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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尘缘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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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4-04-14
佛祖说:成佛需要三种资粮,一是智慧,二是福德,三是机缘。
   师父说:佛在心中自成佛。
   师叔说:般若是智慧,波罗密是到彼岸,般若波罗密就是由智慧而到达彼岸。
   师兄说:色是一扇法门。
   法海说:云散水流去,寂然天地空,生死涅?也。
   许仙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题记

   1
   我姓裴,人称裴陀头。
   河东闻喜裴氏家族,听说过吗?一个独一无二的望世家族,我也是这个家族的子嗣。
   千百年来,裴氏家族的辉耀史记,俊杰与贤相的摩肩接踵,人物之盛,德业之隆,谁不为之骄傲呢?
   我本该向祖宗学习,爹爹裴休告诉我,你还是上庐山出家为僧吧!
   让一个宰相的儿子去做和尚?这是宣宗皇帝的爱臣们,对佛祖信仰的最高境界。他们宁肯舍弃子孙,也不愿放开自身的荣华富贵。每天每夜的念佛信佛,自己却永远不明白佛是什么?何谓佛?
   佛是什么?何谓佛?
   是真诚、清净、平等、自在、般若、正觉、放下、随缘、慈悲、看破,佛在心中自成佛,东林寺的长老说。
   我出家那天,长老做了我的师父。他为我取名法海,因为法海无边佛无量。

   2
   我不想做和尚,骗你是乌龟王八小蛋蛋!
   一个六岁的孩童,能主宰什么呢?更何况命运!于是我只好做一天小和尚撞一天大钟,没有人理解我的苦衷,从来没有人理解!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师父说,你不想做和尚是因为你的尘缘未了。
   尘缘未了?我喜欢听这四个字。是的,我还有很多的尘缘未了,无数个尘缘未了。我的尘缘,永不会了!
   后来的日子里,我时常在怀想我的未了的尘缘,它究竟是什么?别人都不知道,包括能掐会算的师父,但我心里多少清楚。
   爹爹送我出家时,曾撇给我两样东西,一个精工细作的锦绣荷包,里面除了一些钱票和银两,还有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儿,说是盛着一粒裴氏祖传的血丹,有起死回生益寿延年的功效。另一样东西是娘亲临死前留给我的,一只散火驱热的寒冰镯子。
   我一直把镯子戴在手腕上,借以怀念娘亲。佛再伟大,又怎能让我释怀这幼年的母爱呢?

   3
   得过且过的日子并不逍遥。
   因为做和尚每天不光要撞钟,还要和师兄一起下山去化斋。
   我是一个小和尚,化来的斋饭也总会比师兄多,有时候是一钵米,有时候是两块红薯,也有时候是三个窝头。
   我喜欢把多余的斋饭送给可怜的人。譬如:一些无人照料的孤寡老人;一些落泊潦倒的外乡人;和一些沿街乞讨的残疾人。他们比我做和尚的命运都更悲惨,他们是无辜的,佛祖和我都应该怜悯!
   于是我只把多余的斋饭送给这些人,惟有一次,我给了一个渔夫半块红薯,而我怜悯的对象却是一条鱼。
   这个渔夫被我看到的时候,他正在河边架柴引火,脚边的草堆里扔着一条鱼,是一条小青鱼。渔夫可能是饿坏了,打算把这条鱼烤了吃罢,尽管青鱼是那样的小,但还是被当作一顿餐一样的张罗起来。
   我忙跑上前,求他放了这条鱼,渔夫说,那谁来拯救我的肚子呢?我朝着他刚刚燃起的火堆里扔进半块红薯,小青鱼便属于我了。
   这条鱼长筒状,头顶宽平,胸鳍不达腹鳍,腹鳍不达尾鳍。而尾部侧扁,虽缺水但仍有跃水翔天之态。鱼目淡而无神,时而睁开时而紧闭,背光向光亦无力挣扎,奄奄的躺在我的稚嫩的手心里。她全身青色,背部尤深,惟有腹面灰白,一条青光粼粼的小鱼,就这样被我从草堆里小心翼翼的托起,向着河边走去。
   小青鱼在落水刹那,她似乎不愿离开我的手掌,极力的向手腕游着,直到将小嘴触了一下我的寒冰镯子,才甩身跳进水去。
   我一直相信世间的生灵都是共通的,一并他们的思想和情感。
   师父说,这是佛祖的智慧,被你过早的悟到了。

