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 [复制链接]

第一章 遥遥相望
　　唐朝武则天在位时期，他，是皇宫里百年苍松中的一株劲松，已具灵性，俊拔、沉稳、默然、坚定有力；她，是皇宫里百花中的一株牡丹，艳压群芳，于雍容华贵中透出一种清雅，一种伶俐。
　　他，历经百年风雨，阅尽世事沧桑，炼就了淡定性情，无欲无求；她，娇弱柔美，未经风雨，遍受世人的称赞和惊叹，对人世有一种单纯的好奇和向往。
　　他和她分别住在皇宫中不同的别院，不曾相识，不曾相知。
　　那是一次为期一个月的赏花大会。她和姐妹们被搬到了松林前的一块空地上。
　　虽有百花争芳，他却一眼就看到了她，从她那迷茫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清高，她的孤寂，她的外柔内刚，她那傻傻的愿望。做人有什么好？他在内心里对她说，除了痛苦便是悲哀，真是自寻烦恼！
　　虽有苍松一片，她却一眼就瞧见了他，震慑于他的稳健，他的沧桑，他的落寞，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神令她看不透、猜不着，如果我是人就好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那样就可以走到他的身旁，读懂他了解他。
　　他和她的目光终于相遇，对望的一刹那，是灵魂与灵魂的碰撞。他的心一揪，难道我也要卷入世俗红尘之中，承受痛苦的煎熬？他想逃，便转开了眼睛；她的心一紧，却是惊喜：尘世百年，终于找到令自己心跳加速的灵魂，一丝娇羞，一点矜持，她低下头，欣赏自己剪裁合体的一身绿衫。
　　他觉得，她虽单纯，却好美，美得令人窒息，美得让百花失色，美得使他自惭形秽；她觉得，他真稳，稳得令人感到安全，稳得让她有种想依赖之感，稳得犹如一面镜子，照出世人的善变与不定。
　　她的美丽，是我承受不起的，是属于全天下的，我配不上她，他这样想。
　　我的美丽，只为他而放出光彩，世间万物只有他才有资格欣赏，她如此思。
　　他惊讶于她的优雅，她的清丽，她的豁达，她的聪明。他不敢看她，每多看一眼，心中便多一份犹豫和惶恐，怕自己平静的心不受自己控制。百年之间，他见了太多的悲欢与离合，深知简简单单一个情字，却是天下最利的剑，最毒的药，害人之深，伤人之痛，不可体验，无可思量。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一株普普通通的不老松，无牵无挂。
　　她折服于他的深遂，他的沉默，他的刚毅，他对尘世的一目了然。她喜欢看他，每多看一眼，心中便多一份依恋与仰慕，能找到自己的所爱，这是运气，她觉得很幸福。而且她知道他一直很关心自己，他常常注视着她，目光中饱含了赞美，可是当她看向他的时候，他就转过了头。但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他欣赏我，她这样告诉自己。
　　她开得更美丽了，艳而不失雅，华而不失静，引来了更多的欣慕与钦羡。他，却更加沉默。

她的眼神为何日益热切，是爱上了我吗？他不安起来。不，不行，不能让她有这个念头，那会害死她的。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躲开她的目光，并且开始打破沉默，不时地称赞一下别的花：月季，你好雅致，清丽大方；芍药，你很娇艳，柔媚亮秀；刺梅，你冷傲神秘，魅力无比；……他略显轻浮地跟她的姐妹搭讪，说些有趣的话，逗得她们咯咯直笑，花枝乱颤，就是不理她，不跟她说话，一句都不说，从来都不说。
　　对于他的所作所为，她先是不解，然后是伤心。你太自以为是了，她对自己说，你以为你长得还算不错，他多看了你几眼，就是爱上了你？你是不是不够美丽？你是不是有些张扬？他不想看你不愿瞧你，那是他的事，你为何要伤心？她一面检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面为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耿耿于怀。她一下子变得憔悴起来，失去了光泽，香气也日益单薄。
　　她是皇上最爱的牡丹，人们对她的惊人变化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给她检查枝叶、土壤、水份、温度。可是，心，病了，这些外在的客观因素岂能治好？赏花会还有十天，她就被搬走了，搬到一个暖房里，找来国中最好的花医、花匠，阳光、温度、湿度、土壤、养分，一切都调到最适宜的条件。而她，却一直枯瘦下去，毫无起色。终于，花医和花匠联合宣布，她已经无可救药了。她被送回到姐妹中间。她虚弱的对她们笑笑，默不作声。姐妹们围着她唧唧喳喳的，有的心疼她的暗淡无光，有的嘲笑她的毫无生气，谁都不知道她是为何突然病倒的，都说这病来得太突然、太迅猛，不知谁说了一句，不会传染吧？呼的一下，大家便又散开，另聚它处。会传染吗？她苦笑了一下，爱情会传染吗？那，是谁，把这无望的爱情传给了她？又是谁，把这爱的痛苦、爱的悲凉、爱的心绞力瘁传给了她？她又会把她现在所承受的一切传给谁呢？没有回答。看着姐妹们的快乐，她想，我还是自己承受吧。正因为她爱过、痛过，所以爱的个中滋味她一清二楚，她不想让别人跟她一样受苦受难。但是，爱来了，躲不掉的，任谁也躲不掉，真的躲不掉，想尽一切办法也躲不掉。那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又有谁能躲得掉呢?
