。
                 
  他终究还是找到了她,在遇到我之前。
                 
  我被作成了一把琴,起名“焦尾”,从此以后,他就用我来诉说对她的感情。我总是能极其准确地表达出他想要表达的东西,这让他吃惊同时也欢喜不已。他却不知道,他对她弹奏的,也正是我想对他说的。
                 
  我,一把琴,和他们两个人,一同沦入了红尘。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在凡世中挣扎。欢喜、忧伤、痛苦、无奈。。。一一落入我的眼里。
                 
  每一世,他都要见那地寻找——其实究竟找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直到遇到了她,再遇到我。我们三者之间象是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牵连着,扯不断,分不开。
                 
  无论他把我带到哪里,老神仙都会不时地跑出来,对我说:“五百年了,你可以成精。”“一千年了,你可以作妖。”每次我都是摇头,后来他干脆不通知我了,只是说:“蝶舞,你永远也不可能得道成仙。你的感情太炽烈,而神仙,都是无情的。”
                 
  我记起自己要被砍断时,老神仙眼中的泪光,说:“你做神仙也不称职,你也有感情。”他无奈地笑:“所以我到现在也成不了上仙。”
                 
  我说:“可你是个好神仙。”
                 
  他望着我,我知道他仍为不能帮助我而内疚。世事往往如此,有能力的人不肯去做,而想做的人却没有能力。最可悲的是,想做的人有了能力之后,也就不肯去做了。
                 
  我以为这就是结局。
                 
  任何一个故事都应该有个结局的,即使是个悲剧。其实每个人的结局都是悲剧,并且从一出生便注定了的。欢乐的大团圆,那是写小说的用来骗人的玩意。
                 
  当前方已没有希望的时候,当生活已经不可能变得更好的时候,我们会理所当然地安于现状。三千五百年,他来了,又走;我得到了,又失去。等待,重复,重复,等待。所有的肢体都麻木,包括心。
                 
  因此,等到老神仙用颤抖的手放在我身边一片树叶时,我浑然未觉察到那是我生命里最后一个契机。 “蝶舞,你知道吗?你可以变成人了!”老神仙激动的眼睛,对上我表情的一片漠然,“你不高兴吗?”
                 
  我叹气,月光柔亮的象流水,倾泻在我的身上。希望来得太晚,也会让人失去得到的欢愉。
                 
  “蝶舞,你怎么了?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我转头望着那片树叶,心里什么也不敢想。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只差一天的五百年:“我不会再相信了,神仙总是喜欢和我们开玩笑。但是,这种玩笑,我开不起。”
                 
  “不是玩笑!”老神效急得都要拔胡子了,“他们已经相遇了三千五百年,再长的缘分也有断裂的时候,这正是你的机会呀。我要把你变成人,只要变成人,一切都好办!”
                 
  是的,只要变成人,一切都好办。我可以给雁北所有,我会象那个女人一样给他快乐与安宁。
                 
  心动,莫可名状。我终于抬起头问:“我该怎么办?”
                 
  老神仙指着那片树叶:“这是雁北的叶子,只要你能在他遇到那女子之前,放在他的身上。他就会忘了那个女人,完全的忘记,从此和你在一起。”
                 
  叶子在我的身边,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芳香,让我想起那片树林,那条小河。
                 
  雁北,你可曾想起过我?
                 
  “就这么简单?真的?”
                 
  “不,”老神仙神色凝重:“一点也不简单。缘分的断裂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你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千万不能放弃。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从此以后,不是你,就是她,再不会和他有任何瓜葛。”
                 
  我笑了一下:“孤注一掷?”
                 
  “是的,孤注一掷。”老神仙紧紧盯住我,“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能放弃,千万!”
                 
  我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
                 
  酒吧里的音乐缓慢而悠扬,灯光昏暗下来。
                 
  他就坐在我的身边,我们终于再次地平等,就象四千年前一样。这是我渴求了无数遍的,但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却觉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象正在低吟的音乐。
                 
  叶子默默地躲在我的手心中,我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它,仿佛回味一个残存了很久的记忆。我离他很近,只要一伸手,便可将叶子放在他的身上,于是,什么都完成了。
                 
  但,我没有。
                 
  他喝完一杯酒,对我微笑地说了一声:“再见。”于是便向酒吧门口走去。我没有抬头,在轻曼的乐曲中,在人们低沉而欢快的谈笑中,我清晰地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地,走远了,走出我的生命。
                 
  三千七百年前,他就忘了我,从此再不记得,以后,也永远不会再记起。
                 
  我知道他一出门,便会看见对面人行道上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那个他眷恋了三千七百年的身影,然后他们继续眷恋下去。唯一改变的,只是缺少了一把琴——焦尾。
                 
  我张开手掌,拈起那片树叶,无言地看着它飘落在地上。立刻便有人踩了上去。没有人注意到它,没有人知道那上面满载的,是四千年的痴情与爱恋。
                 
  我闭上眼,却没有泪。当心已成灰,泪也是多余的。
                 
  就这样吧,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次,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结局。
                 
  “无论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能放弃,千万!”老神仙言犹在耳。
                 
  是的,我不想放弃。任何艰难我都不会惧怕,为了他,一切苦难我都愿承受,我有勇气去排除所有的障碍。
                 
  但我从来未曾想过,障碍竟然会是这样的——
                 
  老神仙把我变成了人。
                 
  和雁北一样,我成了一个男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华业懒回头,半缘修到半缘君。
本不该有的相遇,仿似一只蝴蝶,生生被钉死在浮世里,痛的,苦的,飞不起,却是那样无怨无悔,情至此般,也只余罪孽,不离,不弃,长相随。
离线灌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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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3-06-10
呵呵 居然这样的结尾 搞笑
一个人不孤单
想一个人才孤单
有伴的人在狂欢
寂寞的人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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