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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轮回 之 爱在一世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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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2-09-27
??  夙愿:为你,我选择了九世轮回不忘记。告诉我,这样做,我们是不是可以有一世相守?
  
  * * * 爱在一世 * * *
  
  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着,身后是一群喊打喊杀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一直追我。好累,实在跑不动了,可是我能停下来吗?他们快要追上了,救命!!师父,你在哪里?快救救小蝶!师父,师父……快了,快了……他们终于追上我了,手持长剑的恶魔狞笑着,一剑刺向我的胸口……
  “啊~~~”我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不住地颤抖。师父,师父……师父正疼爱地守在我身边,“小蝶,又做噩梦了?”我无力的点点头,依然汗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我总会做同一个梦,这群人为什么要追着我不放……”师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疼爱地摸摸我的头,“好好休息吧,明天就会好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数十年生活在它的阴影下还不够?为什么它这样缠着我不放?带着满心的疑惑和痛苦,我的身影在夕阳余辉中拔剑……我发疯似的舞剑,为了甩开这噩梦,不到累得爬不起来就不能停下。每一夜,都是疲惫到没有知觉入睡的,不久,当噩梦袭来时,就被它惊醒,而后再难入睡。
  这是福是祸不得而知,我却因此练就了一身好武功,尽得师父绝学。我重复在这单调的练剑、噩梦的生活中,没有快乐,没有悲伤,只有满身心的疲惫。师父和师兄师姐们都很疼我,他们每次下山都会带很多好东西给我,但却从不让我下山。师父说,外面太危险,我不能保护自己。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样说,其实我的武功比师兄师姐们高出许多,足够能保护自己的。但是既然师父说了,我也不再问了。
  
  直到有一年元宵,偶然间听得几个师兄们准备偷偷溜下山看什么“花灯”。他们说花灯很漂亮,还可以猜谜,那里很热闹,每个人都很快乐。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和这里有什么不同,只知道他们常常溜去玩,每次回来都很开心的笑,偷偷告诉我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差不多这个时候也是我会笑的时候。最小的师兄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就擅做主张地说偷偷把我也带去。他们说我太闷了,挺可怜。是呀,18岁了,也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为什么师父总说危险,而我觉得那似乎很快乐。
  不用说,回来后的结果是什么。我记忆中第一次被师父骂,还被罚跪三天。我哭了,很委屈“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去而我不能?您说我不能保护自己,可我知道我武功比他们也都不差?师父偏心,偏心!!”我整整三天拒绝进食,差不多只剩一口气……我知道师父虽然罚我跪,但是我跪的时候,她躲在一角偷偷地看我,没有休息。我晕过去了,醒来时,我躺在师父的卧室里。我看见师父满眼疼惜的泪水,为自己的任性而后悔不已。师父多么疼我呀,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总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师兄、师姐们连碰的机会都没有。我怎么能这样对她?我含泪一口口吃着师父喂我的粥,发誓再也不让她为我伤心!
  
  可是,就这一次后,师父竟然答应我下山了,她让两个师兄和一个师姐保护我,但要求我必须扮做男妆。她说让我见见外面险恶的世道,一年之后,再回来见她。
  拜别师父后,我们上路了。一年时间很快过去,我们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东西。有为了金钱地位不惜残害同门甚至弑父弑师的,有为了武林秘籍大肆抢夺,面目丑陋不堪,也有卖主卖国求荣的。师父说过:“江湖行走,宁遭白眼狼,不遇笑面虎。”的确,伪君子远比真小人厉害,危险许多。
  我终于明白师父的苦心,她说我不能保护自己原来是这样。我回到师父身边,奇怪的是,这一年我竟很少做从前那不断重复的噩梦。
  