　　赏花会已经结束好多日了，姐妹们却仍沉浸于其中，津津乐道。“那棵劲松，他好帅。”“是啊，特别的有味道。”“嘻嘻，什么味道？难道你品尝过？”“是成熟的味道，是玩世不恭的味道，不用品尝，也能看出来。”“他的嘴真甜！”“是呀，人家赞你雅致，清丽大方呢。”“怎么，吃醋了？他不也夸你什么柔美什么娇艳吗？”……
　　姐妹们都在议论他，为他争风为他吃醋，她们也爱上他了吗？可是她们为什么没有像我这般悲苦伤心？他到底具有怎样的真面目？是成熟？是沧桑？是沉稳？还是轻浮？是玩世不恭？是做作？他在演戏，是个好演员，让她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她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梦，梦醒来，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单纯，心静如水。但是，她的心在枯萎，她听到了那个声音，很真切地，苦涩，冷裂、无可奈何。她想振作，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根本就管不住。她的心，已经不属于她了。
　　“那株牡丹，真是艳丽。”“错，是雅丽。”“你们说的都不对，她是集华贵、简雅、清纯，妩媚于一体，根本就是个奇迹。”“只可惜，后来生病了。”“怎么突然间就病了？真是世事难料阿！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好了没有？”“不知道啊，听说送在暖房呢。”他的兄弟都在议论她，他不置一词，沉默不语。
　　她爱上了我，这么一大片的松林，她独独爱上了我，而且她那么的迷人。他的内心深处油然滋生出自豪与陶醉，表面却不动声色。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真的，情一字，是个魔鬼，惹上它，你不仅会失去自我，连灵魂也会被它吞噬掉，你会好起来的，很快就会忘掉我的，很快就会恢复光彩的。他在心中这样告诉她，也告诉自己。可是，他不知道，为爱而受的伤，那是永生的痛，几世轮回，也难以愈合。下一辈子，再下一辈子，即使淡了，即使忘了，潜意识里，还会隐隐作痛，没有理由的疼痛。
　　那么一大片的松林，我为何独独爱上了他？而且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她百思不得其解。心，好痛，我要死了吗？这个世界一片灰暗！她对生命已经失去了兴趣。娇嫩的绿色在她看来涂了一层惨淡，奔放的红色对她来说犹如血腥一片，她闻到了死亡的气息，那种神秘的味道，让她安心，令她平静。
　　“你听说了吗？皇上的寿辰快到了。她下了圣旨，要我们竭尽全力盛装打扮给她助兴呢。”“可是，现在是冬季阿，这么冷，腊梅还行，要我们开花，这不是开玩笑吗？”“开玩笑？你敢说皇上的圣旨是开玩笑？你是不是活腻了？听说，不仅要求我们开花，还须怒放，不然，轻则重笞三百，重则碎尸万段。”“不会吧，这么狠？但这是违背天理的事情阿。”“天理？什么是天理？皇上是天子，她的圣旨就是天理。再说，没有这狠劲儿，她一个女人家，能稳坐在那儿？”“唉，还是老老实实地开花吧，拼了老命也得开。反正我也没几年活头了。”“哼，你没活头，我可是还年轻着呢。”说归说，吵归吵，这都是私底下的折腾，到了那天，谁又会跟自己的生命过不去呢？逆季而开，顶多虚脱生病，就像牡丹那样，但不会死，可如果违背圣旨，碎尸万段，那将是怎样的折磨？真是不可想象！所以不仅要开，还要开的最美最艳，反正牡丹也病成了那样，这天下第一，也应该换主儿了。每一株花心里都有一个盘算。谁不想天下第一呢？又有谁能抗得住天下第一的美誉的诱惑呢？
　　碎尸万段？正合她所意。她急需离开这个伤心地，无论什么方式，都行。或许，死，是最好的选择。死吧，死了就解脱了，一了百了。
　　女皇寿辰那天，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芳香四溢。只有她，执着地固守着枯枝，无声无息。小小一株牡丹，不知天高地厚，武则天大发雷霆，命人将她碎尸万段。
　　

灵魂出窍的那一刻，她笑了，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
　　可是，死，真的就能摆脱一切吗？
　　那些过往的点滴，那些酸苦凄楚，那些恩恩怨怨，真的就能化为尘埃，随风而散吗？
　　即便已为尘土，也还是或在空气中飘荡流浪，或依附于某个时空某个物体之上，摆不脱，甩不掉，在尘世轮回之中，从一个轮回进入下一个轮回，继续起舞，继续缠绵，继续纠纷，继续让你感受着生活的无奈和辛酸。
　　就在她认为自己解脱了的那一刻，心里所想的仍是：他为何不爱我？我为何要爱上他？
　　听到了她香消玉陨的消息，他的心很痛，比他曾经所能想象的还要痛上万倍，万箭穿心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已于不知不觉中动了凡心，生了凡情。