   4
   佛祖的智慧博大精深,师父还没悟出多少,就已经圆寂了。
   而我刚好十八岁。
   师父圆寂在夏天,这个季节东林寺里里外外的景色也比往日来的格外绰约。山容、水色、云势、风姿,无一不好,无一不美!
   师兄说,师父可能成佛了,要不这景色何以绝伦?我相信,只等师父显个灵来,托梦告知也行。
   待到这年秋天的一个深夜,师父果然托梦来了,但没有提成佛一事,只在梦中冲我长叹一声:法海我徒,桃花劫矣。
   桃花劫?冬日将近,春风已往,桃花不逢盛开期,何来之劫?
   师父无声,佛祖无声。

   5
   冷婷婷,像薄雾中飒爽的一株淡荷,在幽凉的清水中独立。我第一眼看到这个面若桃花的女人,就爱上了她。
   当时她正在大雄宝殿下跪着卜卦签,我在大雄宝殿上站着敲木鱼。居高临下,无意间被我发现这个女子,她的容貌渐见清晰,从丰满的乳房到秀丽的面孔,从高雅的气质到素洁的装束,我被她完全打动。一颗蠢动之心开始伴随着铿铿的木鱼声跳跃,你能想象吗?这个持戒的少年和尚,他对异性的企及和对身体的无力自拔,怎不是一种意志上的挣扎?在煎熬中熔化。
   她摇出的一支竹签,末梢系着一条绸,这是一支红签。冷婷婷笑了,她抬头唤我:和尚,快来为我解析这支签。
   是在求我吗?还未回过神,便听她又催促道:快呀!看呆了么?嘻嘻!
   我忙五步并两步的跑过去,中间险些跌上一脚,即便是一个和尚,他在心花怒放的时候,也会无视佛的存在。
   法海,回到你的位置上敲你的木鱼!只见师叔双手合十的屹在殿门外,指间托着一串佛珠。
   阿弥陀佛。
   冷婷婷转身溜了,撇下师兄和我,还有佛祖。大雄宝殿里,丝丝缕缕荡漾着少女的体香,久久不见散去。
   师兄说:这个小娘子长的真好看。
   师兄在那天晚上得了一场重疾,在病榻上拖了整整三个月。这场病过后,使他完全蜕变成另一个人。严肃、威慑、沉静,像成佛未然的师父。
   师兄后来说:色是一扇法门,他超度和解脱一些把念佛当作牛吃草一样滥欲的僧人,让他们今生悔改、或来世转牛。
   就在师兄生病的那天晚上,其实我也出了一些事情:从一个春光四溢的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尿床了。和幼年的尿床一样滑稽,似乎比那时来的格外严重。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发生尿床这样的事情是不可思议的。
   遭遇生病的师兄和遭遇尿床的我同时证明了一点:佛祖长着一双俯察万象的慧眼。
   佛祖的惩戒没有改变我的初衷,爱上冷婷婷使我甘心为她尿上一生一世的床。
   听师叔说,她要抽的是一支寻郎签,而她抽到的签恰好又上上如意。冷婷婷心中的如意郎君,是我吗?若不是我,又会是谁呢?这个问题在一段时间内一直纠缠着我。

   6
   裴陀头,站住!
   我怦然而立,木桩一样竖在下山化斋的路上。多么熟悉的名讳,霹雳般炸开了头顶的天空。十二年了,再没听人喊起过这三个字,在佛光中沉睡了整整十二个年头啊!原以为裴陀头已经死去,竟然在今天,被人从法海的躯壳中拽了回来,还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伸出手臂,把你的长袖捋起来!
   我的身后有宝剑出鞘的声响。
   冬日下,我用颤抖的手指撩开衣袖.裸露的手腕上,马上亮出一道光芒来,是寒冰镯子。
   她要杀了我么?我闭上眼睛,潸然泪下,作死前对娘亲的最后祭奠。
   默哀中,一双膊弯从后背揽紧我,耳畔传来一声幽怨:裴陀头,我的官人,可被奴家找寻到了。
   我回身看她,竟是冷婷婷。