  半个月后,师父把我叫到身边,她说有个秘密终于到了说穿的时候,我19岁了,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我很不解,难道我的身世还是秘密?师父不是说我是个弃婴吗?
  “小蝶,原谅师父隐瞒了你十多年,今天,是时候了……”接着,师父讲述的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我爹是本朝一个外姓王爷,因战功屡屡,为朝廷做出不小贡献。但本朝的一位屠将军,因一件小事怀恨在心,竟进谗言,说我爹通敌叛国。叛国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那屠将军竟不等圣旨下,就迫不及待地灭了我南宫一族,赶尽杀绝,最后一把火,将王府烧成灰烬。我爹娘因不肯屈服,竟被活活烧死……这当年最大的冤案,竟不了了之。皇上见大错铸成,只得将错就错,不再追究。
  当时我太小,娘舍不得我陪他们一块死,就偷偷叫了名贴身侍卫和奶娘抱着我连夜逃走。后来追兵赶到时,刚好碰上师父出游。就这样,我一直跟着师父,她隐瞒了我的名字,只叫我小蝶。师父说,那个噩梦或许就是当时留在我潜意识里的阴影。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师父给我一年的时间,就是让我看清楚真小人的丑陋面孔。现在,我该为19年前那桩血案做点什么了……
  从此,江湖上出现一只“幻影蝴蝶”,专门从事在人们眼中冷血的杀手行业,从没有一次失手。我知道像他那样的恶人,仇家必定不少,总有我的机会接近他。果然,那家伙因恶事做多,害怕仇家寻仇,竟收买我做他第一号杀手兼保镖。我装做顺从的样子骗取他信任,让他以为我只是个为金钱卖命的人,他以为他完全笼络了我。一年之后,他成了我剑下鬼。当然,他身边高手如云,也有死心踏地为他效忠的,我也为此付出了我的代价。我带着浑身的血窟窿,一路跌跌撞撞的跑着,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想再见师父一面,告诉她多年来对小蝶的栽培,无以为报,只有下辈子了……
  
  师父,师父……难道我竟然真的不能再见你了吗?梦中的那一刻出现在我面前,黑衣人追上了我,一剑刺向我的心脏……
  
  闻到一阵深及肺腑的花香,我渐渐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像被绑住似的,丝毫不能动弹。我回忆起最后那一刻,我想这应该是地狱了吧……
  “醒了,醒了,姑娘醒了……”眼前是一个乖巧的小丫头。这哪里是地狱,分明就是天堂。
  可是,我又错了,这既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这是一个四季如春,花香四野的地方。在这里,我见到了他——再生,一个被外人称为“魔尊”的人。他是这岛的岛主,岛就是传说中的“常春岛”。
  
  我知道是他救了我,他也知道我就是幻影蝴蝶。我问他为什么救我,他冷冷的回答:“我救人从没有理由。”“你不怕我伤好以后,杀了你?”“你杀人也可以没有理由。”
  然而,我伤好以后也没有杀他。他并不如外界所说的那么冷血无情,我想他或许也和我一样,杀人是有理由的,虽然任何事情他都说没理由。
  在常春岛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这里会莫名其妙地使人忘记很多烦恼。他常年漂泊在外,很少真正呆在岛上,趁我的兴致,他竟陪我到处游玩,还跟我讲了很多故事,关于常春岛的,关于他师祖的故事。他终年难得一笑,即使在介绍这曼妙风景时,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伤是完全好了,可是因为影响筋脉,我武功全失。但我却因此快乐了许多,我常笑,比以往什么时候都爱笑。他说,我才是真正适合这常春岛的,岛上不该有他那样的冷血人。
  我告诉他很怀念和师兄他们闯荡江湖的第一年,虽看到许多丑陋的东西,但感觉很妙。他问我是不是想再感受那时的情景,我激动地连连点头,可忽然神情又暗淡下来,我武功已失,
  怎么还能像以前那样自信?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说和我一块,你大可放心!
  就这样,我开始了没有武功也浪迹天涯的日子。再生很照顾我,让我一直跟着他,大凡有危险的路,他都以身涉险,再把我拎过去。我完全成了躲在他背后的小女人,完全没有往日幻影蝴蝶的霸气,可是我并不介意,竟有些享受这被保护的日子。
  我们一路寻到“铁雪山庄”,这是当年铁少和雪蕊儿前辈创立的门派。想看看铁雪山庄,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但当初身负使命,且路险隘难寻,只得放弃。如今,我竟真的到了这地方,那棋盘,那古树,那扬名天下的“多情侠侣”,多情刀剑的合并,仿佛历历在目。
  出了铁雪,再生说要送我一件东西,但是这件东西要先到幽灵山庄去拿。幽灵山庄是江湖上一个噩梦般的影子,据说那里武功深不可测,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可以活着出来,只有幽灵才能自由进出。我不让他到幽灵山庄,说宁可不要这件东西也不要他冒险。他安慰我说他一定会没事的,要我等他出来。我倔强的摇头,说如果你坚持,那我也去!他没办法,只得带上我,但要我一步步紧跟他,不能落下。
  我跟在他身后闯过了金刚阵,杀出一片路来。一路上果然险恶不断,终于,他告诉我,快进幽灵山庄了。我们闯进了一座小屋,屋内是熏人的醉香,一个自称叫苏媚儿的女人,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她不断地撩开她已经不能遮住什么东西的衣裙,用一种无限娇媚的声音唤到:“魔尊,你老大架光临,小女子身体不适,未曾远迎,还望赎罪。”一边说着,一边扭动腰肢,攀上再生的肩头。
  “贱人,你若不说出幽灵秘道,休怪我无情!”“呵呵,何不等我替您宽衣之后慢慢细说呢?”
  她还是那种媚态,我心里像哽着什么似的,一阵翻胃。我没有再看下去,转身离开小屋。再生追了上来:“小蝶,你必须紧跟着我,不能离开!”我仰头望着他的表情,冷冷中透露着焦急的样子,“这样的情况,你认为我还适合呆在这里吗?”“你会很危险的!”他轻轻搂过我的肩,“相信我!”
  我就这么不由自主地相信着他。我们回到小屋,杀了苏媚儿,在她的床下找到了前往幽灵山庄的秘道。原来再生要找的东西是幽灵庄主的一件“宝贝”——苍穹千年寒铁。此间经过重重险阻,终于得手。再生带着我破了幽灵的奇迹,我们成了第一对从幽灵山庄活着走出来的人。他带着我上了华山,找到隐居多年的老铁匠,打造出另一对“多情刀剑”,和当年铁雪两位前辈不同的是,我的剑薄如蝉翼,失去武功,剑对我已经毫无意义,但这次不同。再生让铁匠在刀柄上刻着深深的“蝶衣”,剑柄上深深地刻着“再生”。他说,这辈子,它们都不会被人分开。
  再生戏言,我们已经是两世为人了。我说为什么?他说不是从幽灵山庄走出来的都不可能是人吗?我笑了……
  在华山月下,再生牵着我的手,说:“如果有来生,你是不是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笑言:“来生你还会认得我吗?”他说当然,此刀剑为证!傻乎乎的,哪里有人生下来就带刀带剑的?“听说,过奈何桥转世的时候,要喝一种叫孟婆汤的东西,喝过之后,就把前世的人和事全忘掉。我们都不要喝这种汤,好不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很轻易的找到对方!”两个相爱的人,想的东西总是很单纯。如果有来世,我们还能找到对方吗?我们能不喝下孟婆汤吗?
  
