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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赢家?(第一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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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小李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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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4-09-24

  第一章


  1994年1月31日,天津。


  北洋商品期货交易所交易大厅内,一片忙碌。一位身穿红马甲坐在交易台前的接单员痛苦地裂着嘴,猛地把戴在头上的耳机扯了下来,耳机里震耳欲聋的声音立刻跳了出来:“快!9403合约,市价抛出100吨!跌停板也抛!快!”红马甲对旁边的操作员复述着客户的指令,语态与耳机里的声音同样急迫:“226号客户,9403合约,市价抛出100吨!”几下键盘响声过后,指令进入了电脑交易系统。


  另一交易台的红马甲对操作员说:“快!老板说,无论哪个月的合约,照着抛就是了!”全场几乎所有人都在紧张地传递着一个信号:抛!抛!抛!


  昨日是周末,《经济日报》刊登了“国务院发出关于继续加强固定资产投资宏观调控的通知”,通知再次强调,对我国在改革开放、经济建设中出现的投资增长过猛、在建规模偏大等问题,必须进行严格调控。特别强调,要加强对房地产开发建设和开发区建设的管理。


  所以,今天一开盘,北洋商交所的交易品种6.5线材,便应声而跌,全线飘绿。6.5线材是基建项目中必不可少的建筑用材,在去年7月国家决定进行“加强宏观调控,整顿金融秩序”以来,从每吨3940元左右跌至3600元,近一个月,又疯涨至4000元左右,在全国范围内引起极大争论。今天的暴跌,算是给了这场争论一个明确的答案。


  珠海横空实业总公司驻北洋商交所的出市代表郭浩,却仿佛置身于气氛紧张的交易之外,表情轻松地一边用手指在交易台面敲着鼓点,一边按捺不住地在心里哼着小曲儿。过了一会,他拨通了蜀汉金属公司交易台刘燕的电话:“刘燕,今儿中午想吃什么?”因为刘燕给的消息,才使郭浩所在公司及时地平掉手中的多头,反做了一万吨空头,今天一下赚了120万。看情形,再跌两、三个停板没问题,而每跌一个停板,他们就将有120万元的利润进账。就冲这个,怎么请刘燕都值了。


  刘燕很冲地说:“吃空头!”“天啦,这会儿大家都抢着要了你才说要,这不是更让我感到骄傲吗?嗨,你已经不错了,没留‘多头’在手,不亏钱也算是一大功了。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啊。”“只好这么安慰自己了。得,你就别请我了,方便报销的话,周末我们到北京去,好好请请白雪一家子吧。”


  放下电话,刘燕望着电脑荧屏上的一排排绿色数据,想起一周前去白雪家的情景和刚过去的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周末,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北洋商品期货交易所离北京很近,蜀汉金属公司的出市代表刘燕,抽空去看望了在《经济日报》当记者的大学同学白雪。白雪一家热情地接待了她。刘燕落座后,白雪的母亲说:“燕子,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呢?”


  刘燕说:“我现在换新工作了,是到公司新成立的期货部当出市代表。就是代表我们公司在期货市场进行交易,因为工作时要穿标有公司代码的红色背心,所以也叫红马甲。”


  “什么叫期货啊?”雪儿的母亲一边给刘燕递上山楂汁儿,一边好奇地问。“其实,我也说不大好。期货跟股票和房地产一样,是一种可以赚大钱的方式,但和股票、房地产相比,运作规则很不一样。比较直接地讲字面意思吧,就是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现货交易相反,是未来某个时期的商品合约的交易。期货的盈利跟我们平日里知道的贸易一个道理,就是看你在这一买一卖中是不是高卖低买,只要是卖得高,买得低,无论是先买还是先卖,你都是赢家。好比你用10元钱买了一条围巾,12元卖出去,你就赚钱了;若是9元钱卖出去就亏了。当有人想12元买一条围巾,你虽手中无围巾,但你知道在10元的价位能买到围巾,你可以先和他签订12元卖围巾的合约,然后再用10元钱买来一条围巾拿给他,你就赚了;若你去买围巾时,围巾涨到了14元,你为了履行合同只好高价买来给他时,你就亏了。当然,期货中,我们交易的不是具体的围巾,而是围巾的合约,所以,平仓时并不要具体的围巾去交货,而是做一个与你最初的做法相反的合约就成了。”


  “说着容易,其实行情的涨跌并不好判断,说实在的,我最怯的就是这个,真不知怎样才能看准,好在我也就只是个‘枪手’,听指令往电脑里输单就行了。我们交易的品种6.5线材,是我们公司的常规经营品种,领导们都懂,也用不着我瞎操心。”“线材?我们报社上周刚登了一篇《最终决定市场的是供求关系——钢材市场又一轮疯涨的思考》的文章,这文章谈的事和你的工作有关吧?”白雪说。白雪父亲也在一旁提醒刘燕:“你要注意国家政策方面的变化,最近我们得到上边的指示,要求登载一些关于市场经济发展状况的讨论文章,我估计有新的政策要出台。”


  那天午饭后,刘燕和白雪去逛了赛特。当她疲惫不堪地回到天津,匆匆沐浴倒床要大睡时,脑子里最清晰的东西竟是白雪父亲叮咛她要注意政策方面的变化的话。她对自己说,明天开始,要多读一下报纸了,中国的媒体是党和国家的喉舌,这一点她还懂。


  连着几天,刘燕都特别留意《经济日报》的相关文章,她总是一大早就去街头的报摊儿买一份儿。这天刚出大门就碰上珠海横空实业公司的出市代表郭浩,于是两人一起去吃早餐。趁着等早餐的时候,刘燕翻开了报纸,一看,跟前几天一样,没什么新东西,便叹了口气。小郭问:“什么事儿呀?好像很失望的样子。”“一位前辈告诉我,国家可能有新政策出台,他们报社已经组织相关的讨论文章了,我以为这些文章会把国家的意图表现出来,可讨论中什么观点都有,看不出明显的倾向。”


  小郭一听,眼睛马上一亮,他把报纸拿过来认真地读了起来。读着读着,像是豁然开朗般地自语道:“明白了,我明白了。”刘燕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小郭顾不上吃面,指着一段文字念道:“有关人员汇报到线材的价格时,朱副总理插了句话:‘线材都快成金条了’——我看这意思是要管管线材的价格了。你看,线材的涨势是明摆着的,如果需要论证它应该涨,说明已经有了相反的意见,当然,有相反的意见本身很正常,但是,上边专门要求组织讨论,这说明有跟目前的发展势头不一致的精神了。朱(金容)基身为主管国家经济的副总理,会那么具体地说到线材成金条了,你不觉得是线材要跌的信号吗?”说到这儿,小郭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紧皱着眉头坚决地说:“不行,今儿一开盘我就得把手里的多头平了,反仓做些空头。刘燕,你也赶紧吧。”


  听了他的话,刘燕也有点儿紧张,放下筷子就要走,“除了自营有部分空头外,我们还有许多客户都持的是多头,我得赶紧去给公司汇报情况。”“这早餐我请客,算是对你的重要信息的答谢吧。”小郭急步跟上刘燕。


  “刘燕,你们公司胆儿够大的,这么猛的涨势居然敢抛空?”“哪儿啊,正悔着呢,当时觉得这价格涨得挺邪乎,很不正常,所以试着空了一些,现在已套很深了。好在我们省级金属公司在各大钢厂都能拿到厂价,所有费用算下来并不亏。但怕继续飞涨背不住盯市浮亏,上周最后一个交易日已做等量多头锁住了。”


  回到房间,刘燕将情况向公司领导作了汇报,之后,便进场了。交易大厅设在北洋物贸大厦五楼,是目前国内最气派的期货交易厅。刘燕打开电脑,输入密码,查看了一下手里所持有的仓位和可用资金,便紧张地等待着开盘。她真怕一开盘就跌,来不及平掉手中的多头,因为她已见过开盘就封涨停板或跌停板的场面,输的一方即使愿意认赔也平不了仓,用大伙儿的话来说就是‘想上吊都找不着上吊绳’。


  “咣”一声锣响——开盘了。


  刘燕一看成交价,楞了——价格还在涨。她心想:糟糕,我给公司汇报的情况会不会是错误的?于是用内线电话拨通小郭:“喂,小郭,还在涨嘛,而且好像涨得挺稳的。”“这不正好让咱们平多反空嘛。”小郭的镇静并没有消除刘燕的紧张,反而令她有一种罪恶感,她真怕自己的消息是一种误导。


  这时,直线电话的铃声响了:“平掉所有的多头。”刘燕的顶头上司潘经理说。然而,行情就像在跟他们作对,平仓前还只是平稳地涨,这会儿却开始飙升,9405合约已摸高3900元/吨,9406合约有望达到一直以来的期盼高点4000元/吨。


  场内交织着兴奋、惊恐、慌乱、悔恨的情绪,交易员们都屏住呼吸紧盯着荧屏。由于没有抛单,价格没命地往上窜,紧张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终于,4000成交!


  场内响起热烈的掌声,刘燕回头看见小郭高举双臂喊得比谁都拼命。她想,涨这么厉害,他却平掉多头做了空头,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天是周末,要到下周一才能看到价格是涨还是跌,从而判断他们的多反空是否做对了。平时觉得周末一晃而过,不能睡懒觉的周一转眼就来了。现在觉得,两天的假日像是三秋,漫长得难耐。


  周日一早,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激醒了凌晨才入睡的刘燕,她有些不耐烦地从被筒里伸出手来,摸索了半天才拿到了电话。电话里传出一阵笑声,是小郭:“谢谢你!大功臣!”“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今天各大报纸都刊登了国务院发出的通知,题目是《继续加强固定资产投资宏观调控》,咱们的多头可是刚好在周五平掉了,周一就等着利润滚滚而来吧。”刘燕的困意顿时没了踪影,她快乐地一跃而起,快乐地冲进卫生间,快乐地洗漱,快乐地赶着出门去见小郭。


  郭浩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如何义无返顾地多翻空,眉飞色舞地预测着将会有多少利润在一瞬间朝他涌来,兴奋得满脸通红。“遗憾啊!你们为什么没有翻空呀?明天一开盘根本就没机会再空进去了!”郭浩不无惋惜地说,“你们要是空了的话,那你的感觉就不仅仅是高兴,而是……而是飘起来了!”