   7
   山野茫茫,秋色井然。
   被披盖在这茫茫秋色中的,赤裸裸的,是我和冷婷婷缠绵的身子及无限的柔情。没有人知晓,一个和尚的混浊,在欲火中燃烧了东林寺的清规和戒律,燃烧了十二年的对佛祖的虔诚和膜拜。
   我居然还笑着。
   我笑的时候,冷婷婷却哭了,她哭得很幸福。一边哭,一边紧紧的抓住我的镯子,时而呻吟两声:官人,还俗吧!
   我和冷婷婷是孩儿亲,有鸳鸯镯子作媒证,娘亲在世的时候为我们订下的。一只寒冰镯子在我这里,另一只熔火镯子在冷婷婷的手腕上。娘亲过世后,崇尚佛教的爹爹毁誓弃约,送我上山出家为僧。
   冷婷婷小我一岁,年芳十七。她的父亲冷俨,是一家染坊的掌柜。因顾忌旁人口舌,将女儿许给一个外乡人为妻。
   冷婷婷打小在染坊长大,自然听了不少伙计的传言:说自己将来要做宰相府的少夫人;说未来的官人名叫裴陀头;说裴陀头去了东林寺;说自己的官人做了和尚...说得冷婷婷心花开了,又谢了。一个性情女子,而今却落得背井避嫌远嫁他乡的下场,怎不使她心存艾怨愤然出逃呢?
   千里姻缘一线牵,冷婷婷寻我而来,她寻我的唯一标识,也仅仅是我手腕上的这只此刻被她紧紧抓住的寒冰镯子,她悲郁的讲完这段不为我所知的镯子的故事,她用操守了十七年的处子之贞见证了这段故事的真实性,她所作出的努力只有一个目的:求我还俗。

   8
   出家的和尚可以还俗吗?我问师叔。
   师叔反问我:何来此念?
   我将冷婷婷从寺外召唤进来,挽着她的小手。
   师叔勃然大怒,凝着神,闭了目,长叹一声:罪孽啊,罪孽!
   黄昏时分,冷婷婷下山了,是被师兄赶下山的。我没能去送她,因为我被师叔关进了藏经阁,他责我闭门思过。
   藏经阁是佛门的清幽之地,除了尘土,梵音飘不进来。诺大的殿堂里,书架成林,经书如山。殿正央的一片空地上,筘着一口粗糙的土缸,缸上供着一座精致的宝塔。塔身不高,合七层,仅手掌一般大小。上题"雷峰"二字。我围着转上两圈,再没其他发现,便背靠着水缸,悻悻的歇下了。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她好象受了重创,凄哀的伏在我的身旁,向我求救。等我醒来的时候,却找不见她,这不祥的梦兆让我无比挂牵被赶下山去的冷婷婷,我的娘子啊,她可是遇到了灾险?
   次日半晌,师兄来看我了,他说:念及我们师兄弟一场,冷婷婷被我安顿在山下的一个客栈里了,待到今晚师叔歇息后,我放你出寺,去和冷婷婷双栖双飞吧!
   这是师兄自重病以来最有人情味的一次。
   傍晚过后,我系好腿裹,束紧腰带,准备出发了。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背靠了一天一夜的土缸内有动静,是一种????的撞击内壁的声响,我侧耳去听,里面果真有一个声音在哀鸣着。我把雷峰塔从土缸上搬开,推翻土缸,只见一条三尺多长的白蛇蜷缩在地,因撞击土缸的缘故,头部正泊泊的流血,我不敢相信这佛门静地竟拘禁着如此一条可怜的牲畜,她或是被哪个闭门思过的同门子弟捉了来,藏进土缸里聊以玩耍罢了,便被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掏出爹爹儿时送我的锦绣荷包,从白瓷瓶里倒出唯一的一粒裴氏祖传的血丹,喂她吞服下去。然后又取下我的寒冰镯子,套在白蛇颅部用以止血散淤。过了半个时辰,待白蛇的情形好转过来,正要取回镯子,她却飞身离地破窗而去。
   不一会儿,便看到师兄开了门锁侧身进来,我问师兄:土缸里的白蛇你可知道是哪个和尚抓的?洞穴在哪?我要找回我的镯子。
   师兄大惊,失声道:你放了那条千年蛇妖?天啊,快跟我去见师叔,你可闯大祸了!