  因为千年寒铁,我们大闹幽灵山庄,江湖上传闻纷纷。幽灵山庄誓要用再生的人头雪耻。他们联合了众帮派,要血洗常春岛。而且大家都知道幻影蝴蝶武功尽失,寻仇的人纷沓而至。
  当初虽然我杀了很多人,但没有一个是无辜惨死了,死的都是大奸人,大恶人。我不怕他们寻仇,更不怕死,却不想再生因我而受牵连。所有的事情都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也不会出现幽灵事件。如今我失去武功,他怎么会放下我而不顾呢?
  想了很久,我终于痛下决心。只有离开他,让他忘了我……
  
  月黑风高的夜里,我离开了常春岛。虽然,我很舍不得离开这里,毕竟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虽然,我很舍不得离开再生,但……世事如此。再生啊,你能记得我们来世的约定吗?
  我偷偷回到师父那里,想最后再看看她老人家。两年多时间,她竟似完全衰老的样子。我默默地流着泪,不敢打扰她!就让她相信小蝶已经死了吧……
  下山后,我再没有任何牵挂,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住了下来,就等着寻仇的人杀我。
  3年,不长不短地过去……我没有等到杀我的人。
  再生变得比以前更冷酷,成了名副其实的魔尊!踏平幽灵山庄,血洗曾经找我寻仇的门派……我自觉罪孽深重,也对不起再生,这样活着了无生趣。我后悔离开了他,轻易放弃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
  
  我们就这样错过了……或许,我该等着和他的来世……我这样告诉自己。我去了华山,找到了我们相约来世的地方,纵身一跳,偿还我欠下的债……
本不该有的相遇,仿似一只蝴蝶,生生被钉死在浮世里,痛的,苦的,飞不起,却是那样无怨无悔,情至此般,也只余罪孽,不离,不弃,长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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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2-09-27
九世轮回 之 地狱轮回

