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如蝶[转帖]
1、
“你是谁？”
“我…… ”
她有点慌乱。有生以来，她是第一次赤裸着身子暴露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视线里，然而那样完美无瑕的白玉般的肌肤，和同样完美无瑕却微微颤抖着的身子，此时此刻，却仿佛是完全透明的。
“是夫人让我来伺候你的。”
男子看着她，好像在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他的眼中没有一丝表情。
“出去。”
浓眉、棱角分明的脸，冷电似的眼光，话语也冰凉如铁。用这样的神态说出这样的话，便有了一种斩钉截铁、不容违拗的意味。
她默默地穿上衣服，又默默地退出，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那扇门。门外的夜，水一般冷。
“果然是个聪明人。这样也好，他可以更专心地准备这场决斗。”帘中一个声音慵慵地传来。那声音并不清脆，却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奇特倦意，不知怎的，听来便会令人怦然心动。让人忍不住猜测，这样的声音到底会属于一个什么样的女子。然而帘幕低垂，除了一个迷离如梦的人影外，再也看不见别的。
“明天，你带他去。”
小娥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随后低低的说了一个“是”。
2、
山风吹过，拂起小娥身上白色的衣裙。男子立在她身侧，黑衣，苍白的脸，依旧沉默无语。他的怀中抱着一把漆黑的长剑，那把剑，在江湖传说中足可以与当年剑尊掌中的无名剑匹敌。
太阳真好。一只金色的蝴蝶在午后的阳光下伸展翅膀，抖动着细长的触须，有一种优雅闲适的意味。除了她，也许没有人会注意到。
蝴蝶飞起，小娥眼前一花，多了一个人。那人高大、英俊，脸上有满不在乎的笑。也许这是她这一生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是她让你来的？”那好看的男人说道。脸上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声音却泄露了心中的不安。
“不，是我自己。”
好看的男人忽地放声大笑起来。“你自己？”他的口气略带着讥嘲。“没有人能够在她的面前还留着自己。你要杀我，其实只是因为她叫你这么做。在她的眼里，所有的男人都一样，除了风无极，没有人可以得到她的心。”
“我不要她的心。”黑衣人说道，声音冷峭。“我为她做事，只是因为我想看到她的脸。”他缓缓地拔出那柄黑剑，凝视着夜色一般的剑尖。剑上传来一股寒气，象是亘古不化的冰雪。而他的眼神中，竟有了几分温柔，仿佛热恋中的男子，在淡淡的星光下看着自己梦魂牵绕的恋人。
好看的男人脸色变了。他忽然一声大喝，一道凌厉的掌风扑面。 那掌力带着炽热的温度，犹如泰山压顶，逼得人喘不过气来。热浪滚滚，周围的草木被炙得萎黄，竟似来自地狱的烈火熔成。
黑衣人神色依旧冰冷。他没有退后，只是用剑在身侧斜斜划出一道圆弧，热浪登时被撕开了一道缺口。这奇特的景象就象是熊熊烈焰遇上了雪山，再也不能向前推进半步。
黑衣人笑了。他笑得很奇怪，这样的笑容与生命、欢喜或愉悦无关，而只意味着一件事——死亡。黑色的剑从掌风的缺口中伸出，速度很慢，却无法阻挡。那好看的男人就这样带着绝望而惊恐的眼神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黑剑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绝情剑……好一把绝情剑……”他喃喃地说。鲜血从他的胸口涌出。“可惜……你不是绝情人。”语声断了，他仰面倒下，睁着双眼，脸上没有痛苦，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表情。
黑衣人收回了剑，默默地拂去剑上的血。“走吧。”他说道，眼睛却没有望向她。随后便转身大踏步地走去。
小娥默默地跟随，不经意间回过头，阳光下有一点小小的光亮在闪动：那是一只金色的翅膀，被剑气折断的蝶翼。
3、
“你杀了他？”那样倦慵的声音，只能属于一个人。一个帘幕后的女人。
“不错。”
他凝视着裹在白色轻纱中的那个人影，目光就象是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审视着他的战利品。“现在，你可以履行你的诺言了。”
传来一声叹息，细细的，销魂蚀骨。“真要看么？”
“是。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我知道，自从风无极死去，你就决意不再让任何人看见你的容貌。所以我答应你替风无极报仇，条件只不过是让我看一下你的脸。我没有别的愿望，只是想见见武林第一美人的样子。”
“好。”
一只手从帘后缓缓伸出。白如玉，纯净无瑕，美得无法形容。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便是面对最可怕的敌人，他也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
空气凝住了。小娥低呼了一声，随即喉头哽住了。绝情剑客的脸色变得惨白，瞪着帘后的那张脸。一张破碎的、满是鲜血的脸孔，纵横交错的刀痕象是深深的沟壑，暗红色的肉翻卷了起来，血痕是新鲜的，尚未凝固——哪有什么仙子的容颜，简直是地狱里的噩梦！
破碎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算是一个微笑，却让那脸更加狰狞恐怖。“现在，你看到了。满意了吗？”她悠悠地道。
“这……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总算可以说得出话来，声音却又干又涩。听上去不像自己的。
“因为我说过，不会再让任何人见到我的容貌。这容貌他赞过，便只属于他。我既答应了你，只有毁了自己。现在，我们之间的约定已经结束。你可以走了。”
她的声音平淡、轻柔，象是在述说一个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人，一件再平常也不过的事。
他转过头，再也没有勇气多看那脸孔一眼，从齿缝里吐出了两个字：“再见。”
4、
白玉手，白玉杯。杯中是绿色的酒。那张丑陋的脸重又覆上了白色的纱，让人疑心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幻觉，一场噩梦。
“终于了结了。”她舒了口气，象是在自言自语。“知道吗，无极？那天你决斗前喝的酒里便有这碧煞。是我亲手杀了你，不是纪烈焰。不过，我还是会为你报了这仇。”她将那酒一饮而尽。目光中升起一层薄薄的雾。“那夜，你说你要离开我，你爱的是另一个女子。你终不明白，我绝不可以让你爱了别人。”
她忽然无声无息地笑了。那声音轻柔得象是在梦里。“可是啊，这一生，没了你，该有多长？”
声音静下去，逐渐地化作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5、
小娥缓缓走出门来，如往常一般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那扇门。门里的一切，已然归于寂静。
阳光下，一只金色的蝴蝶正在随风飞舞，翅上的金粉闪闪生光。
忽然之间，她的眼前有点恍惚，耳畔响起那带着倦意、浓得化不开的声音：“一生有多长？”
真的呢，一生，能有多长？也许不过是蝴蝶翅上、那一闪即逝的光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