　　千躲万躲还是躲不过，千算万算还是会算错。
　　难道，这就是宿命？
　　我们注定是没有交集的，他安慰着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后悔。但是越来越焦躁不安，越来越心神不宁。
　　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她，是他亲手杀了她的，他要疯掉了。
　　她在的时候，虽然见不到面，却能听到她的消息。
　　她有多少棵分枝，有多少枚叶子，有几朵花，每一朵花什么颜色、有多少花瓣，她待在哪里，她的病怎么样了，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是大家瞩目的焦点，他的兄弟争相地传诵着她的一举一动，但是说完了，就过去了，没有谁刻意地记着这一切。
　　只有他，很细心地记住她的每一点每一滴，每一言每一语。
　　如今，这些点滴，已成为他的鸦片，回忆了，想了，念了，会让获得暂时的平静与飘忽，继而便是难以承受的痛苦，仿佛万只蚂蚁在啃食着他的心；不思，不牵，不挂，就好像生命没有了空气和阳光，很空洞，一片荒芜，要死的感觉。
　　我是爱她的。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心。
　　可是为什么，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她的可贵？难道有缺憾的东西真的就是最美的？难道这样才令人回味无穷？
　　爱，就这样难以出口？
　　不敢正视自己的心，不敢承认自己的爱，这样的爱，是真爱吗？他还配说自己有爱吗？
　　他终于尝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曾几何时，百年时间对他来说，恍如片刻。
　　而如今，每一时每一刻都宛如没有尽头，没有终点。
　　再让我看看她吧，只远远的看着，看她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我不会打扰她已有的生活。他苦苦地向上天祈求着。
　　他的绝望，他的自责，他的执着，终于打动了上天。他把自己几百年的灵性作为交换条件给了上天。
　　于是，一天夜里，星空蓝的幽远而诡秘，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空穹，一个惊雷响彻云霄。
　　那么大的一片松林，只有他，划为数不清的焦炭碎片。
　　从此，他也进入生息不竭的尘世轮回。
　　
　　

第二章 苏州传奇
　　宋朝微宗年代，是个多事之秋，也是各种传奇传说恣意飘飞的年代。
　　十八岁的张笑寰便是苏州城的传奇。
　　这，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完美到令人无可挑剔，无可指责。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的事物吗？没有。所以，她，只能是传奇，一个神秘、魅惑、雾一样的传奇。
　　无论是她的出生，她的名字，她的笑容，还是她的才华，都有一段令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再经过人们或艳羡或嫉妒的巧舌加工，便成为一个个神奇而妖异的传说。
　　张笑寰，多么气吞山河俯傲天下的名字。
　　据说，据城东给笑寰接生的产婆王妈说，她一生出来，眼睛就能睁开，亮亮的，能看透人心的感觉，不哭不闹，只是好奇地看着第一个迎接她来到这个人世的王妈。王妈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一哆嗦，差点儿把她掉到地上。张老爷和夫人见孩子一点声音也没有，还以为孩子死了，眼泪哗哗地就流了出来。张夫人哽咽着说：“王妈，让我抱抱孩子吧，死了我也要抱一抱。”王妈赶紧一边把孩子收拾好，包起来，递给老爷夫人，一边安慰道：“夫人别竟说丧气话，孩子活得好好的，是个囡囡，好看着呐。恭喜老爷夫人喜得千金。”再说这孩子，由张老爷抱着，递给夫人看。见到二老，孩子的嘴一抿，竟然笑了，很从容淡然的笑容，有点调皮的味道，仿佛在说：“我好好着呢，看把你们吓的。”张家二老，就冲着女儿这不寻常的笑，笃定女儿不是个寻常的人物，便给女儿起名张笑寰，意为笑傲天下。王妈说，当时，她被那笑容吓得浑身发软，回家后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她活了大半辈子，天下的奇闻异事倒也见识不少，还从没听说过谁家的孩子一出生不会哭却会笑，有点邪！
　　其实，邪的还不止这些。笑寰出生的那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农历七月十五，是鬼节。
　　这一天，人们要上坟，给死去的亲人烧香烧纸，供奉酒菜，以免各形各色的鬼魂们过节狂欢乐不思蜀，忘记返回阴曹地府，引起阴阳失调、天下大乱。所以，烧点香撒点钱，给鬼引路，领它们回家。