  仿佛一觉睡醒,我幽幽地来到一座桥边。桥头青石上,深深刻着“奈何桥”三个大字。我知道,这一生是真的结束了,我再也见不到再生了。我泪如雨下地轻抚我的多情剑,再生说过,剑的名字叫“蝶衣”,它深深刻着“再生”,是他们永远不分离的见证!往事历历在目,我和他却阴阳永隔,不知道“再生”是否也在思念“蝶衣”?
  我落着泪,跪倒在阎罗殿上。惊得一边小鬼四起,阎罗急忙起座:“郡主,这是何苦?”“我不是郡主,我也不要做郡主,阎罗老爷可不可以告诉我,下辈子我是不是还可以跟他在一起?”我几乎泣不成声。
  阎罗摇摇头,叹着气,“你这是何苦?来生你还记得他,他还记得你?过些时候,忘记就好了!”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喝孟婆汤?我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几乎每个刚到这里来的人都舍不得阳间的感情,都说不要喝孟婆汤……其实还不是过些日子就淡忘了。”
  “不……不……我和再生约定,来生还要在一起的……求求你,不要分开我们……”
  “天命如此,你二人只有一世情缘,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修为才能够的!”
  “我不管,我不要相信什么天命……我用这一世的生命,换来生的平静生活,难道这样都不可以?我宁愿受地狱轮回之苦,只求不要忘记,续今生此情!”
  “你二人相守情缘已尽,余下的若苦苦留恋,必是悲哀,这又何苦?今世对你的考验已到期限,招你回来是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不再受轮回之苦。从此人间事与你了断。”
  “那再生呢?他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他造杀孽太重,继续得受九世轮回之苦……”
  “不,不,他杀人都是为了我,是我呀……我才是祸首,不能这样对他……如果,如果一定要九世轮回,我情愿陪他一道受苦!”
  “你以为你愿意陪他受苦,你们就可以在一起吗?这样你受的苦远比他重,你是违反天条,会罚你永远不得回天界,再见他时,是他让你吃苦……你都愿意吗?”
  “我不后悔……只要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呵呵,你能感受到他,他却不能感受到你的滋味,知道吗?还要试吗?”
  我咬咬牙,不后悔!
  
  我一层层感受着炼狱的痛苦,丝毫没有后悔,只是常常想起再生,他还过得好吗?抚着蝶衣剑,我常常泪流满面。上至阎罗,下至小鬼们,都被我的坚持感动着。我免受了很多刑罚,阎罗说我本来不必自讨苦吃,现在看我不回头的模样,也不再劝我。
  我就这么等着等着,我想在再生百年之后能在这里见到他。我放弃了一次次投生的机会,只是常常等到流泪……
  终于让我等到一天,小鬼告诉我,再生已经来了……正在炼狱受刑。我偷偷跑去看他,他的样子憔悴得我心痛,那是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呀,他苟且活着,因为他以为我一直活着……我真的真的对不起他。
  我泪流满面,真想跑上去抱住他,告诉他我们永远再不要分开!可是我不能,我怕加重他的罪孽,让我们下一世的等待成空……我就这样躲在门口角落里偷偷看着,连轻轻啜泣都不敢。我捂着嘴,泪无声的流下来,顺着指缝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他弓着背,似乎很辛苦的样子,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就够了。他的手里隐隐握住什么,紧紧的,无论怎么样的痛苦都不放手。我知道,那一定是刻着“蝶衣”的“再生”!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晕了过去……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看见再生,大家封锁了他的一切消息。我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但我知道,蝶衣已经在他心里扎根了。我不后悔,对我们的来世充满信心!
  终于到了我要离开的时候了。那天,阎罗告诉我,再生已经转世,我能跟他去了。他再次提醒我,这一世的痛苦说不定比前世更让我不堪。我没有回头,拜别他以后就朝奈何桥走去。一想到过了桥,我就可以再见到我的再生了,我把什么痛苦都忘掉了。
  桥下有一孟婆驿,孟婆守在那口大缸前,从这里过去的人都要从大缸里舀一瓢汤,以示忘却前尘。我跪在孟婆面前苦苦哀求:“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忘掉他?我要去找他,喝了这汤就找不到他了!”孟婆丝毫不理会,只说:“丫头啊,回头是岸,情有什么好?与其被伤得体无完肤,不如早早忘却!”
  我在孟婆驿前跪了整整三天,像当初师父罚跪时一样,不同的是,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孟婆终于被我感动了,她答应我过桥去。她说:“丫头,你真的不渴?”她这一说,我还真觉得渴……“那水缸有水,喝了就上路吧……”我一看那真是清凉的水呀,舀起一瓢打算仰头喝下就赶路。忽然,我想到:这不正是那“孟婆汤”吗?我是怎么的了?不,不能喝……这时,忽然冲过来几个大汉,强按住我的头,要我喝下去!
  我咬紧牙关,嘴唇都被咬破了……坚持不肯喝!三天滴水未尽的我,已经没有力气抗挣。我害怕,害怕我昏过去的时候被他们灌下这该死的汤……我拼着最后的劲朝水缸撞去,顿时血流如注……我清醒了许多。
  他们终于被我折服了,“姑娘,你走吧……”
  我一步步向前爬,已经没有力气站立起来。我的指甲断了,深深嵌进肉里都是血。我没有疼痛的感觉,之知道快到奈何桥那边去……我要……见我的再生……
本不该有的相遇,仿似一只蝴蝶,生生被钉死在浮世里,痛的,苦的,飞不起,却是那样无怨无悔,情至此般,也只余罪孽,不离,不弃,长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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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2-09-27
九世轮回 之 今生如梦