  刘燕很想对小郭说:我已经有飘的感觉了!


  小时候,她就听过盘古王开天地的故事,说:天地原是个浑浊一体的大鸡蛋。有一天,沉睡其中的盘古王醒了,一伸腰,鸡蛋裂开了,于是,轻而清的东西往上升,形成了天空,重而浊的东西往下沉,凝结为大地。此时,她觉得自己内心深处轻而清的东西在升腾,重而浊的东西在下沉,那条让期货行情变脸的信息,像是突然醒来的盘古王,使她心灵的天地间一片光明。


  她第一次知道:期货行情的涨跌是可以预测的。


  她第一次体会:政治与经济的关系是如此密切。


  她第一次理解:为什么男人们谈起国家领导人时如数家珍。


  她想,真的很有乐趣呢。


  春节一过,刘燕被改派到苏州商品交易所做出市代表。


  苏州,是江南的一个恬静的小城,是刘燕向往已久的地方。如果说最初引起她心弛的,是与苏州相关的许多美丽的传说的话,在经历了“1·31线材暴跌事件”后,她神往的则是苏交所波澜壮阔的期市行情。刘燕怀着一腔热血和满脑的梦想奔向了苏州。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9-24 14:30:3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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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赢家?(第二章)

  西装革履的秦恒神色紧张地急步走进上海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总经理乔和平的办公室,反手关上门便说:“乔老板,情况已摸清了,苏交所线材9404合约的‘多头’是中国通达集团苏州公司,他们的净持仓有11万吨,其他‘多单’是与他们联系紧密的散户。”

  “通达期货的副总是不是叫季德军?”“对,北京物资学院毕业的硕士生,原在内贸部信息司工作。听说他是骆部长跟前的红人,所以成立通达集团时,骆部长当了总经理,期货部就让他出来独挡一面了。”“见过他,蛮机灵的小个子。”说着,乔和平笑了笑,从容地拿起电话拨通了老上级的家:“丁总,我有重要的事要请教您。”

  军人出身的乔和平个头中等偏上,也许是由于少年时便在西藏部队当兵的缘故,肤色较黑,不过,这倒让他那五官平凡的脸庞显得生动而富有男人味儿。乔和平能升任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总经理,是丁总离休前力排众议的结果,老头觉得他在工作中敢于并善于解决疑难问题的硬骨头作风很像自己。

  此刻,乔和平面临的局面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他们落进了通达集团精心设计的“多逼空”陷阱里!

  自从国家推行国企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政策以来,原物资供销模式已在市场经济的大浪中遭遇了“灭顶之灾”,期货市场的建立,期货交易方式的出现,给了在竞争中奋力挣扎的人们以新的希望。不用交割,只需百分之五的保证金就可能赚取百分之百的价差,这种交易方式大大刺激了长期从事现货交易的商人们,浦和公司原供销渠道的客户们齐聚他们的旗下,通过浦和公司在各交易所的席位频繁地买进卖出。

  年前,国务院关于压缩固定资产投资规模的通知见报后,线材价格“飞流直下三千尺”,一个月里便跌落近千点。不久,又逢第八届人大预备会议传出消息:代表们对这几年物价上涨非常不满,尤其提到是期货将白糖、煤炭、线材的价格炒得太高,指出期货是通货膨胀的首恶。基本面的“利空”,令所有客户都做了“空单”,本指望至少赚它个500点,不想,价格跌到3000元/吨反弹至3150元/吨附近后,盘整达三周之久,客户们对此议论纷纷。

  情况反映到分管期货部的总经理乔和平那里,乔和平认为:尽管有许多“利空”消息,但毕竟已跌了近千点,谁都怕接到最后一棒,因此都在观望,此时退出或少持仓比较理智。本想劝客户平仓出场,但一了解持仓吓了一跳:浦和公司席位在整个苏州商品交易所里的总持仓中占了四分之一,其中距交割期限只有不到三十天的1994年4月的合约竟占有当月合约总量的近二分之一——八万多吨。这么多“空单”,一旦平仓,即使没有“利多”消息也会带来不小的涨幅。

  乔和平想了想,对期货部经理沈阿弟说:“告诉客户,这几天公司自营在9405、9406合约狠抛一部分‘空单’,打破目前的盘局,让他们趁势平掉些头寸,9404合约最好把不打算交割的虚盘都走掉。”沈阿弟说:“乔总,大跌以来,远期合约比近期合约跌得多,客户们都觉得近期跌得不够,在目前跌势不变的情况下,没人愿意接实盘,这样一来,临近交割时近期合约就会大跌,所以把重仓放在9404了。另外,我们自营并没有多少9404合约,没有必要为他们出单而率先打压行情吧。”

  “你看看9404与其他合约的持仓量,你就没嗅出危险的味儿?”乔和平将办公桌上的每日行情表推到沈阿弟面前。沈阿弟仔细看了看:“是挺反常,一般临近交割的合约仓量,要比远月的合约仓量小许多,而9404却与远月的量很接近,你是说……”“我是说可能出现‘多逼空’。”“多逼空?不会吧,我想这也许是正月十五刚过完,许多人还没有调好头寸的缘故。”“但愿如此。”乔和平喝了口热茶接着说:“等试着打压一下后,看看盘面变化再做判断吧。”

  远月合约的打压并没有带来希望的结果,9404合约的持仓不仅未减少,反而略有增加,就像一条龙,龙头不动龙身再怎么摆都还得回到适合龙头的位置来,远月合约又返回到打压前的价位。一场有人精心谋划的“多逼空”行情已昭然若揭。

  浦和公司的客户们想到临近交割期交不出货来将被迫斩仓,而对方的恶意不平仓将导致他们中的一些公司和个人输得很惨、有的甚至会破产时,大家先是被期货的残酷所惊骇,继而被让人“设计”了所激怒。泰兴物资公司的龙经理气愤地说:“如果我行情判断错了而输,我没话说,让人算计而输,我咽不下这口气。”客户们齐聚在交易厅里,情绪激动地讨论着行情,商量着怎样才能渡过这场危机,并不时以恶毒的诅咒来发泄心中的愤懑。

  龙经理找到期货部的沈阿弟说:“沈经理,请乔老板来给我们大家拿拿主意吧。”沈经理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乔老板就是让我通知你和陆老板等,晚上一起喝茶。放心吧,乔老板说了,我们肯定不能束手就擒。”

  当晚九点,乔老板来到约定地点时,龙经理等人已翘首以待多时了。“乔老板,你一定有办法帮我们大家!”龙经理以他与乔和平有多年业务交往所建立起的信任说。客户们都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神情像是一群无助的孩子。

  “我已经安排人去了解对方情况了,我们怎么办,也要了解大家的情况后才能决策。今晚请大家来,是希望各位立即弄清几件事:第一,你们通过努力能够拿多少货来交割?第二,你们除了现有账户上的资金还能拿出多少资金?第三,是否愿意由本公司牵头,统一组织打一场以‘套期保值’的方式而进行的自救之仗?如果同意,可推选两名客户代表负责联络。这些情况都弄清了,我就知道怎么办了。”听得出,乔和平有条不紊的意见是经过反复思考的,这些意见像是一支强心剂,使这些烦恼不安的人们看到了摆脱困境的曙光,特别是一种“淮海战役即将开始”般的浓厚火药味儿,撩得男人们个个都按捺不住地想往前冲,恨不得立刻就把“多头”掐死在摇篮之中。于是,乔和平的话音刚落,温州老板陆国毅就兴奋地表示自己要当“客户代表”:“我可以划三千万资金来跟你干!”

  六年前,陆国毅还一无所有,赤手空拳打天下,最穷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两毛钱。穷则思变。后来,他进了一个私人办的皮鞋厂打工,给打鞋样的师傅当下手。由于他勤奋好学,很快掌握了做鞋的窍门。他发现这家厂的鞋式样太老,便将市面上看到的各种各样的鞋记在脑子里,回来后凭记忆和想象打样,然后请人制做。就是这双鞋,被来厂定货的商家老板看中了,一下定了好几百双。这下,陆国毅信心大增,立刻自己借钱办起了制鞋作坊,稍有积蓄,他就用于购买好的设备,很快,他便可以摹仿进口名牌皮鞋了。从此,他便一步步走上了发展、发财的道路,资产很快超过五千万。

  期货本来跟他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因为半年前,一位朋友为了做期货,把一间20平米的住房以五万元抵给他,当时要得很急,说是有一波不能错过的行情。一周后,那个朋友还钱来了,还另给了两千元的利息,说是一把行情用五万赚了十二万。这一下把陆国毅的心火给扇了起来,他便跟着那个朋友到上海浦和公司试着做期货了。

  刚来时,对期货很陌生,连一些基本术语都不懂,第一次做单就错了。那个朋友也是的,恰恰在行情很激烈时,闹肚子上厕所了。陆国毅听到许多人议论着“平空”,于是,他也填好一份“空头”指令单挤了上去,当接单员复述他的指令往场内报时,周边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一个人问他:“嘿,这么胆大?我们都在平空头了,你还抛,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啊?”“我跟你们一样,空呀?”“你哪儿是平空呀,是在做新空。”“平空?跟空头不是一回事?”陆国毅急得对接单员大喊:“快给我撤单!”接单员正在讲电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快填单啊。”“我马上填,你快先给报进场吧。”“那怎么行,呆会儿你不认账咋办?”看接单员不紧不慢的样子,陆国毅气得真想给他一耳刮子。