　　张老爷爱惜夫人，自从夫人怀孕后，就找来城东王妈整日侍陪。生怕有丝毫的闪失。张夫人的预产期，本是桂花飘香的八月，不想早产一个月。
　　那是个黄昏，酒足饭饱的时刻，太阳还没落山，懒懒得挂在半山腰，俯拾众生百态之相，见怪不怪的样子。突然的一个惊雷，震得太阳的耳朵嗡嗡的响了半天，大地也似乎抖了一抖。紧接着，笑寰就出生了。后来就有人说，笑寰本是一个鬼，趁着过节，偷偷地跑来投胎，震怒了天庭，却也拿她没有办法。可是她为什么要偷偷地跑来投胎，还要震怒天庭？难道是前世有什么心愿未了？那又是什么样的心愿让她有这样大的勇气和能力，来和天庭对抗？天庭是真得拿她没办法，还是任她去了？因为如果她是偷跑出来，别说天神，就是黑白无常要抓她也很容易，那些刚出生就死了的孩子不是不计其数吗？而笑寰不仅活了下来，还活得那么传奇，传奇的让人畏惧，让人不解，让人心酸。如果这些传说是真的，那，让她这样念念不忘的，会是个什么心愿？
　　

笑寰的上面有一个哥哥，是张家二老收养的一个流浪的孤儿。比笑寰整整大了十七岁，张老爷给他起名张存宇。
　　二十年前，年轻的张老爷曾在关东做官。因为性情耿介，说话直爽大胆，待人平等不分贵贱，而被人从富裕地区遣到贫困山区，从知府贬到知县，一路走了下来。
　　丛古至今世人一直提倡做人要正直诚信，但古今中外这耿直之人一向都是吃不开抹不转的，事实上天下是属于圆滑世故之人的。很可能提倡正直诚信的人就是那圆滑世故之人，这等人希望别人正直不懂得使用计谋，那他的左右逢源小计小谋便是孙悟空手中的如意棒，可以呼风，可以唤雨，可以大闹天宫，可以大搅海底。只是苦了那不知变通的直爽之人。
　　刚被贬到穷山沟的时候，张老爷还心存一丝幻想，认为那里民风古朴，他应该会有一番作为，能为老百姓做些实惠的事。但是天高皇帝远，在那里，他的上司就是王，说一不二，整日绞尽脑汁所想的便是如何搜刮老百姓的油水，榨干了血肉，他还想要骨髓。
　　后来等张老爷抽身退出官场的时候，曾经的理想抱负当真变成过往的烟云，飘缈而恍惚。他是带着老百姓送他的两袖清风的美誉和官吏们赠他的张大傻的昵称，含着浊泪离开那片不开化的山区的。
　　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的，当贪污受贿、买官卖官、淫乱糜烂的不正之风变成正常的社会现象的时候，如果你太干净、太与众不同，在别人看来，便是不正常，或是假正经或是太呆太傻；对于自己，也未免不是一件可悲的事，曲高而和寡，那种冷遇，那种落寞，那种怀才不遇的凄凉，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所以最后难免要么调整自己融于社会，也变成一浊污流；要么心灰意冷，无棱无角，沉入历史的长河，无声无息。
　　张老爷从关东到苏州安家的路上碰到了存宇。瘦小的身躯，破烂的衣衫，黑乎乎的脸，脏兮兮的手，惊恐畏缩的眼神，揽着食物狼吞虎咽，一下子就让心酸的张老爷眼睛湿润了。社会处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不是一个发光体，不能给天下的百姓带来一丝光明，但他总能给一个流浪的孤儿带来一点温暖吧？
　　那时张夫人一直没有生育，夫妇俩就把存宇视为己出，很是疼惜。但这孩子生性阴冷，喜嗜血腥，经常偷偷的把张夫人饲养的鸡鸭活生生的杀死，看着小动物痛不欲生的死命挣扎，他会很开心的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把张夫人和张老爷看得心惊肉跳，总觉得这孩子日后怕是要出什么大事。
　　虽然张老爷和夫人待存宇有如亲生，但存宇总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张老爷。常常地，张老爷会觉得脊背发凉，猛然回首便发现存宇在死死地盯着他看，含有敌意的目光。这时张老爷就会想起存宇手下的那些鸡鸭，以及他那冷森的笑，想着想着，便冷汗直冒。
　　存宇不愿意说话，总时默不作声。他会无缘无故的跑去打人，使人家头破血流的来找张老爷。张老爷便连赔偿带说尽好话致歉，把人家打发走之后，轻轻的问他：为什么打人？而他只是很冷的看张老爷一眼，什么话都不说，打他、骂他、劝他、哄他，无论怎样，他都不说话。
　　存宇十二岁的时候，就学会了逛妓院，张老爷见状，便张罗着给他娶房媳妇儿。尽管存宇的名声不好，但张家的财富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媳妇娶回来了，存宇却从没碰过人家，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故意跟张老爷作对似的，还是每天花大把的银子到红花楼去买温柔乡。把张老爷气的大病一场，他觉得自己收养了个魔鬼，肯定是上辈子作了孽，欠了存宇的，这辈子存宇来讨帐，折磨他。再后来，兵荒马乱的时候，存宇不仅不帮张老爷忙生意上的事情，还跑到山上当土匪，打家劫舍。有一次竟带着人来抢自家的米店和绸庄。气的张老爷恨不得存宇一个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摔断了脖子，一命呜呼。