   9
   师叔当晚圆寂了。
   因我放的那条蛇妖,他只念了一句五字经,还没来得及训我,或是被要训我的那番话噎在嗓眼儿中尚未喘过气来就一命呜呼了。师兄告诉我,藏经阁的雷峰塔是一座镇妖宝塔,而那条逃匿的蛇妖已被此塔降伏百年,再过数十载即可摒蔽其妖障,修养其身性,而今被我这一放不打紧,不知又要祸害了几方的百姓?
   忙完师叔的法事,已是三天后。三天来,我的脸上滞留着同一种表情:懊悔间或着悲痛。
   我要下山捉妖,决心了的,一定要!
   我下山那天,师兄做了东林寺的长老。我只揣了那座镇妖宝塔,一路上口里念叨着师叔临终前的五字经:般若波罗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4-14 13:12:2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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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4-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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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般若波罗密,师叔曾为我们讲解过。
   师叔说:般若是智慧,波罗密是到彼岸,般若波罗密就是由智慧而到达彼岸。
   我不明白师叔为何念出这道经,但我清楚,这道经一定和捉蛇妖有关,因此我要牢记心底。
   山下,已是汪洋一片,别说冷婷婷,就连冷婷婷下榻的客栈都不知被大水冲去了哪里?老百姓哭声嚎天,听人说这场大水三天前从山上奔涌而来,因是晚上,来得又特突然,所以能够幸免遇难的寥寥无几。大水到来时,有人看到水中翻腾着一条白蟒蛇,时而推波逐浪,时而呼风唤雨,煞是凌人!听得我双手抱拳,把牙齿嚼得咯咯响。
   我扎了一支木筏,任凭小小的筏舟在河水中漂泊,漫无边际的随波逐流,去追寻白蛇的影踪,和我的生死未卜的娘子。
   河入江、江入海、海入心、心入佛,万物漂泊,终究归一我佛。
   尘事往来,何尝不是另一番萍踪不定的漂泊?对于一个罪孽深重的出家人来说,无寺可归,无家可寻,倒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而我,被这种繁复的世故纷扰着,在极端压抑的找寻中完成一个受戒者的修持,四海为家,直到金山寺的创建,这前后用了整整七年的光景。