  “再生,我一定要找到你!一定要……”我的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滴落。
  “小姐,你醒醒,醒醒呀!”翠儿焦急地连声呼唤,把我从梦中惊醒。“什么事呀,大惊小怪的?”我不满地嘟哝着,最近休息一直成问题。
  翠儿一脸惶恐,嘴里只隐约地念着“再生,再生”的样子,一副吓傻了的模样。 “什么再生?”我不解地问。
  “你……你……不知道?”
  “知道?我知道什么?”这小丫头说话结结巴巴的。
  “再生?你说你一定要找到他……你……你又在叫他的名字……还,还流眼泪……”
  我一定要找到他?再生?好熟悉的名字,为什么我就想不起来……我想我是认识他的,可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是的,我顿时明白过来,翠儿说过,最近我睡着时常无端地叫“再生”,而且说我一定要找到他,一边叫着,一边流眼泪。可是我自小到现在,16年了,就没认识过叫什么“再生”的人,难道……真是前世相识?
  刚开始时,我并不介意,以为那只是偶然的梦罢了。翠儿还打趣我说,那人一定是我前世的恋人,被分开后,残留到今生的记忆。我哪里肯信,只当玩笑。可是,一直这样闹下去可不是好玩的,现在,现在竟然还流眼泪……简直不可思议。
  