  单填好了,接单员这才往场内报撤单指令:“撤93112977号单,什么?刚成交。”他抬头对陆国毅讲:“已经成交了,要赶紧平仓吗?”陆国毅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如果不是你磨磨蹭蹭地,这单是能撤掉的,所以这责任得你负。”

  争吵声把办公室里的乔总引了出来,他简单问了一下情况,立刻让报单员把单平出来,亏损放公司账上。末了转过身来,对陆国毅说:“这单由公司处理,你就别管了,以后大家都配合默契点儿就行了。”一听乔老板这样处理,陆国毅反倒过意不去了:“这,这,这怎么行?!”“嗨,别争了,我们的工作人员不能急客户所急,是我们做的不好,给点教训也是应该的。”“那,咱们各承担一半。虽然损失不大,但这是我们双方诚意的见证。”

  从那时起,陆国毅便逐渐将鞋厂的事务交老婆打理,自己则安安心心地跟着乔老板做期货了。他认为,像期货这样高风险高利润的买卖,就得跟着这样的人做,心里才踏实。

  眼下,他们遭遇了见识期货以来的大陷阱,他当然要跟乔老板一起干。只是,他还没懂什么叫“套期保值”。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继续商讨,沈经理在一旁悄声地给他解说“套期保值”。“这是一种转移价格风险的手段。拿你生产皮鞋来说吧,皮革是你生产所必需的原材料,但你在不同时间进货的价格不一样,为了控制生产成本,你当然希望在皮革价格较低时购入。”

  温州陆说:“对对对,但又不能压太多的货,资金、场地等等都受到限制,可等到有资金有场地时,价格又涨了。要是有皮革的期货交易,那就省事了,我在价格合算时买远期合约,到时候拿货就是了。”“对,这就是套期保值。”

  “我明白了。如果我不是生产皮鞋的,而是生产皮革的,那我要做的就是在期货价格较高时卖出皮革合约,到时候拉来交就是了。不过,要是那时期价涨了呢?我期货不是就亏了吗?”“好好算算,你有亏损吗?”见温州陆盯着自己没了话,沈经理紧追了一句:“你当初卖出的价,不已是你理想的价了吗?只是期货上有了浮亏,当买方付了货款之后,扣去浮亏,剩下的不就是你当初卖出的价吗?当然,这价不是期市涨高后的最高价,你少赚了点而已,可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尽所有的利润呢?!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这种‘套保”。”

  温州陆一下打断沈经理的话,着急地说:“嗨,我明白了,我们现在是要弄货来交到期货市场,以保证我们的空头仓单不至在高价位砍仓,我们在3000元左右抛出的‘空头’,只要有3000元左右的货来交,我们就不算亏损。可是,眼下哪来那么多货呢,多头不就逼我们这一点吗?”一着急,嗓门儿也大了,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

  乔老板接过他的话头说:“我告诉你,这种策略肯定是行得通的,我们是否能做到,还需要一些必备的条件,这也就是我请各位来商议的目的。”“我同意跟乔老板做,今晚我就和各方面的关系联络,看看能在资金和现货上做到什么程度。”龙经理表态说。几个能自己做主的人也当场报名参与这场不战则死路一条的自救战。另一名“客户代表”也当场选定,他就是浙江泰兴物资公司的龙经理。

  龙经理是那种典型的、任何人做领导都会用的人,他有很强的责任心,事无巨细,他都事必亲躬。龙经理对自己的长短处心中有数:他永远都不会害人,他永远会仔细琢磨每一件事的利弊,不会冲动地做任何决定,但他不是那种能谋划事儿的人。乔老板是他认识的人中又厚道、又有头脑的人,许多与乔老板打过交道的人,都会说一句:这人一点都不像上海人,倒像是耿直的北方人。他百分之百信任他,也会百分之百听他指挥。

  乔和平有一个大胆的策划,这个策划如果实现,他们就能反败为胜,变被动为主动,最低限度可与对方打个平手,但是,这个策划一定要有丁总的支持,否则落实的难度将非常大。这会儿,他正在去丁总家的路上。

  丁总的亲家是上海市分管工业的齐副市长,平日里两亲家各忙各的难得相聚,几日前老丁硬约齐副市长在百忙之中安排时间与之见面,对他详诉了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在期货市场上遇到的困境,提出请他出面协调钢厂给予帮助,在25天内提供6、7万吨6.5规格的线材,并同意先期暂时只付百分之三十的货款,其余部分待期货交易所划拨买方货款后即付。

  这件事显然使齐副市长很为难,因为国家压缩基本建设规模的政策出台后,生产线材的上钢三厂的生产任务不再饱和,库存很有限,而且其线材日产量只有750吨,25天内要6、7万吨好像不太现实,再说这么大的量,货款还只付百分之三十,钢厂周转资金也成问题。看来要帮助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摆脱困境,还需要协调市经委和金融机构。齐副市长答应立刻向市长汇报,以争取市长的支持。老丁知道,齐副市长这么做并非因为他们是亲家,而是由于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可能出现的巨额亏损牵动了他的心,浦和公司的亏损从本质上讲是上海市政府的亏损。

  这两天丁总表面沉静地照平时的生活规律过着日子,内心却一直焦急地等待齐副市长的消息,刚才终于得到通知,市政府办公会研究决定:一、上钢三厂从现在起,除设备必需的停休外,每日24小时连续生产6.5规格的线材,到满足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的需求为止;二、为此事所需周转资金由钢厂和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各承担一半,具体贷款事宜与市建行王行长联系。

  电话里齐副市长感叹道:“自从东部沿海地区成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后,我们上海市的重要地位就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挑战,你们认真打好这一仗,让人们看看曾经的金融中心上海市骨子里是什么。”

  “一定!”放下电话,丁总心里一阵歉疚,因为他没有给齐副市长全讲实话,期货上被套住的“空单”并不全都是浦和金属总公司自己的,但他很快就释然了,与公司的客户团结一致迎接挑战是浦和公司当仁不让的责任,在过去传统的经销工作中是这样,在新经济形势下的资本市场中也应该不变。

  丁总叫来乔和平,转达了市政府的意见,并依照市政府给予的条件建议他将原策划做了几处修改,于是,一个较为完善的可操作性强的反“多逼空”为“空逼多”的方案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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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赢家?(第三章)

  如果说胥城大厦是苏州商品交易所各会员单位常设机构的中心的话,苏交所对面的雅都大酒店便是期货界大款们的必住之地。明丽宽敞的大堂四周全是大型落地玻璃墙,一组组造型各异的华美吊灯很自然地划分出大堂的不同区域,总台、酒吧、西餐厅、商务部一目了然。

  季德军和他的搭档李威,收盘后来到旋转酒吧,随意要了杯绿茶,便再一次仔细地推敲起他们的计划来。他俩是北京物资学院的前后校友,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在中国首届“期货经纪人培训班”相识后,发现彼此的观点、思维都非常接近,现在一个做“中国通达集团期货部”的老总,一个做下属“苏州部”的老总,工作中自然配合默契。

  在中国期货开展之初,很多人把它看成是继股票之后的又一大赚钱机会,尝过了原始股甜头和错过了原始股赚钱机会的人们,牢记着“好事要赶早”的经验向着期货市场涌来。但在这些“赶早”的人中,大多数对怎么做期货都还是迷糊的。与他们相比,季德军是在理论上和实际上都已“武装到牙齿”的有准备的人,从伦敦金属交易所和芝加哥期货交易所的历史中展露的那些经典事例影响着他们,资本市场的无常所蕴含的巨大契机诱惑着他们,部级公司能快速获得上层信息以及拥有资金实力的条件支持着他们,胸膛里随时荡漾着的时势造英雄的豪情撞击着他们,使他们睁大眼睛寻觅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终于被他们在苏州商品交易所捕捉到了:

  他们计划在全国一片看空声中,打一场漂亮的“多逼空”歼灭战,以逆势出奇兵的效应给中国期货史留下一笔浓墨重彩!

  季德军端起杯子,吹开浮在水面的还未泡开的茶叶,轻轻地呷了一口,问李威:“怎么样,情况和我们当初估计的差不多吧?”“对,苏交所的会员单位结构中,物资系统所占的比例只有16%。”

  全国能进行6.5线材交易的交易所中,北洋和武汉两处的会员都是以钢厂和钢材供销渠道的单位为主,而苏州商品交易所由于级别低,又不是钢材产销集散地,其会员结构中期货公司和其他为表示对交易所支持而进入的各类杂牌公司占了很大比例。

  李威说:“物资系统以外的那些公司的客户,基本上只能做投机,不做也没条件做套期保值,这帮人一团散沙没有组织,是市场追涨杀跌的动力,同时又不会给交割带来任何压力。当市场一致朝一个方向投资时,有实力的机构悄悄吸好盘,然后朝着与市场相反的方向猛推一把,使其中一些人爆仓,然后便可在他们自己杀自己的血腥中获利了结。需要我们认真对付的,就剩下那16%了。真正要认真对付的是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和苏州物贸中心以及他们的客户,他们都在物资流通领域里摸爬滚打许多年了,又占有东道主的地理优势,能量很大,有实力交割重量级的实盘。”

  季德军说:“虽说他们有优势,但他们又有自身的局限性,这个局限性将使他们的优势转化为劣势。首先,他们的思维多半还停留在现货阶段,要否持货总是以货的进出是否有价差来决定,由于期货价格是人们对未来价格的反映,在跌势中的期货价格比现货价格还低一些,他们不可能事先想到备货待交,而等他们意识到需以高价购货交割的小亏损来避免期货砍仓的大亏损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其次,通达集团是以一个整体来打这一仗的,或前进、或后退、或佯动、或静默,均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对方即使是同一条‘跑道’的持仓人,也是各有其主,无法统一领导,最终将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现——你不跑我跑、你跑我也跑的‘空杀空’的惨烈局面。”