   11
   金山寺建立在一个四面环水的山上,与世不染。朝拜的人需要乘着小舟划上一段水路,才能来到金山寺的山脚下,然后上下高低的爬山跃谷,来回行程需要整整一天。
   金山寺建立在这样的一个地势上,但寺中的香火却终年不断,那些修福的善男信女们,正是利用了这种地势,来向佛祖见证他们的虔诚。
   端午节那天,山外来了一对姐弟,钱塘人氏,姐姐二十,弟弟六岁。两人既无朝拜之心,也无许愿之意。小门僧报:他们是来寻人的。
   寻人?寻找何人?我问年长一点的姐姐。姐姐说,我陪弟弟寻他要找的人,还是由弟弟讲吧。
   姐姐的弟弟名叫裴念郎,他看起来很眼熟,好像一个人,但具体像谁,一时我也想不起来。
   念郎说:我找法海禅师。
   我说:贫僧正是。
   念郎问:可是昔日那东林寺的法海僧人?
   我答曰:正是贫僧。
   念郎铿得一声跪在地上,他含着泪说:爹爹大人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小施主是?我惊讶万分。
   念郎捋开自己的袖口,露出一只镯子来,细看,果真竟是溶火镯子。
   冷婷婷?我手中的一串佛珠突然断线了,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
   冷婷婷正是孩儿的娘亲。
   小施主怕是认错人了...我把表情埋入一片苍衰之中。
   娘亲说了,如若法海禅师不认孩儿,就让孩儿拜你为师,遁入佛门。
   这又是何故?我的六根一阵钻痛,尘缘未了,好一个残酷的尘缘未了,轻易便打杀了贫僧的清净。冥冥中传来佛祖的声音:成佛需要三种资粮,一是智慧,二是福德,三是机缘。既无佛缘,就该随缘去罢。
   因为一日为师,便可终身为父。
   你娘亲现在呢?
   一年前得了痨疾,现已不在人世了。
   我黯然着,一脸纵横的泪渍。
   那你这位姐姐是?
   是一位好心的姐姐,专门为送我上山来的。
   我从怀中掏出锦绣荷包,从里面倒出一些碎银子来,送进女孩的手心。后将整个荷包系在念郎的腰带上,对他说:孩子,你娘已去,如今我们父子二人业已相逢,也算圆了今世之情。为父现在佛门之内,身着佛衣,心念佛经,自该修法终身,以颁正果。你就随同姐姐下山去罢。从哪里来,回那里去!
   念郎固执的说道:不,我要继承父志,入佛门,听佛法,修佛心。
   不行!你知道吗?爹爹六岁出家,万事不解,除了给佛面抹黑,又能做些什么呢?听为父的话,下山吧!
   为什么?
   因为你的尘缘未了。

   12
   念郎下山了。
   我万没想到,裴陀头的骨肉已经六岁,一个和尚生了自己的孩子,是罪孽?还是福德?是劫数?还是机缘?
   当天晚上,师父师叔踏梦而来。
   师父说:法海我徒,你的尘缘已尽,切不可再造无端之孽,安心修持罢!
   师叔说:七年前的千年蛇妖现正在修炼人形,且不可再让它祸害人间。还记得般若波罗密吗?那是口诀,心决作何解?今夜师叔便授你开天眼之法与捉妖之术,二十年后功成圆满。也就是说,二十年后的今天,便是你的捉妖之日。
   我谨遵师父师叔之命,必恭敬止的向他们拜上几拜,叩了又叩。梦醒后便开始闭禅金山寺,一坐便是二十年。

   13
   二十年后,端午节前。
   待发整装的我还未下山,长大成人的念郎却爬上山来。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口里喊着:爹爹大人,快救救孩儿!
   我问:因为何事这般惊怕?
   他嗡动着嘴巴,结巴着说:蛇...蛇...一条大蟒蛇...我的娘子变成了一条白色的大蟒蛇!
   我大吃一惊,示他慢慢道来。念郎埋着脑袋,开始了断断续续的道白:
   四年前,我去西湖赶春会,归来的时候,不期落下细雨,越下越大。我雇船前行,岸上有人叫搭船,我去看时,只见主仆二人,皆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小姐头戴棕头髻,乌云畔插着些素钗梳,上穿一领白绢衫,下围一条细纱裙,她旁边的丫鬟倒是穿得简单,着一身青装。
   两人上船与我共渡一段路程,下船时,雨还未见停,我便将出门时携带的紫竹伞借给二人。丫鬟说:她叫青青,她家主人姓白名素贞,若要取伞,明日去临安城外白家府便可。
   次日我去白家,青青一句不提还伞的事,倒左右盘问起我这腰间佩带的荷包来,对,就是爹爹送我的这只锦绣荷包。问我里面可曾盛过一个白瓷瓶。我将白瓷瓶掏于她看,她便携着入了内室,因是空瓶,我倒没有多想什么。但她家小姐看过之后,甚是欢喜,出来跟我详细攀谈起家事来。
   她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说我也是青青的救命恩人。
   青青告诉我,在我小的时候曾救过她一命,她虽然已认不出我,但戴在小姐手腕上的镯子她却记得千真万确,因此她是先找到的小姐,原以为找到了恩人,后听小姐说起,才知道恩人另有其人,今天终于被她找寻到了。
   青青的胡话一下子说懵了我,小姐为了证实丫鬟的话,便将手腕上的一只寒凉如冰的镯子取给我看,说那镯子曾是我的,为了作个留念,早年便携了去。她说这就还了我的镯子,我不要,我把手腕伸开,告诉她我有自己的镯子,不必再要了。她看到孩儿的溶火镯子后大喜,连称天意如此天意如此。之后竟示意青青转告于我,要以身相许做我的结发娘子。孩儿看她美貌如花,自觉心神荡漾,便应允了这门亲事。尽管她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说给我听了这么多子虚乌有的事情,但送到眼前的一个端庄秀丽的娘子,世上又有哪个男人不会去要呢?
   之后的四年生活倒也和睦快活,惟有一点怪异,每逢端午节来临,我的娘子和青青总要外出远行,留我孤单一人在家过节。
   今年被我极力相劝,才将娘子拦于家中,三杯雄黄酒过后,我的娘子她...她她她...竟然变成了一条白色的大蟒蛇,现在想来,真真有些后怕,原来是蛇妖勾人呢!还有,那个青青丫鬟,肯定就是一条青蛇精?