  我幽幽地走着,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可是,如此熟悉的感觉,竟让我身不由己地向前走。渐渐地,我仿佛看见了冲天的火光,大火中冲出一个怀抱小女孩的老嬷嬷,跌跌撞撞地跑着,越跑越远。只隐隐听得小女孩哭喊着“娘,娘,我要娘啊……”我努力地想追上她们,问问她们为什么跑,这是什么地方……可是,我还是不能迈动步子似的,赶不上她们了。
  瞬间之后,我又仿佛看见一个没命地舞剑的女子,和我一般年纪,却有着拒人千里的感觉。只听得剑声忽忽,仿佛风吹落叶,又快,又狠。一位面目慈善,如我娘年纪般的女人,轻轻搂着她,她的肩胛抽动,似乎在哭,却很安静。我想走近一点,看看清楚这女子的面庞。可待我走近时,她却又不见了。
  我急了,我想我是认识她的,我努力地想看清楚她的样子却不能。远远地,那女子又出现了。这次是在一片鲜花盛开的地方,她身边多了一个男子,那男子很小心呵护着她。她侧着头,仿佛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她笑了,她竟然笑了,这时和舞剑的她简直判若两人。他们应该是一对恋人吧……
  又是一片刀光剑影,很多人拿着剑追杀他们,男子奋力保护着那女子。女子很伤心的样子,孤单地立在崖边流泪,忽然,她纵身跳了下去……“不……”我不禁惊呼出声,不要,她……她怎么就跳了下去……
  眼前是一片残酷的景象,那跳崖的女子仿佛没死一般,却身披枷锁,历炼折磨。她独坐在角落,抚着长剑,眼泪簌簌地落下。那男子呢?他怎么没来救她?他们那么相爱的样子,难道他忍心见她受如此折磨?
  哦,我看见那男子了……他,正受着是比女子更严酷的刑罚。可是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紧紧握着身旁的剑,唇角隐隐透着柔和的笑容,哪里像是在受刑的样子?那女子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泪,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是什么让他们受着如此的惩罚,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能长相厮守?
  忽然这一切又消失了似的,取而代之的是奈何桥边长跪哭泣的女子,满手鲜血却一步步支撑着向前爬行的情景。我疾步向前,想扶起那女子,可是,我却听见那女子凄厉又不失期盼的声音“再生……我一定要找到你……我要……我的再生……”
  懵地一下,我愣在那里。再生,再生?这不是我梦里出现的名字?难道,难道那男子,就是再生??那……她……这女子……
  她仿佛是感觉到我在她身边似的,猛然抬起头来……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不自觉退了两步,这女子,这女子……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全身早被冷汗湿透。梦中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女子,那女子就是我,那是前世,或者是前世吧,我要找我的再生,我的再生!!!忽然觉得手中紧紧抓着个什么,原来是梦中出现的那女子,哦,不,是我,前世常抚着它伤心哭泣的长剑。剑身薄如蝉翼,柄上深深刻着“再生”,我知道它就是我的蝶衣剑。
  往事如潮水般涌出记忆的闸门,我记起临行前,阎罗对我说的:“既然你选择九世轮回,就要承受起它带给你的一切。我会在每一世轮回到你16岁那年,让你回忆起前世,或前几世的东西。记住,你是不能后悔的,九世,可以吗?”我坚定地点点头,接受着遥远的挑战。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走过这九世的路,只知道我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天下那么大,我该怎么去找他?带着满心的茫然,我仍然上路了。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离开家,简单地收拾了行李,给爹娘留下一封信,带上蝶衣剑,就这么走了。听二叔说过,江湖险恶,我扮作男妆,成了一个小后生模样。我相信,既然上天都让蝶衣剑回到我身边,就一定会让我们见面的。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朝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方向。走过许多或繁华或萧条的地方,见了各种各样的人,我变得比从前成熟多了,也冷静多了,然而寻找他的决心始终不曾改变。并且有着越来越强烈的预感,我就快找到他了……有着这样信念的支持,我更加坚强。
  盘缠早用光了,也不知道离开家多久了,时常想起爹娘,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女儿不孝,找到再生之后,一定回去探望他们。一路上,我风餐露宿,靠野果充饥和扮做乞丐时好心人的接济,就这么有一顿没一顿地挨过来了。我庆幸男妆替自己省了不少事情,一个女儿家在外流浪总是有诸多不便的,而乞丐的身份,既可以保护自己,更方便寻找人。
  强烈的直觉把我带到繁华的扬州城,那里是仅次京城的地方。我在城外的一间破庙暂时安身下来,打算再想办法。白天里,我故技重施,扮做乞丐,游荡在扬州城内。我无心乞讨,只是常常留心来往路人的面孔。前世的记忆是那样的鲜活,闭着眼都脑海里全是再生的影子。我相信,即使仅仅是他的一个背影,也能让我很轻易的认出他来。
  
  一天,正当我漫不经心地扮演我乞丐的角色时,隐隐的一个身影定住了我的视线,再生!!是他,一定是他!!我的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对,一定是!我追上去,眨眼间就没了他的身影。我相信他一定是在这附近的,只要我等在这里,就能再等到他。我没有再回破庙,就在街角安身下来,我怕一个不小心又错过了和他相见的机会。他还记得我吗?如果他忘了……我该怎么告诉他?难道我要说我是他前世的恋人吗?他会相信吗?一个个问题瞬间冒了出来,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只要找到他,找到他,再说将来的事情……
  一连数天,我都没再看到那个身影。我没有放弃,更没有焦躁不安,这么长的日子都等过
  来了,难道还在乎这么短短几日?我相信能再见到他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看见那个身影从旁边的街角出现。我暗暗紧跟着他,心跳急遽加速。虽然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远远地看着,却也很满足。是一世不见了吧,他显得憔悴了许多,佝偻着背,仿佛很衰老的样子。他的步子很慢,像迟暮的老人,又像是潦倒的赌徒,输光了钱后忘了归家路的样子。我很心痛他这样子,好几次忍不住想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再生,我们回家好不好?”可是我知道我不能,那毕竟是前世的事情,他能不能接受我,他是不是还记得我?他会把我当成一个语无伦次的疯子吗?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
  忽然,他转身进了一家药铺。我在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不久,他又出来,沿着原路往回走。还是那样慢慢地,一步步潦倒地走着。我注意到,他身边已经没了那把“再生”剑,他是已经把我忘了吧?眼泪在我眼眶里打转,记忆中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除了熟睡时那不经意的泪水。我没有让它流出来,今天是见到再生的日子,我要自己开开心心地过。
  