　　就在张老爷觉得自己快被折磨得一命呜呼的时候，一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一个穿着大红衣衫的绝色女子，神情忧郁的说张老爷前世不小心误种了一个恶果，留下了一段孽债，今生会有磨难，而她曾蒙受张老爷照顾，现在要报答他。
　　不久后，张夫人就怀孕了。张老爷觉得梦灵验了，所以一直把女儿当宝贝宠着，不敢有半点的怠慢。对于他来说，笑寰不仅是他的女儿，更是他的恩人。而张夫人也觉得总算生了个女儿，没有愧对张家的列祖列宗。她常觉得如果不是她整日烧香拜佛，供奉送子观音，乞求上天赐给他们夫妇一个孩子，或许笑寰不会来到这个人世。真的是这样的吗？
　　生笑寰的那一年，张夫人四十岁，张老爷四十五岁。
　　张老爷和夫人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成婚二十余载，恩爱无比，除去令他们寒心的存宇，最大的遗憾便是膝下一直没有子嗣。
　　张老爷是家中独苗，没有兄弟姐妹。张夫人深觉愧对夫婿，曾经时不时地张罗着要给张老爷纳妾。而张老爷执意不从。他觉得自己的心中只有表妹一人，只为后代香火而去纳妾，不仅会毁了好人家的女儿，也对不起深爱他的夫人。如果就是没有子嗣，那也是命中注定，他认了。
　　

笑寰生来就有一种特殊的预先感应能力。很多事情其实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就是能够说出来，说到点子上。
　　笑寰一岁半的时候，有一天，张老爷在书房教她认字儿背唐诗，张夫人在旁边做女红。笑寰突然就说了一句：“明天存宇会来的。”张老爷和夫人当时脸就煞白。在张家，存宇是个忌讳，他那房媳妇儿，也被张老爷早早的用钱打发了回家，从没人跟笑寰提起过她有个义兄。她却偏偏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怎能不吓人？接着她又用稚嫩的声音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让张老爷和夫人面面相觑的话：“爹，娘，你们放心，这回他不会闹事了。”
　　第二天，存宇真的就来了，带了一堆的莽汉。义母四十岁高龄突然产下一女，他很好奇，也想羞辱一下义父。这孩子能是义父的？要是能生早就生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到达张家大宅的时候，张家主仆十几口人，已经在大门口恭候着呢，站在最前面的是小小的沉静的有些妖异的笑寰。一个一岁半的孩子，这样的从容不迫，只能用妖异来形容。存宇和笑寰就那样对望着，连空气都紧张得喘不过气，存宇的眼神由愤怒转为茫然，又转为哀伤；而笑寰一直都是那种了解同情而又坚定强硬的眼神。也许只是片刻，但旁边围观的人却感觉仿佛有天长地久，终于笑寰淡淡的说了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么多年，你折腾得也够了。”
　　泪，顺着存宇的脸颊缓缓的流下。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对张老爷这般的怨恨，是张老爷收养了他，供他吃穿，如果不是张老爷，他可能已经饿死街头。但一看到张老爷，他的心就如刀剜一样，没来由的疼痛，只是想气张老爷，折磨张老爷，仿佛这就是他来到人世的目的。他是身不由己的做着这些。夜深人静之时，陪伴他的只有孤独，他也想早点结束这种磨难。伤害都是相互的，伤害别人的同时，自己也会受到伤害。但他停不下来，内心总有个鬼魅的声音在对他说：“去呀，去折磨他，他曾经伤害过你。”他不记得张老爷何时伤害过他，或许是上辈子吧，但他阻止不了自己，受了蛊惑一般的失去了理智。他需要别人的点醒，需要别人帮他拨开心中的迷雾。笑寰的一席话，让他顿时释怀。不错，无论上辈子张老爷犯了怎样的错，这辈子，十多年的折磨，确实也够了。存宇深深的看了张老爷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这一对话，这一情景，深深地印在旁观者的脑海里，不仅是那些仆人和莽汉，就时张老爷和夫人，也觉得自己的女儿不是神仙就是妖魅，但不管是什么，他们都相信，笑寰的心是善良的。
　　这一事端，也成为一个传说。传说里，笑寰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有着妖术的妖怪，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妖怪。