  李威也很亢奋地继续讲着他摸来的情况,说:“据调查,目前交易所已有可交割的库存线材只有一万两千吨,而周边市场因为价格不稳定几乎没有库存的现货,如果临时组织货源,万把吨也许比较容易,但超出这个量就难了。现有的和潜在的加起来大约有三万吨,通达集团完全有能力接下来。”

  他们算了一笔账:按接三万吨计算,这些现货在市场比较清淡的状况下处理,将亏损600万,为了把风险考虑得更充分,又按如果交割五万吨货计算,一共将亏损1000万,也就是说,通达集团的亏损范围大致在600万到1000万之间。而通达集团要博得的利润会是多少呢?按目前11万吨的持仓量计算,以每吨获利500元计算,他们将赢利5500万,扣除销售实物的亏损,纯利润是4500万至4900万。

  “近5000万啦!太刺激了!也许……”这时,季德军的手机响了。“喂,哦,冬儿呀,有事儿吗?”覃冬儿是季德军新婚不到一年的妻子,他们约定,当季德军不在家时,每晚九点一定得通次电话。可现在还是下午她就来电话了,一定是有什么急事儿。

  冬儿在电话那头绵绵地说:“我刚才出去办事儿,遇见玲玲和明刚了。”玲玲和明刚是和他俩几乎同时结婚的朋友。“他们刚去了医院,玲玲有了。”一听是这事儿,季德军笑了:“咱不是因为你想去留学才没要吗?怎么,见别人有了就动摇啦?”“不是,我是羡慕他们能天天在一起。”听见冬儿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季德军连忙哄着说:“我知道,我也跟你一样呀。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别嫌腻。我呢,这会儿有事儿,晚上再给你去电话,啊,等我啊。”

  看季德军放下电话,李威笑问:“是嫂子吧?”季德军一脸幸福地说:“是。女人是不是都这么甜腻腻的?我只要不在北京,再晚也得打电话回去,否则就要追查思想根源啦。好了,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

  李威问季德军:“资金都准备好了吗?”“当然。”

  为了确保在接五万吨的货时也不会发怵,通达集团已备好了一个亿的后续资金,而原有的五千万日常操作资金用于9404合约和其后月份合约的保证金后,还有近一半都闲着呢。

  “想想这事可真有意思,把9404合约的交割价从现在的3100元/吨左右逼至3600元/吨,听起来似乎太离谱了。”李威说到。“一点都不离谱,这是中国国情之必然,”季德军说:“国外的期货到了交割月时,期货价格和现货价格便趋于一致,这是由于大流通、大市场的缘故,在那样的情况下搞‘多逼空’是很难成功的。可在中国,根本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只要在苏交所这个范围内,在1994年4月合约到期之时,没有足够的货云集此地,价格就必涨无疑。那些做空的人,他们要么在高价平仓,要么就接受违约处理,而违约的罚金是期价的20%,那可是比认输还要巨大的亏损呀。”

  季德军望着窗外随着旋转的酒吧而变化着的景物,无限感慨地说:“咱们是按最坏的情况作好了准备,但如果市场连三万吨货都拿不出来的话,我的天啊,这会儿还真算不出,我们究竟能在这轮行情中赚多少钱。”虽然离9404合约的最后交易日还有20天,胜利的红旗还没插到通达集团的上空,但这两个刚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还是为自己的谋划陶醉了。

  21岁的林小敏是通达集团的红马甲,亦是苏交所有名的“快枪手”,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出手,她要的单哪怕只有一张,也是她的,没人抢得过她。为此,好多红马甲总喜欢利用休息的时间与她一比高下,比时,她的确不比大家快到哪里去,但是一抢单就比别人快,佩服她的人说她临战状态好,不服气的人认为她的“快”是由于她席位的电脑与交易主持台之间的联接排序在先的缘故。其实,是林小敏无意中发现:虽然交易所给各席位配备的电脑是受交易主持台控制的无盘工作站,但在程序设置上留有一定的权限,她尝试着为几组必输入的代码设定热键,居然试成了。别人要输入的几个键,被她一个键就解决了,焉有不快之理。

  季总和李总的“多逼空”计划虽然没对下属们透露,但每一个指令都是通过小敏的手指轻快地击键而实现的,机敏的她悟出了老总的意图,悄悄地以母亲的名义在公司开的账户上做了“多单”,由于资金有限,不能按逐级建仓的模式操作,只留出足够的资金做每日盯市浮动盈亏用,其余全用于开仓,现在每吨已有80元的浮动盈利了。她计划待到发动“总攻”时,再将所有资金打满仓地往里进,狠狠赚它一笔。然而,她今天却全平掉了。150吨,用保证金两万两千五百元,获利一万两千元。如果某位股民有这样的收益一定非常满足,但这与林小敏七到八万元的期望值却相去甚远,只是她懂得当有风险时,一万两千元的利润比没有强。

  她所意识到的“风险”,来自昨晚胥城大厦的卡拉OK厅。珠海横空实业公司的郭浩,是林小敏哥哥上海交大时的同学,这次被珠海横空实业公司派来苏交所做出市代表,由她哥的同学变成她的“所友”。她哥现在深圳工作,自然由她来接待他。昨晚,她请郭浩到胥城大厦的卡拉OK厅唱歌。与郭浩同来的还有蜀汉金属公司的刘燕。

  歌厅里有几张台子怪怪的,总是点毛宁的歌曲《涛声依旧》,而且每每唱到“涛声依旧”时就会把歌词改成“抛声依旧”。小敏想:还抛,等空头平不出去的时候,看你们还抛不抛。

  刘燕说:“这些都是浦和金属公司的客户。”“你认识他们?”小敏问。“浦和公司苏交部的长包房就在我的长包房对面,常看见他们到浦和公司红马甲任鹏飞那里去。全场都知道他们做了‘空’被你们逮住了,但他们很‘牛’,说他们有的是货。”

  小郭说:“说真的,刘燕,你该个人投资做点单。你看,我们公司只做自营,小敏他们公司虽然自营代理都做,但她无权做自营,所以我们个人做单盈亏自负,这就有风险。而你们公司的红马甲,不仅能做代理,还都有权做自营,以客户的名义开个户,然后把做的单‘飘’着,随后要是赚了放自个账上,赔了搁公家账上,你说你亏得了吗?”“嗬,我还真没想到你是个会动这种脑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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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赢家?(第四章)

  终于,在距离9404最后交易日还有七天的时候,真正的考验来到了!

  这天,季德军一早来到办公室,刚推开窗户,苏州的春风便扑面而来,树枝间嫩绿的新芽仿佛是一夜之间布满了整个城市,他深深地呼吸着弥漫在空气里的含着树叶清幽的香味儿,对自己说,成天埋在期货行情里,春暖花开了还不知道,等这一仗结束后,要带大家到太湖边的东山好好玩玩,让身心彻底放松放松。一扭头,见李威急匆匆地走进来。

  “刚才负责摸一号标准库情况的人来电话,今早不到八点,就不断有卡车载线材入库,仓库里吊车声汽车声轰隆隆地吼着,不知会有多少货。”

  “嘟……”李威的手机响了,“喂,怎么样,你那儿很热闹?”“叮铃……”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又响了,季德军接起电话:“哦,小杨啊,你那儿有很多线材运到,我知道了,你注意记录一下车的吨位和车的数量,估算看看有多少。好,保持联系。”

  李威还在接听电话:“全是军车?嗬,货还都是瓦蓝瓦蓝的新货,今天你不觉得无聊了吧?”李威放下手机转过身来看着季德军,两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这仗,终于开战了!

  “三个标库同时进货,来头不小啊。”季德军说:“我估计这时候才开始运货是故意把前一段的货积多了一起运,这样才能淋漓尽致地展现其气势汹汹的架式,逼我们主动平虚盘,他好借机在大涨之前溜走一部分,避免输得太惨重。好,我们就给他来个‘我自岿然不动’,看他怎么办。”

  场内交易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概标库在进货的消息传到了部分会员那里,价格开始缓慢地向下滑落,季德军指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的9406合约说:“我们在这个月有好些空头,原本是为万一空方抗不住9404,刻意打压远月时顺便赚点小钱而布的仓,干脆现在把它平掉,以增加买单的总量,一方面可以稳住价格,另一方面还能给交易者造成空方利用进货的消息促使价格下跌时,在趁机逃跑的印象。”李威佩服地说:“高!就这么着。”

  指令发出去,盘面果然稳住了,价格在3170元至3190元之间波动着。李威说:“季总你瞧,这盘子是不是像一个走到十字路口的人,因为不知朝哪儿去而东张西望地犹豫着、踌躇着、徘徊着。”“是啊,还不知有多少颗心在为研究这盘子而操劳呢。”说到这里,他俩不禁开怀大笑,一种任由自己指点江山的豪气溢满胸间。

  下午收盘后,李威按与季德军商量好的意见,另派了三个人分别去替换在标库守候的人,听他们讲,货还在络绎不绝地运来。正常情况下,三个标库的日吞吐量在两千吨左右,不停地进货到最后交易日也才一万五千吨,就算把最后交易日至最后交割日之间的七天也算上,也不过三万吨,加上原库存,不会超过五万吨。

  一切均在通达集团的把握之中!