   14
   听念郎讲完这段故事,临末了我告诉他:青青不是一条青蛇精,她是一条青鱼精!
   念郎问我怎么知道的?我避开他的话题,对他说:走吧,下山捉妖精去。
   我们刚出寺门,只见四面狂潮汹涌而来,水漫金山了。
   一白一青,两个女子忽而立于云之端,忽而跳向水之颠,弄法使咒,兴风作浪。口口声声喊到:缴出我家恩人,还了我家官人。
   被吓的念郎,嗖得一声躲在我的背后。我冲着海天一声长啸:两个孽畜,还不快于我现出原形来。
   你这秃头和尚,胆敢藏了我家恩人裴念郎,受死吧!青青手握一条钢鞭,俯冲而来。
   我打开天眼,眉宇间马上光芒万丈,一道雄壮的光柱直冲过去,青青"啊"得一声惨叫,化做一条青鱼跌入水中。
   丫鬟被看破真身,让做小姐的白蛇大吃一惊,她连忙绕到我的身后,双手分持两柄长剑,它们刺向我的后心和脖颈,她似乎在偷袭的同一时间看到了躲我身后的念郎,急收手,但已经晚了。
   我连同念郎,来了一个附体大转身,由我的正面迎向了白蛇的双剑。
   她的双剑刺中了我,并且是喉咙和心窝两个致命部位。
   血簌簌的流起来,像一阵风吹过窗格子的声音。
   我该去死了,快要死了。
   这便是人的生死,这就是佛的涅?。
   我轻轻的吟着:云散水流去,寂然天地空,生死涅?也。
   爹爹-爹爹-念郎用一种终于粗犷了的声音喊着我。
   白蛇和青青矗在念郎的身边,她们听到了念郎在喊我什么。两人很是惊讶很是懊悔的样子。
   念郎突然面向她们,恶狠狠的冲着她们说:妖精!我要杀了你们!
   天外传来一道梵音:般--若--波--罗--密-
   雷峰塔便从我的怀里自行飞了出去,并慢慢的膨胀变大,直到大如一座石筑宝塔,唰的一声收了白蛇和青青,将二妖镇于塔下。
   我的身子像片羽毛,但心不颠倒,向着往生阿弥陀佛极乐国土飞去。
   这就是成佛吧!
   听说极乐国土,有七重栏?,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由四宝周匝围绕着。
   还听说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而严饰之。池中莲华,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洁...
   我来了。

   15
   金山寺中。
   念郎,知道自己的名字来由吗?
   娘亲在名字里寄予了对爹爹的无限思念!
   念郎,考虑好了要出家为僧吗?
   尘世多绕,不过浮光掠影一场罢了。
   那么好吧,今日便为你削发剃度,你的法号就叫许仙,为你的爹爹和娘亲许出一条仙道来吧。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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