　　每一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那么几个人，让你看他（她）第一眼，没理由的心里就喜欢，或者是没理由的心里就讨厌。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那都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这一辈子，又何必斤斤计较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该忘记得忘记，该放下得放下。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呢？
　　后来，张老爷曾问女儿：“笑寰，爹上辈子欠了存宇什么债？”笑寰说：“等我要死的时候，自然会告诉爹的。”
　　张夫人听了顿时紧紧抱住女儿，不准她瞎说。笑寰却仿佛谈论的不是她自己，仍然道：“在我死之前，我会把爹和娘的晚年安顿好的。”说的张老爷和夫人心酸不已泪流满面。
　　

笑寰五岁那年，一天黄昏，突然跑到大门口定定的坐着，雕像一般的一动不动。一个云游的老道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轻轻的说了一句：“师父，走了一天，累了吧？进屋喝杯茶吧。”老道愣了一下，从此每年都会到张家住几个月，教笑寰医术和剑术。十年后，笑寰的医术和武功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道便走了，走之前送给笑寰两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笑寰眼睛望着远方，没有焦距，只是说了一句很飘离的话：“或许，强求的过程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老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飘然而去，再也没有回来过。没人知道他来自何方，去向何处，笑寰或许知道但从没问过，别人就更加不知道了。
　　要描述笑寰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是一个从容的女人，永远带着淡而优雅的微笑，清亮真挚的眼神，会让你觉得自己也是个高贵圣贤的人。
　　对于人们来说，笑寰已经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了。她已成为一个传说，在传说中她被冠上神仙附体或是鬼怪上身的故事。
　　但她一直用她的真诚，她的聪明，她的智慧，她的学识，她的热情，她的预知能力为所有的人解除痛苦，带来幸福。她知道，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的，但她还是要帮助那些陷进困苦中的人，她不忍心看着他们受罪，她的良心不允许她袖手旁观。
　　张老爷和夫人总劝她罢手，跟天作对是要受罚的，他们年事已高，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深怕白发送黑发人。她却说如果上天要惩罚，那就罚吧，说不定她的好管闲事也是命运之中的注定。谁说不是呢？
　　命运！命运！到底谁在为芸芸众生的命运作安排呢？是上天吗？为什么有的人命那么好，有的人命就那么苦？他是根据什么做的安排？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作安排的那位仁兄难保就不会有失公正,难保就不会百密一疏，作出错误的安排，或是狸猫换太子，甲变成了乙。谁知道呢？而对于我们来说却唯有承受，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承受又能如何？反抗吗？抗争得了吗？连个主儿都找不到，找谁说理反抗去？在命运的面前，人，是多么的渺小无力而脆弱阿。
　　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事情能让笑寰惊慌，任何问题、任何困难她都能解决，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可以撑得住。不仅是张家的大事要她定夺，就是整个苏州城，谁和谁有了纠纷，都会想着要她来评判。无论是谁，她都平等对待，在她的眼里，皇帝和乞丐同样是人，唯一不同的便是称呼。
　　她在那一站，随随便便的站着，便是一种风情，无关风月，只是一种明媚、柔和、温暖、高贵、欣妙的感觉。
　　她从大街上经过，眼睛两边一扫，嘴角微微扯着，所有的人，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小商小贩，或是乞丐流浪汉，都会觉得心里一暖：张大小姐看见我了，她在朝我微笑。
　　她的才情是人间少有的。一岁认字，两岁写诗作词抚琴，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有人说，一个人的字代表了他的性格，而文章和琴代表他的内心。笑寰的字刚劲飘逸，犹如行云流水，尽显雄姿，完全没有女人的娟秀小气，就像她的为人，外柔内刚，大宏大量，心装天下。她所提倡并奉行的就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句话，无论什么，好的坏的，对的错的，她都能包容，她总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的琴，忧郁迷茫，宛如流浪的风儿在寻找回家的方向；她的诗词，悲凉凄婉，有着说不尽的感伤与惆怅。或许这些代表了她内心的伤感茫然？