  早在距离9404合约的最后交易日还有两周的时候,乔和平的各项准备工作就取得了令他满意的进度。首先是在进入交割月众人都在退出的情况下,按每日总减仓数量三分之一左右的量,悄无声息地将其他空头平仓单换到自己手中,如期按计划完成了扩仓任务。

  从沈经理的统计资料看,客户能交割的实盘总量有两万吨,除已在苏交所库内的七千吨外,其余的已陆续发运过来。库内另外五千吨分属于江西公众期货公司和河北瑞丰期货公司,经秦恒与之洽商,河北瑞丰的客户答应按高出目前盘面价70元转让仓单,但江西公众还没有答复,据了解,持有这批货的客户是他们本地的一家国营物资公司,是3560元/吨时建的仓,被套住后期货公司多次劝其斩都未同意,原因是该公司领导层正准备换届,如果平仓,亏损便摆在明处了,而接货不过是买得贵了点儿,不至于被追究责任。秦恒将继续跟踪这件事。

  钢厂那边配合很好,乔和平抽空专门去拜见过厂长,感谢他们的支持。厂长虽然不很清楚这批货的具体用途,但因为是市府交待的任务知道一定很重要,当听乔和平说希望更多更快地拿到货时,爽快地提出去与按计划要提货的单位商量,将还未发出的货推迟发,这样就可以更及时地提供乔和平所需要的量。

  泰兴的龙经理和温州的陆老板几乎成了客户领袖,主要负责“空军司令部”与客户之间的沟通。他们知道乔总的整体计划,兴奋地认为绝胜无疑,但由于怕人多嘴杂泄露消息引起对手的注意,他们只能说一些大的原则,可他们满脸的自信和协助期货部有条不紊地安排督促众客户零散的货运工作的姿态,很令大家安心。当然,也有他们不知道的部署,比如还有半个月了,钢厂那边的货还不见影,他们在心里掐算了一下,七万多吨的货,别说现在没影儿,就是有也来不及运进标准仓库了。他们带着疑虑一起来问乔总,他对他们眨了眨眼睛说:“等下周看吧。”

  财务科负责人彭丽华来汇报,市建行信贷处吴处长的女婿想见乔总,乔和平知道,他一定是从他岳父那里得知了浦和公司此次的贷款行动,想来打听点情况,然后趁势跟一把。于是对彭丽华说:“我就不见他了,你给他讲,可以在9405或9406合约上抛点。”

  待彭丽华走出门,温州陆问:“做9404不是更好吗?”乔和平说:“通达集团恐怕没料到我们会如此抗衡,我们也要准备万一有出乎意料的情况发生,如果你们有我们合作之外的资金的话,也可以在其他合约抛些空头,因为无论9404合约是什么结果,这个市场有十万吨实物,其他合约都会跌。”

  说完,乔和平匆匆地出去了,他要到上海警备区,也就是现在的上海市武警总队去办事,这事是他整个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路上,他抽空跟沈经理通电话,得知钢厂那边的货物仓储事宜都安排妥当,保密工作也做得挺好,沈阿弟说:“乔总,放心吧,只等你一声令下,像日本偷袭珍珠港似的‘虎’行动就将开始!”

  乔和平笑着连说:“好好好!”末了,叮嘱沈阿弟道:“你私下给钢厂厂长透个信儿,让他自己筹点儿资金,于本周内在9405和9406建好‘空头’等着,我会让他赚到大钱的。”

  此时,离9404最后交易日只有6天了。

  乔和平从新华社上海分社特缉部周主任办公室出来,显得有点儿心神不宁。他自嘲地想:我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还会为一个二十年来没有过任何联系的、早已是他人妻室的中年妇女而怦然心动?这不过是因为有些意外而已。

  昨晚,苏交所的邢总专程来上海找他,他以为是白天刚开始的实物入库大行动惊动了他呢,结果邢总说,只要交易过程不违规,交易所不会干预。他找他,是因为有位新华社记者写了一篇关于《苏交所即将爆发6.5线材投机大拼杀》的文章,据说要登在专供中央领导阅读的内参上。

  中国自开展期货以来,各地呼地一下冒出许多交易所来,大家都看中了这种运作方式几乎是无本万利的生意。由于只看到了交易所表面的利,不了解期货本质的东西,结果闹出不少事来,风险此起彼伏。为此,证监会正在展开清理整顿,要砍掉一大批不合规的交易所。

  邢总说:“别说文章的真实性究竟如何,仅是在目前期货交易所的定点问题还没有确定之时出了这样的文章,苏交所的前途便将岌岌可危呀。为了培育这个市场,我们付出了很多心血。我们没有省级、部级、国家级交易所的有利条件,硬是在政府没给一分钱的情况下,使交易所的运行走上了正轨。我们率先推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期货交易品种6.5线材,率先创立了适合当前现状的15轮报价制的静盘交易方式,连早上8:30分开盘这一细节也是用心设计的。任何事都有正反效应,没有政府投资,行政干预少,使苏交所更接近市场,但由于高度市场化的表现形式较为激烈,给人们的思想观念和思维方式带来巨大冲击,又极容易导致政府干预。”说到这儿,邢总话头一转直奔来找乔和平的主题:“听说你跟新华社上海分社的周主任私交很好,请你出面拜托他说服那位记者撤掉那篇文章吧。”

  今儿一早,乔和平与周主任联系上后,本想在电话里拜托一下就行了,不想周主任硬要他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事还要拜托他呢。周主任要拜托他的事,是要他帮一个新涉足期货界的人尽快进入状态,这人是新上任的“广西南国商业发展总公司投资公司”总经理,曾因一次出色的商业运作接受新华社广西分社记者的采访,继而成为该记者的朋友。这次先带了五千万资金,来到有几家期货交易所的集聚地上海市探路,想尝试着在期货上投资。周主任受广西朋友之托,为其引见相关人士,自然就找到了乔和平。

  这人竟是肖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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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赢家?(第五章)

  上海市的交通太糟糕了,走不了几步就塞车,乔和平叫司机小陈干脆从内环高架路绕道走。上了高架路,提高了速度的车便轻快起来,看着窗外一栋栋高楼疾闪而过,乔和平感到像是穿行在建筑的森林之中,这感觉使他想起了那遥远的但又仿佛就在眼前的高原森林,使他想起了那遥远的却又仿佛就在眼前的高原军营。

  1971年,16岁的乔和平因为太淘气,被父亲送到西藏部队去当兵,父亲认定只有艰苦环境中的军队生活,才能锻炼出有用的人来。在西藏军区司令部新兵训练队的培训结束后,乔和平被分配到驻扎尼西的通信团教导队进行无线电报务的专业培训。西藏林芝县是西藏的江南,尼西是它的一个村镇,通信团就在这里的一座大山的半山腰。教导队有四个区队,最让人注目的是第四区队,因为那里有军区通信总站派来培训的二十名女兵。一区队的湖北兵陶有志在与乔和平交上朋友后曾说:“真羡慕你们四区队的男兵,能和她们在同一个教室上课,在同一个操场瞄靶,在同一片菜地劳动。能够那么近地与她们对话,听她们嘻笑。”“这有什么了不起。”乔和平不高兴他把女兵看得像天仙。

  不久,要过“八一”建军节了,教导队抽调了各区队的文艺骨干集中排练节目,会吹笛子的陶有志自然也在其中。由于排练是利用课余时间,乔和平与陶有志便有好长一段没见面了,不想,陶有志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坠入了情网。他爱上了肖蒙蒙。

  肖蒙蒙是一个在已经很令人注目的一群女兵中更加令人注目的人,倒不是她有多美丽,这群女兵都还是15、16岁的孩子,还没发育成熟的身体在肥大的绿军装里显得柔弱而单薄,虽然稚气可爱,但还没有一个是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令人注目的是肖蒙蒙那无拘无束的、没心没肺的、争强好胜的作派。教导队开学不久,为了提高大家的学习热情,进行过一次业务技能比赛。抄收报文比赛时的标准是看谁抄得最快,当速度为每分钟50码时,只剩下一区队的陶有志、三区队的小山东、四区队的肖蒙蒙。看教员还是5码5码地提速,肖蒙蒙要求直接来每分钟70码,一下就把另外两人甩下了。

  通信团庆祝“八一”建军节联欢晚会空前成功,教导队的每一个节目都会赢得暴风雨般的掌声,特别是女兵们忍着对酥油味儿的不习惯,而身穿从附近村庄借来的色彩艳丽的藏装表演的舞蹈,更是将晚会的热情推向了高潮。

  陶有志因与肖蒙蒙一起排节目而爱上了她,一点都不奇怪。只是有一条乔和平必须提醒他:“战士服兵役期间是不能谈恋爱的哟。”陶有志无限烦恼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即使能谈也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们的差距太大。”

  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是当事人和旁观者都意想不到的事。

  一天晚上,大家正在熟睡中,一阵急促的哨音划破宁静的夜空,“紧急集合”——战士们条件反射地一跃而起,穿衣服时,脑子已惯性地在想着打背包的动作了,可区队长低声地说:“不打背包,立刻集合。”

  各区队飞快地把部队带到操场向值班区队长报到,队长快步走到队列前,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气命令到:“一、二、三区队各抽一个班交四区队长带领,各区队顺序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出发,目标:寻找四区队的肖蒙蒙,无论哪个队找到了就发三颗红色信号弹,见到红色信号弹后各队迅速返回。四区队女兵留守。立刻行动。”

  教导队每夜派有游动哨,各区队轮流值岗,男兵是一人一岗,女兵是两人一岗,今晚正好该女兵上,可怎么就丢了一个呢?这事儿让所有的人都急,乔和平想,陶有志心里指不定急成什么样了呢。

  部队朝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夜幕里。女兵们个个心情紧张地跟着教导队领导,大气不出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突然,班长张红指着东北面的斜坡小声地说:“瞧,那边过来一个影子,像是肖蒙蒙。”

  大家的目光刷地一下扫了过去,只见那个身影一蹦一跳地朝这边走来,然后快速地从斜坡上冲下来,这时已能清楚地看出是肖蒙蒙了,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肖蒙蒙也发现了他们,她警觉地问:“出什么事儿了?”队长气冲冲地说:“你还要问出什么事儿了?肖蒙蒙同志,你上哪儿去了?我们大家都在为你担心,所有的人都出去找你去了。”