  我看着他拐过街角后走进一座大院,我跟上前去,看见院前匾额上是三个草书大字——“飘香院”。尽管我很没常识,但在外漂泊这么长的时间,我还是能从这雕梁画栋,流光溢彩的风格上猜出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白天,大红灯笼还没点着,院里还是一片冷清模样,一到晚上,待到上灯时分,这里就开始了夜夜笙歌的时刻。我不知道再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是偶然吧?我在心里期盼着。
  后来又有几次看见同样的情形出现,他重复着买药后再回到那座大院的步骤,大概每三,五天就有一次。我曾尝试着溜进那院子,可都没有成功,那里总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把守着,看样子是保膘打手之流的人物。
  我实在忍不住,强行要冲进去,那些家伙们总是拳打脚踢地把我“送”出来,“臭要饭的,滚一边去,别挡了你大爷我的生意!”我不在意他们恶毒的言辞,一心只想找到我的再生。
  就这样,新伤叠旧伤,我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可我还是坚持着。
  最后,终于有一次,看到他时,我忍不住要问个清楚。他还是那样从药铺里佝偻着背走出来,我从街角冲了上去,拉住他的衣角。他站住了,慢慢回过头,仿佛很麻木的样子,并不敏捷。我以为我肯定吓着他了,结果他完全没反应。一时间里,我顾不得许多了,但仍然因为过度紧张而语无伦次:“再生……你……我……还记得我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呆呆地半晌都没吐出一个字,我仍旧拉着他的衣角忘记松开,仿佛生怕这一放,就再也见不着他似的。“小……兄弟,我认识你吗?”他似乎很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音符,像是很久没开口说话的人似的。
  小兄弟,是啊,我怎么忘了,我这样子,他怎么会认出我来?他的眼神渐渐从我身上移开,忽然,他愣地一下,定住了。闷闷的喉咙,生硬的压下了只发出的半个音符。我看见他定定地看住的是我身后的剑。我一阵莫名的惊喜,他还记得,他是还记得吗?我不敢再想下去……
  “这……”他说出一个字后即刻打住了。“你见过这剑?”我急迫的问,是啊,再生和蝶衣,他说过它们无论怎样都还是会在一起的,他怎么会忘?
  “没……没见过。”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刚才明明看见他眼里那丝震撼,这骗不了我的。除了他,还有谁会有那样的反应?他不肯认我,他分明是故意不肯认我。往事真那么令他不堪回首吗?我的心渐渐下沉……我做好了他忘记我的准备,却没料想他不肯认我的结果。我不甘心,叫我如何甘心?
  “小兄弟,放开我吧……”他转过身去,不再看我。我能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我不情愿地放开他,看着他渐渐远去……不!不!!我一定要问清楚,一定要问清楚……我追了上去,他已经走进那座大院,我不顾一切冲了进去。没等我冲到他身旁问个明白,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就出现在我身边。“臭要饭的,又是你,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真是不知道大爷们的厉害!给我往死里打……”他们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我却忘了这疼痛似的,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再生……再生……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认我……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你忘了我们前世的约定……我知道你没忘的,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呀……”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地自己都听不见了。嫣红的鲜血从嘴角流出,浑身伤口溢出的鲜血早染红了破烂的衣裳。我能看见他的最后一个神情,他回过头,呆呆地立在那里,眼中亮晶晶的淌出些什么来……他快步地冲了过来……我却晕了过去,带着一丝满意的笑容。我想我是快死了吧?不过,只要他肯认我,死何足惜?这一生原本是为寻他而来……只要他还记得,只要他没忘记,再等一世又何妨?
  