　　所有的人都仰慕畏惧她，女人们羡慕渴望她的一切，男人们爱慕喜欢她的一切，但是如果真把她的一切都送给他们，他们却不敢接受，太完美了，就是不真实。
　　人们宁愿要真实的感觉，痛也好，苦也罢，毕竟是现实，有感觉，眼前的就是最好的，要珍惜，要守护。
　　又何必去觊觎那遥远的不属于你的一切呢？
　　知足者常乐不是吗？
　　但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活着，就要积极，就要上进，否则，就是窝囊，就是没本事，就是行尸走肉。
　　这个度，可真是难以把握啊，无论是偏左还是偏右，无论是向东还是向西，掌握不好，就有痛有累有苦有悲。
　　试问世人，有谁，又有谁敢说，可以肯定的说自己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
　　

笑寰有一个未婚夫，十七岁那年定的婚，叫陈定风，一个看起来很优秀的男人，在京城做官。
　　张老爷本不想女儿嫁给做官的人，他认为十官九贪，没几个好人。
　　但是笑寰虽然美丽，虽然迷人，虽然多才，虽然多艺，却始终没人提亲。那些男人崇拜她，爱慕她，却没人敢娶她。她太圣洁，圣洁到让人觉得娶了她就是亵渎她；她太坚定，坚定到任何一种攻势到了她那里都化为乌有；她太不寻常，不寻常的让人觉得她非神即鬼。
　　这样的女人，谁敢娶？
　　这陈定风乃闽南人士，去京就职途径苏州，碰到笑寰，便一见钟情。
　　他也听到了各种各样关于笑寰的传说，但并不在意，美丽的女人总会引起流言蜚语的。
　　他本想马上就完婚，然后携妻北上。他相信笑寰能带给他的不仅会是甜蜜的爱情，还会有面子，派头，风光和财富。
　　张家的财富和笑寰的魅力同样不可小觑。
　　但是笑寰不同意即刻成婚，态度很坚决，她要他到了京城，一切都稳定下来，一年后再来迎亲。陈定风只好悻悻然的只身速往京城。
　　其实，笑寰当时的预感是马上成亲，然后跟着丈夫去京城，那样就会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但她没有按着预感去做。
　　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有个声音很执着的要她再等一年，仿佛有个甚么心愿未了，在这一年，肯定会有个了结。
　　无人的时候，笑寰的眼神总是烟雾一样的迷离飘忽。
　　在外人看来，她无疑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富有的家世，绝美的容貌，横溢的才华，优秀的未婚夫，但她知道自己并不幸福。她比别人少了一样东西，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生来就遗失了。因为没有这样东西，所以她没有一般人所具有的喜怒哀乐，她永远都是一种情绪，不咸不淡的微笑，不温不火的脾气。
　　笑寰的一生有两爱，牡丹和劲松。
　　她在花园里小路的两旁，各种上一排的松树和牡丹。看着它们遥遥的对望着，她有种无奈的酸涩。
　　没道理的伤感。
　　仆人说：“小姐你把它们混到一起种不好吗？”
　　她说：“这是它们最好的选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清楚的令人心酸，明白的让人困惑。
　　仆人又说：“可是小姐，这种清楚这种明白好像明明是你自己强加上去的。”
　　笑寰摇摇头：“不，我只是根据感觉去做的，我的感觉告诉我，它们注定要这样遥遥相望。”
　　是这样的吗？她自己也很困惑。
　　有很多情节是在梦中发生的，齐放的百花，热闹的宴会，大红的牡丹，一片的松林，永生的痛！在梦中，一看到松树，她就心凄凄焉，说不尽的苦。现实中看到松树她也会很无望，与生俱来的感伤。
　　

笑寰知道很多事情，了解很多人，却从来不懂自己。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的多愁善感，不明白自己为何有了优秀的未婚夫还要苦苦的寻觅着什么？
　　看到张老爷和夫人几十年真心真意的恩爱，她常常会觉得自己很孤独，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不爱陈定风，她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是英俊，是儒雅，也常常带着迷人的微笑，但是他的眼睛里少了些东西，少的是热情，温度，真诚，善良。
　　笑寰想象不出自己和陈定风成亲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跟自己不爱的人成亲，婚后会是怎样的生活？根本就不可想象！