  肖蒙蒙也被眼前的事吓坏了,她没想到她的行动会带来这样的结果,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解释到:“我巡逻到操场时,发现有个黑影一闪就跑了,我想可能是偷菜的。我见那黑影绕过队部朝斜坡那边走去,于是便悄悄地跟踪着,可那黑影似乎很警觉,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我只好匍匐前进,谁知,不小心掉水沟里了,哗的一声……那黑影听见响声立刻停了下来,我怕再动会发出响声惊跑那黑影,只好爬在沟里不动,所以军装全湿了。”

  “那黑影呢?跑了吗?”有人急切地问。“跑了。是头牦牛。”大家本来很紧张,一听是头牦牛,差点儿没笑岔气儿,但一看队长的脸色赶紧忍住了。

  肖蒙蒙固然是勇敢的,但这种违反纪律的“勇敢”,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年代,都不乏带来恶果的事例。为此事,肖蒙蒙被全教导队通报批评,并在本区队做检讨,待批的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的事也搁浅了。那一段儿她情绪比较低沉。

  陶有志觉得自己应该在肖蒙蒙最困难的时候安慰她,鼓励她,于是借集中在四区队教室听时事报告时,将悄悄写好的字条塞进了她的文具盒里。字条的内容是:“今晚点名结束后,我在小河边等你。”晚点名至熄灯号响之间一般有一个半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字条没有日期,陶有志准备每晚都去等,直到她发现字条赴约为止。也没有落款,他想她会知道是谁。

  当晚肖蒙蒙去教室准备写封家信,在文具盒里找笔时发现了字条,她正读着,来教室晚自习的同桌柳小莉也看到了,她惊异地说:“谁这么缺德给你写这样的字条?”“不知道。可能放错了吧。”肖蒙蒙懵头懵脑地说。

  “哎,这些男兵思想意识真差劲儿,刚当新兵就这样。你没动摇吧?现在你连团都入不了,再牵扯上这事儿恐怕就得脱军装了。”肖蒙蒙急了,说:“谁动摇了?我根本不知道是谁。”“那就把它交给领导,让领导在大会上点点这事儿,给这种人一点警告。”

  无线电报务员是通信兵中的“骄子”,他们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为了保证学习质量,整个学习过程中会有被淘汰的,但一区队业务顶呱呱的陶有志被淘汰,使许多战士产生了“早晚都会被淘汰”的自卑心理,严重地影响了教导队的整体学习热情。为了调动战士们的学习劲头,有的教员私下透露了陶有志被淘汰不是因为业务技能问题,而是由于他思想不健康给女兵写情书。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一些人埋怨肖蒙蒙不该交出字条,一些人则认为是陶有志不知天高地厚自讨苦吃,但无论持什么观点,无形中与女兵之间疏远了许多的感觉却是一致的。

  陶有志改行的风波还没完全停息,陶有志随连队上山伐木被倒下的大树砸死的消息又传来了!乔和平赶到有线营,望着平放在床上的陶有志的遗体,不禁大放悲声!他非常痛恨肖蒙蒙!是她与陶有志自由暗恋,却又交出那张邀约的字条,不交字条陶有志不会改行,不改行陶有志就不会死!

  在区队里,乔和平公开与肖蒙蒙叫劲儿,你业务不错是吧?我苦练一阵超过你;你讨论会上发言积极是吧?我唇枪舌剑专门跟你抬扛;你穷讲究是吧?你洗晾的军衣兜里总会莫名地钻出又脏又峰利的石头……每当看到肖蒙蒙面对他所做的一切万般无奈时,他心里便会涌起一阵复仇的快感。

  “乔总,二号标库到了。”司机小陈的话打断了乔和平的回忆。

  二号标库在166号国道旁,是距苏交所近但离上海远的一个仓库。前一段时间,新生产的线材在钢厂的仓库已装不下了,但乔和平没让这些货直接入标库,而是暂时存放在钢厂附近的其他仓库里,待到标库的最大吞吐量在规定的时间内,能完成他安排的全部货物存放的最后期限时,才开始实施入库行动,为的是要打通达集团一个措手不及。为了保证最后期限里的每个24小时都安全且有实效,他已安排了两套人马运输。他没将总公司自己的车队而将武警总队的车队安排来负责二号标库的运输,是因为他相信军队跑远距离运输的可靠度更高。

  他看见陆老板正热情地给驾车的士兵递烟,财务部的彭丽华也在忙着给汽车兵送水递纸巾。他们都看见了乔和平,不约而同地叫了声“乔总”。“乔总?”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用眼光上下打量着乔和平,笑了笑说:“嗬,总指挥亲临前线。”

  “你是谁?”乔和平问,并顺手递去一支“红万宝”。“谢谢,不抽烟。我是通达集团的。这两天看你们往标库昼夜不停地运货,知道你一定是个很有魄力的人,不想能在这儿看见你。”“怎么,看上去不像个有魄力的人?”“NO。从行动到外表都像。”

  “你就是通达集团派来记录我们入库情况的‘侦察兵’吧?怎么样,有收获吗?”“收获非常大!”通达集团的小伙子盯着乔和平的眼睛,挥了挥手中的记录说:“我已经懂了你的打法,虽然最终你不一定能赢,但我非常佩服你!”

  这时,乔和平第一次听说“通达集团的马仔灰头土脸地在仓库做记录”时便梗在心头的、挥之不去的不安感,清晰地凸现了出来:反“多逼空”为“空逼多”第一要点就是要让对方措手不及,使他们在面临巨大的实盘时,即使有实力接下来,也因交割期限内无法调齐所需资金而只好砍仓。但通达集团有可能通过这两天的记录,测算出可能交割的量并及时调剂好资金。如果真是这样,乔和平这一仗就无法彻底打败通达集团了。

  后面新来的军车又在过地称了,通达集团的小伙子说了句“对不起,我要工作了”,便跑开了。望着小伙子的背影,陆老板说:“应该禁止他们对我们的入库量进行记录,这不是侵犯我们的隐私权吗?”“都是会员单位,我们无法阻止,每周五收盘时,交易所还要公布库存量呢。”彭丽华说。

  “是啊,这就是期货交易的公平、公开、公正。”乔和平自语般地说道。陆老板看着乔和平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已明白了他的担忧:“公布的只是已经入库的,并不是最后所有的,可他们这样,就可能提早知道总量啊。”

  乔和平想,以现有的条件,浦和公司已做足了功夫,如果不能指望通达集团预测不出实物量或即使能预测但由于不相信而难以做好准备的话,现在只能希望反“多逼空”为“空逼多”的第二要点起作用了,那就是通达集团没有那么多的钱。不过,只能主观“希望”而无法具体去“阻止”的事,往往会变成现实。哎!如果他们真把钱给弄来了,那行情虽然最终会跌,但在9404合约上,他们谁也捞不着便宜。乔和平感到必须抓紧融资,在后面的合约上尽可能多的布些空头,这样,9404上的亏损可由后面合约的利润来弥补。

  果不出乔和平之所料,通达集团确实从记录中预测出了可能有十万吨线材屯积标库。昨日深夜,各“侦察员”报告:线材仍源源不断地运来,像是要通宵达旦地干。为什么会这样?

  季德军与李威分析:绝不会是运力不够,而是仅用白天的时间不够。那么按现有仓库吞吐量翻倍计算,每日可入库四千五百吨左右,到最后交易日可到货31500吨,到最后交割日可到货63000吨,加上原有的和陆续新进的零散货物,估计会有八万吨。这个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估算,一连串的疑问从他们的脑海冒出来:哪儿来的那么多货?这么大的实力不会是浦和公司一家干的,但也肯定不会是他们那些林林总总的散户一起干的,那么是哪家大公司悄悄地掺和在里面呢?这么大的行动的背景是什么呢?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今早统计出,昨日24小时的入库总量竟是5200吨!这就是说,如果保持这样的入库量不变的话,他们面临的将是接十万吨的盘呐!季德军和李威均沉默不语,可谁的脑子都没有停止转动,虽然他们从未遇到过如此严峻的挑战,但年青的身体里流动着的热血不允许他们就这么败下阵来,再说,对方已摆好了阵势,“逃”只能输得很惨,只有“背水一战”才能挽回败局。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弄到钱,他们已经抛弃了“不可能有这么多货”一类的抱有侥幸心理的推测,而全力以赴地朝着解决十万吨之巨量的目标努力。

  “我马上回北京找骆部长。”看着李威担忧的眼神,季德军说:“我知道我们给骆部长闯下了大祸,他肯定会狠狠批评我,也许我这个老总也当不成了。”“我也有责任。”李威抢着说。“现在不是争担责任的时候,只要越过这道坎儿,咱们还能继续留在期货市场上,那时,一定有机会跟浦和公司的乔和平好好斗一斗!我立马回北京,一是把实情向骆部长汇报,请他出面融资1.5亿,以保证接十万吨线材所用。二是找我在中国经济技术开发总公司当总经理助理的朋友谈谈,争取把他们拉来一起做苏州的盘子,我们两家联手,这里就一定是我们的天下,那时,哼!”

  听季德军这么说,李威也轻松了些:“以骆部长的个性,他一定会出面应付现在的局面。”“是啊,老头儿无论在部里怎么骂我们,对外,他是不允许通达集团失败的。你在苏州好好盯盘,找机会把9404合约以外的仓单全平了,将资金空出来。同时,抓紧派人和各地现货商联系,最大限度地造出我们要将货从现货市场上甩掉的舆论,但我们甚至连过去预定出去的货都别急着交,懂吗?”