　　陈定风已是很优秀的人物了，普天之下，比他有风度沉稳的人也没几个，这样的人她都不爱，那她会爱上什么样的人？茫茫宇宙，浩瀚人海，有让她爱的人么？有配得上她的人吗？
　　空无，是个小和尚。比笑寰小三岁。
　　从记事起，他就呆在庙里，受了戒。师傅说他是个弃儿，被遗弃在庙的门口，师傅觉得他应该是很有佛缘的人，便给他剃度，教他佛经。
　　空无常常对着经书木鱼发呆，什么“空不异色，色不异空”，什么“欲界五趣地，离生喜乐地”，什么《金刚经》，《华莲经》，什么“大乘教，小乘教”，等等，等等，他不懂，完全不懂，也不想懂。
　　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和尚？和尚有什么用？和尚又为什么要吃素念经修佛？修佛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就算悟透成了佛又如何？欲界，色界，无色界，到了佛的最高境界还是有生有死，死的时候还要流血出脓有悬崖坠渊的感觉，多恐怖。况且少则四五百岁，多则八万大劫，活得太慢长，太寂闷，长的会让人不想再活着，寂的会让人觉得不是在活着。在非想非非想处，无色界的第四层天，连心识都是空无所有的，没有感觉没有思想，活着还有什么劲，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差别？
　　他只想到成了佛能怎样，却没想到如果没成佛，如果作恶多端还会下地狱。他还小，小到不知人间疾苦。
　　他想象不出地狱的样子。
　　他一直生活在深山老庙里，庙里香火还不错，所以生活虽然清苦，却也有吃有喝，不愁温饱。他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以为这样就可以。巍峨的山，青翠的树，晨雾的飘飞迷离，落日的恋恋不舍，小鸟的快乐歌唱与飞翔，慈爱的师傅，善良的师兄弟，早课，打坐，经书，木鱼，清扫卫生，这，就是他的全部生活，无忧无虑，简简单单。
　　人，只有在经历绝望的苦难之后，才会想摆脱痛苦。空无虽然是个孤儿，但是没有享过福，所以清苦的生活对他来说是正常的，即使平淡如水也是一种享受，他从没想过另外一种生活。所以那用来帮助人们解除痛苦摆脱烦恼追求永生的佛经，对于他来说只能是种负担和煎熬。
　　空无总是很安静，不声不响地眨着善意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他喜欢山，因为山坚定；他喜欢小溪，因为小溪清澈欢快；他喜欢新鲜的空气，因为这让他心情舒畅；他喜欢自由飞翔的小鸟，因为他的心也总是不受他控制地在自由地飞翔，就象小鸟一样。
　　他常常爬到藏经阁，痴痴地看着远方，仿佛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有着什么人什么事在等着他。后来，空无离开了寺庙，离开了师父师兄弟，离开了他所热爱的山水小鸟，就顺着这个强烈的感觉，茫然的向前走着。
　　就是这个感觉，让他尝遍了人间所有的苦难，经历了万劫不复的痛苦。
　　见了太多的是是非非，他不明白人和人之间为何要互相诋毁？为何要互相欺骗？为何要互相残杀？就是亲人、朋友、夫妻之间也会没有信任、也会互相猜忌。何苦呢？何苦伤害别人，折磨自己？多一点宽容不好吗？多一点善良不好吗？多一点信任不好吗？多一点忠诚不好吗？多一点理解不好吗？多一点微笑不好吗？
　　饥饿，寒冷，欺骗，殴打，战争，疾病，挣扎在随时都会死亡的边缘，他终于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真面目，冷酷，残忍，无情！可他还是坚持地跟着内心深处的感觉走，一步一步的，毫不松懈的。
　　 他终于明白佛祖释迦牟尼为何要放弃王位舍弃荣华富贵抛弃老父兄弟妻儿，而去修行受苦遭罪，他是为了天下所有正在受苦受难的人们。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有和尚尼姑，为什么要经文木鱼了，修佛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水喝，但是能给精神上带来寄托，带来希望。
　　有希望毕竟是幸福的！
　　人活着，精神是最重要的支柱，精神如果萎靡了倒了，这个人的世界也就塌方了。
　　人界就是这般的水深火热，那地狱会是怎样的深重灾难？所以还是要行善，还是要吃素，还是要诵经，还是要成佛。如果真的成了佛，到了无色界的非想非非想处，没有了感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那多幸福，多美好。
　　内心里，他告诉自己，等心愿一了，他就专心的传道布法修佛，为天下的百姓寻求解脱。可是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个什么样的心愿，其实只是一种感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