  “我懂。如果人们以为这些货不在期货市场抛,就不敢将期货价格看得太低,而我们因为手中有货,就敢于在别人认为的低价上抛到好价位,那时,再以十万吨的巨量往期市一交,价格自然就会暴跌,等到期价超跌,现货商就会自动跑来消化掉这些货的。”“对,我们将计就计,把‘多逼空’没赚到的钱,从‘空逼多’赚回来。”

  骆部长曾调动过多少资金?数也数不清!但像年青人这样,一个主意就需要上亿的资金也实在让他感到太离谱了,他怎么会不生气!但是,也正如季德军和李威对他的了解一样,自家的事,关起门来怎么批评甚至惩罚都行,自己信任的下属给自己铺下的摊子,还得他亲自出马收拾。

  季德军回京的第二天就又随骆部长返苏州了。骆部长认真地看行情,关注持仓量的变化,除了听取季德军和李威的汇报外,当天还专门叫来了红马甲林小敏,向她了解场内的人气倾向如何,场内对9404合约的局势有什么评论,对后势有什么看法等等。林小敏走后,他对季德军和李威说:“我理解你们想做大事的心情,但做任何事都要耐心等待时机。你们选择国家宏观经济调控还未到位时做多,虽然出其不意,但由于我们不是钢厂或消费者,没有做套期保值的有利条件,做投机又不能速战速决,就给自己找了不小的麻烦。如果真有十万吨线材,再调1.5个亿的资金,也只够接货,在将接下的货转换为标准仓单,然后释放出保证金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们拿什么再建新仓?错过了现在的价位,你们打算在地板价把货交出去呐?”

  看见两个年青人低着头站得笔直的样子,骆部长显得有些无奈地说:“只有我老头子出面多调点资金了。”

一年不务农桑,一年忍饥受冻  一日不看江恩,半月被套亏损
离线小李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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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4-09-24
谁是赢家?(第六章)

  已经夜里十一点了,肖蒙蒙才缓步走到所住的上海市花园酒店的大堂酒吧坐下,她是刚才接到乔和平的电话,特意来这里等他的。出门前,她换了一身去香港时买的银灰色的职业套装,刚过膝的裙子既保持了年轻女人的活跃又注重了中年女人的端庄,这套装虽然谈不上时髦但却颇有品味,与她的年龄身份很吻合。可临出门,她又改变了主意,仍旧穿上那身这一时间段应该的着装:休闲裤和套头羊绒衫,还是她所喜欢的银灰色。

  说实话,周主任最初向她提到乔和平这个名字时,她几乎连对这个名字似曾相识的感觉都没有,但当乔和平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时,少女时代的所有记忆,像决堤的潮水般,汹涌着向她袭来,那对乔和平曾有过的恨和对乔和平曾有过的短暂的爱,仍旧隐隐地刺伤着她的心。

  肖蒙蒙对陶有志的死给予了无限的同情,但当陶有志的死令周围的人都对她另眼相看时,她曾无数次地在心中呐喊:陶有志的死不是我的过错!那是意外啊!乔和平带领男兵与她过不去的行为激起了她极大的反感,她用更勤奋地学习力图保持自己业务上领先的地位,用更尖锐的言辞对抗他的舌战以免被他击倒。可当她离开教导队之前,央求政治处刘干事悄悄带她到陶有志的坟前去致歉后,她再也无法卸下内心的重负,而一任乔和平对她采取任何过激的行为了。

  陶有志死于事故,不够埋在林芝县八一镇“烈士陵园”的资格,而西藏当地又没有实行火葬,部队只好将他埋在他出事的山上。那儿离营区很远。当肖蒙蒙跟着刘干事好不容易找到那里时,惊愕地发现,坟墓已不知被谁掘开,坟旁的草丛中散落着几根白骨,坟穴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肖蒙蒙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她无力地瘫坐在空坟前,失语问天:“怎么会是这样?”流着泪,她和刘干事折来松枝,掘松周边的土,重新为陶有志垒好坟墓。看着新坟,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说:“对不起!对不起!”

  也许是她放弃了与乔和平的对抗,也许是回拉萨后,乔和平作为军区司令部放在通信总站电报中队实习的人员,没有和肖蒙蒙在一个分队的缘故,他们之间的怨恨似乎平息了。然而,当他们半年后从各自的分队轮换到炊事班锻炼三个月又碰到一起时,肖蒙蒙才发现乔和平对她的敌意一分一毫也没有减少。

  炊事班长分配肖蒙蒙和乔和平先跟焦台长学切菜,乔和平脖子一硬:“我不和她一起。”焦台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所有在场的人的眼光,刷地一下射向肖蒙蒙,肖蒙蒙尴尬极了。

  第一天的工作终于在沉闷中结束了,下班后肖蒙蒙主动找班长,要求与乔和平调开,班长对他们结怨的原因也略知一二,便也没有多说就同意了。在一起工作自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他俩就是相互不理睬。

  这天,部队开会传达转业干部工作的文件,炊事班的干部都要去参加,班长临时安排留下肖蒙蒙做饭,乔和平烧火,另一女兵切菜。高原地区因海拔高的缘故,必须用高压锅才能做熟饭。做一个中队200多号人的饭,得将60来斤大米铺放在12层蒸格里,放入半人深的高压锅中,拧紧四周的螺把,在压力表指针接近10时松两次阀门,最后灭火才算完成。平时是两个人负责厨房内的工作,当水开了时,自然会由男兵将垒好的重达60斤以上的12层蒸格一气放入锅中。但肖蒙蒙不敢请乔和平帮忙,便自己想了个办法:把铺好米的蒸格一层一层地放入锅中,水热时有蒸汽不好弄,她就放好蒸格后再灌水进去。忙完做饭的事,她又忙着洗切好的菜,准备时间一到就炒菜。

  突然,高压锅响起了警报声,这种情况肖蒙蒙从未遇到过,她满腹狐疑地盯着高压锅,脑筋快速转动地分析着各种可能性。猛地,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急切地抓住她就往外跑,刚到门口,他们又一同被死死地卡在门道。这该死的门!听说是当初改建厨房时临时增开的,只有普通门的三分之二宽。他们紧贴的身体一起向外用力,惯性将他们狠狠地摔倒在地。这时,只听一阵“嘭……滋……滋……”的响声,高压锅下的灶膛口一片浓烟,肖蒙蒙顾不得摔疼的身体,声音嘶哑地大叫起来:“糟糕!我忘了加水。”在新的高压锅安好之前,200多号人足足吃了两天用大菜锅煮的八成熟的面条。

  肖蒙蒙没想到的是:那个在危急时刻救她的人,竟是乔和平!

  远远地,肖蒙蒙看见乔和平穿过转门朝大堂酒吧走来,那不算高大但很挺拔的身上,得体地穿着藏蓝色的双排扣西装,黑色衬衣领口配着的暗红色领带颇引人注目。只见他猛吸了一口叼在嘴角的香烟,然后取下扔进了立式烟筒,这才抬眼扫视酒吧的人群。肖蒙蒙觉得,他那扫视的目光中,透着一股霸气。

  看见了肖蒙蒙,他很绅士地对她点了点头,快步过来坐在她的对面:“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这条路改了单行道,绕了一大圈才到。昨日上午见了你后一直忙到现在才抽出空来,很抱歉。”“没关系。倒是我,可能平空里给你添了许多麻烦,还请你见谅。”

  两人有些不自然地客气了一番,随后便没了话。跟陌生人打交道时很快就能融洽谈笑,是经商人的必备素质,他俩应该也不缺乏这样的能力,但因了曾共有过的经历,反倒不能潇洒地彼此面对。

  肖蒙蒙看见乔和平面有倦色,想尽快结束谈话让他早点休息,于是主动问道:“听说你正在苏交所眼下的行情上坐庄,不知我是否还有机会参与?”

  一提起行情,乔和平立刻打开了话匣,其实他这么晚了还约肖蒙蒙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正不知从何谈起,肖蒙蒙的问话恰好给了他机会:“有句话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眼下正是入市的好机会,只是要看你是否愿意与我们合作。”“好啊,说来听听。”

  乔和平慢慢点燃一支烟抽着,没有马上回答。肖蒙蒙凭着女性的敏锐知道他一定有顾虑,便说:“是有条件的合作对吗?只要是公平的,我想没有问题。”“条件绝对公平,只是我无法制约你。”

  接下来乔和平简述了这轮行情的概况,末了他说:“现在,我们赌通达集团没那么多钱,他们赌我们没那么多货,而我知道我们确实有那么多货。今午接到公司出市代表小任的电话,说骆部长到苏州了。最初,我怕骆部长找市长要我们协调解决,使我们白忙一场,还特地关了手机,交待办公室在有人找我时就说不知道我在哪儿。可并没有人找我商谈这件事,这说明他们已有了充分的准备。这样一来,在9404上我们双方只能是两败俱伤喽。目前惟一能弥补的,就是趁结果还没有明朗化之前,在9404后面的合约抛空,‘十万吨’一浮出水面,就算通达集团能接,期价也会狂跌的。”

  肖蒙蒙虽没投资过期货,但以一般的商业常识来讲,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她问:“那你需要我怎么合作?”“我想请你借给我1500万用一个月,我保证你此间随我做的投资有翻倍的利润。”“哦,非常吸引人。不过,你们是国企,不会融不到吧?”“融资没有问题,但正因为是国企,融资的程序很麻烦,可能会贻误战机。”“好,借给你就不怕收不回来,再说,我也不想只赚这一次钱,所以我同意合作。”

  乔和平高兴地笑了,脸上的倦色被兴奋一扫而光:“离9404的最后交易日还有五天,我们明天就得行动。”“好。我明天一早就到。”“明早八点让小陈来接你吧。”

  两人一番商谈下来,最初的拘谨淡化了许多,酒吧里细若游丝的轻音乐在空气里缭绕着,乔和平呷了口茶,问道:“怎么跑到广西去了?我记得你家不是那儿的。”肖蒙蒙略微沉默了片刻,像是很随意似地说:“老公在那儿呐。”“噢,能把你卷到广西去的老公,一定很不错。”乔和平由衷地推断到。“就是原52师电台的曲家康。”说这话时,肖蒙蒙探究式地盯着乔和平的眼睛。

  一丝微笑凝固在乔和平的嘴角,他避开肖蒙蒙的眼光说:“挺好。”随后又坦诚道:“有点意外。”有一瞬间,时空仿佛忽然静止了似的。

  乔和平看了看手表,神情夸张地叫起来:“已经凌晨一点呐,你快休息吧,明早我来接你。”目送着乔和平离去的背影,肖蒙蒙淡淡地笑了,她想:刚说了明早让小陈来接我,走时又说自己来接,真是语无伦次。

  开盘前五分钟,任鹏飞接到乔总的指令:“在9404后的所有合约上抛空,成交价以不破3000元/吨为原则,重点是9405和9406,注意分散单量,用完席位上的现有资金为止。另外,这几天随时会有这个数进来,你把握好喽。”任鹏飞翻到资金栏一看:哇,新进了一千万呐!够过把瘾了。在乔总手下真带劲儿,不仅公司自营量和客户交易额大,乔总还特别信任交易员在场内的一线感觉,他的指令只说原则,具体价位的选择和每笔单量的大小由交易员根据盘面自主调控。

  交易开始后,任鹏飞按既定方针逐步加量抛出,不一会儿便有跟风的单子出来,他停了两轮,想稳稳再抛,但抛单越来越多,他立刻平掉一部分刚才抛出的单,想造成跑短线的假象甩掉跟风者,可平仓单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转眼便被吞没了。“不好,有另外的机构在大手笔地抛!”任鹏飞立马提起电话拨了早已储存好的乔总的电话,乔总一听他的声音就说:“你抛得猛了点,注意单量。”

  “不,不是我抛的,可能有另外的大户在抛,如果我们与他们抢单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跌停板,那我们就抛不到要的单量了,而且今日各月的跌停板价格是2970至2990刚好破3000。”只听乔总果断地说:“用大单量抛,快速打到跌停板,让大家都抛不成。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再通知你。”任鹏飞一出手就是两万吨,场内一见抛单累计达三万多吨,谁也不敢买了,期价翻着跟斗迅速滚至跌停板。

  这价格在100点之间波动了一个来月,今天急剧突破3000强支撑,引起投资者们的各种揣测。一到停板价,大家都没得交易做,刚才还气氛紧张的场内松弛了下来,各席位红马甲一边对行情议论纷纷,一边等着看交易结束前是否会有人打开停板,以便在交易继续进行时能按新的认识把握机会。

  任鹏飞趁机给刘燕打去电话,想听听她有什么看法。他发现刘燕的消息颇灵,昨日中午刚听她说骆部长来了,今天乔老板就开始砸盘了,以乔总越有压力越要干的个性来看,骆部长是真来了。

  刘燕简直乐坏了!离9404最后交易日还有五天,除9404外的合约便开始跌了,今天这个停板一来,她就有两万多元进账了!那次小郭“批评”她后,她动了抓住机会挣钱的念头,但没资本感到很无奈。当她将想法告诉她哥时,她哥说,有个朋友在珠海开酒店发了大财,而且以前她哥又帮过他,所以一直说要报答,现在找这人借点线应该没问题。那个朋友很爽快,第二天50万资金就划过来了。

  刘燕不想染上“无风险操作”的嫌疑,便没在本公司开户,而找了她旁边席位的天蚕公司开户。这家公司进交易所时,是为了交易最初设置的丝绸类品种,由于该品种未做起来,又不熟悉钢材品种,便一直没有具体的交易,现在有刘燕做他们惟一的客户,他们高兴,刘燕更高兴,因为只需扭扭头就可发指令了,真是方便无比。

  这次刘燕看空,自然巴望浦和公司赢,从林小敏那里知道了通达集团的重大动向会告诉小任,免得他们有失误搞得自己赚不到钱。刚才看到预计9404合约结束后才会来的跌势提前来了,刘燕给林小敏去电话讯问,可听筒里只传来击键声儿,不知是在买还是在卖,刘燕猜她一定很忙,而且领导吊着电话在下指令,她也不敢说呀,于是灵机一动,哼起了那次OK厅里浦和公司客户们唱的歌《涛声依旧》,电话那边传来小敏一句“好,成交”便断了。刘燕估计她是借回答领导“成交”来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心里一阵狂喜:好啊,连他们也抛空了。

  任鹏飞的电话打来时,刘燕正在飞快地根据可用资金计算大约还可开多少仓,因为潘经理说客户都要在苏交所扩仓,已经让财务办汇票去了,等办完恐怕上午已收盘了,如果一直跌停板倒也没啥,万一呆会儿又有机会做,可因为资金不够做不成,岂不遗憾。果然,账上的资金加浮动盈利也不够客户已申报的单量了。

  “谢谢你呐小任,你那天叫我绝不能做多,我听你的话现在赚钱呐。哎,能看到什么价?”“现在不好说,盘面上看有新空进来,连我今天也没抢到多少单。刘燕,知道是谁在抛吗?”“会不会是通达集团?”因为刚才并没得到小敏肯定的答复,刘燕不敢乱说。

  “我以为骆部长来是要跟我们对着干呢,难到会抛吗?”“他们接货的话,难到不想货的出路吗?”“听说货都要从现货渠道走,这样一来,期货价不应在此时这么跌的,他们搞什么鬼?”

  刘燕很惊讶:小任应该是高兴跌才对,可他竟这么疑虑。一种今天上午会打开跌停板的感觉悠然升起,她决定找小郭商量,给自己的席位借点资金,以防呆会儿没钱做单影响客户利益,并想和他商议一下行情走向。

  刘燕对小郭发誓说公司的汇票传真件下午肯定到,请他先调剂200万顶一下,小郭笑说:“你们女人就爱发誓,男人总爱信誓,所以只好借给你喽。至于行情走向嘛,要看大势,不要为一时的涨跌所左右。”

  “有一点我没明白,通达接货的价格高,可现在的价格已跌下来了,他们卖出的货价格低于买入价,他们怎么补亏,又怎么盈利?”“期货和现货不一样,现货上500元进的货如果在低于500元以下卖出就是亏损,而且无法在同一笔交易中赚回。期货上500元进的货若低于500元卖出去虽然也是亏损,但期货可以做投机盘,就是我们常说的虚盘,通过虚盘的盈利补实盘的亏损,就可以使自己不亏,若行情符合你的判断,虚盘盈利大于实盘亏损,你就盈利了。”“哦,期货上在乎的是价差,而不是价位,500元进的货,400元卖出是亏损,但价格只要跌到300元,虚实盘1:1的话,就补回了亏损,如果价格跌到300元以下,或虚实盘之比为2:1的话,就盈利了。”

  他俩到结算部办完手续回到席位,行情仍旧没有动静,但在距收盘还有半小时时,跌停板被一点点打开了。一些追着在跌停板挂了抛单的人,见此状况,又忙着撤单,没来得及撤就成交了的,马上被套了好几十块,沉不住气的立马又追着砍掉。场内报单声、键盘声混成一片。刘燕胸有成竹地按客户指令做着单,并不失时机地为自营和自己加了空头的单量。

  任鹏飞接到指令:做大幅振荡盘,跌狠了就买,涨起来了就抛,让市场找不到方向,在混乱中尽可能多地建空单。小任的智慧在这时得到了很好的发挥:当价格猛跌时,他快速地吞吃慌乱中挂出的低价抛单,等市场因看不懂而交易稍显迟疑时,他又以跳空几个价位高吃自己挂的抛单施放“多头在造市”的烟雾,勾引其他投资者跟风做买单顺势吃掉他预先挂出的其它抛单。他纵横捭阖,得心应手,一天下来如愿完成了乔总交代的任务——花光他的一千万,布好“空头”近六万吨,当然,来回“倒江湖”短线亏了几十万,但平摊到六万吨的持仓里,每吨不足十元钱,这是“小费用”。只是盘面上总感到有人跟他配合默契,也在“倒江湖”,而且价位比他抢得好,公司的客户虽然在另一跑道做单的方向与他是一致的,可他们不“倒江湖”,一定有其他人。忙于交易时来不及推敲,盘后细想,他断定是通达集团的——有名的“快枪手”就在他们公司。

  通达集团的林小敏十分庆幸自己的“多单”早跑了,否则等今天季总下抛单指令时才跟着跑就亏多了。骆部长来了之后不仅没和浦和公司加强对抗,反而做起抛单来,一定是实物交割量超出他们的预料。她有点后悔平多单时,没有跟郭浩和刘燕他们做空头,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她这次动用了一多半的资金抛空,虽然违反了正常的投资比例,但心里很踏实。她感到期货就是好,只要方向正确,买也可以赚钱跌也可以赚钱,真可谓“赚钱的双程路”。

  正当她在暗暗高兴时,季总一连串的新指令又吓了她一跳:“9405、9406、9407各月,跌停板价买入500吨。”“糟糕,季总刚才抛出是为了低价吸盘?”她一边快捷地按指令抢单,一边将自己刚才的抛单顺手减掉一半,正当她盘算着抛单要不要全走掉时,价位已升过她抛出的价格,将她套住了。她有点心慌意乱了,不知该果断砍掉,还是忍痛捏住。可还没做出决定呢,季总时买时卖的指令又使她明白主攻方向是“空”,从而放宽了心。她想,做大户的马甲,其实本质上和散户一样,内心经常要被大户的“指挥官”折腾得翻江倒海,悔肠怨肚。

  谁也没想到,多空两个对手,这几天竟因为不同的目的在进行着手法相同的炒作,期价在他们的股掌之间犹如跌宕起伏的海浪,时而拍天时而入地,但毕竟是以抛空为主,每天的振荡区域都像退却的潮汐在较大幅度下移,成交量创出苏交所的新纪录——每日200多万吨,成交额达六亿多。待到9404最后交易日时,所有月份的合约都到了2800元/吨以下了。

  当9404合约十万吨的交割量闪亮登场时,全场为之震惊!随后一周内,期价迅猛跌至2600元/吨左右。

一年不务农桑,一年忍饥受冻  一日不看江恩,半月被套亏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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