  
  醒来时,我躺在一间漂亮的厢房中。我知道我是不可能上天堂的,然而这分明不是地府,难道我竟然没死?……是的!我的确没死。
  王公子是扬州有名的富豪,爹是朝廷重臣,目前和夫人均在京都。这扬州偌大家业就靠他一个人维持。此人正直善良,好打抱不平。那一天,正是他偶然经过飘香院,才拣回我的小命。他当时以为我是个瘦弱的小子,救回来才知道是个姑娘,那着实吓了他一大跳。我想是天意不让我去死吧,这样,我还能见到再生。
  他是个好人,我什么都没隐瞒他,把我一路寻到扬州的缘由以及我的身世全告诉了他。他说看不出我一个孱弱女子竟有如此勇气,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让我留下来养伤,还答应一定让我见再生问个明白。我难以辜负他的好意,答应留下来等伤好找到再生再回家。他把我安置在东厢房,专门派了几个使女嬷嬷照顾我的起居。他还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为我疗伤。渐渐的,我的身体开始好转,伤也渐渐好起来。在王家,我完全恢复了女妆,就等伤完全好了再见再生的那一天。
  有一天,王公子告诉我,要带我去见一个人。我知道,一定是再生。果然不出我所料,王公子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专程找到飘香院的妈妈,说有点事需谴个人去做。然后按照我的描述指定要找他,那妈妈一脸惊讶:“你要找那痨病鬼?他能做什么?他不过是院里一个粗使打杂的。王公子身边难不成还缺这种人?”但在他的坚持下,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一脸谄媚的样子:“只要王公子喜欢,就随意差遣吧……”
  我见到了他。“再生……”我哽咽住,任凭泪水长流。他还是那样麻木的表情:“姑娘,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恐怕认错人了吧?”
  “不,你是再生,一定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认我……为什么我千里迢迢找到的你却如此漠视我……”
  “姑娘,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再生。……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请姑娘吩咐就是……”他的声音依然沙哑,没有一丝表情。
  “跟我回家……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跟你回家??他一副吃惊表情。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家?……像我这样的痨病鬼,世上又不止我一个,姑娘何必苦苦相逼……”
  他竟然觉得我是在逼他,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他是再生……我不甘心,我不能这样放弃!那么多苦都受过来了,我明明知道他记得蝶衣的。
  
  “王公子,叨扰府上也有些日子了,小蝶在此谢过。公子大恩,只有来日再报。”
  “小蝶姑娘何出此言?没帮上你的忙,在下实在过意不去。姑娘不会就这样未了心愿就回家吧?”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我要到飘香院去……”
  “什么?姑娘到那是非之地难道是……?”
  “不错,只有这样,我才能天天见到他。即使……即使他不认我也没关系……只要看着他,我也满足了……”
  “小蝶,这样……不如我把他接来,你一样可以天天见到他……你一个清白姑娘家,怎么能到那样的地方去?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顾了?”
  “多谢公子美意。以我对再生的了解,他是不会来的,只有我去找他。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这样,我成了飘香院挂牌的名花,以我的琴艺仿佛是一夜间便震惊了整个扬州。但我是完全自由的,不像其他姑娘那样被一纸契约束缚着。这一切都是王公子暗中相助,上至妈妈,下至那些管家,打手,姐妹们,没有人敢为难我。我不接待任何客人,除了王公子来时以一曲琴音略表谢意。我知道我欠他的,今世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只能尽我所能而已。透过我阁楼的窗,清晰地可以看见再生居住的小矮屋。我不能再要求他可以生活得好一些,他完全不领我的情。妈妈顺着王公子的意思,减免了再生的重活。而他似乎很生气,认为是我破坏了他平静的生活。他不让我见他,即使是我刻意去找他,也紧闭门窗不见。
  有一次,我看着他出了小屋,知道他又去买药。我连忙下楼紧随他身后,他发现我一直跟着他,忽然很暴怒得冲我吼:“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烦我?离我远一些不好吗?滚,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我哭了……他竟然对我说出了“滚”字,我是真的打扰了他吗?这次打手们对付的对象变成了他,我知道他们是想讨好我。他们对再生拳脚相向,下手狠毒,我扑上去挡在再生身上……“不要,不要打他……你们打我……不要打他呀……”
  再生忽然间变得很颓废:“小蝶姑娘,我求求你……什么人不找,为什么偏偏找上我?求求你让我这痨病鬼安静地多活几日吧?……”他一脸悲伤的表情,我仿佛被电击了一般,傻在那里。原来,原来我做的一切竟成了他的负担?怎么会这样?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可以忘了我,可以不爱我,但是你怎么能不认我?
  
  我完全懵了……从这件事后,再生再也不肯走出那间小屋,他放弃了吃药,放弃了生的希望。任谁劝他也没用。
  几天后,小屋里抬出一个人来。我冲下阁楼,不愿意相信躺着的是再生。然而,然而天这次没有帮我。我呆住了……眼泪都忘了流地麻木……妈妈给我一张纸条,说是再生留下的。上面只有一句话:“来生,一定要喝孟婆汤……有记忆的日子,太苦……” 我反复读了三遍,就晕了过去……
  我没猜错,他的确是记得我的,可是,为什么他宁死也不肯认我?我恨不得杀了自己,是我,是我害了他……他原本可以继续活下去的,即使不认我,不见我,可是他仍然是能活下去的……是我……全是我……
  再生的小屋里,很乱很脏,床是干干净净的。一把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剑静静地躺在上面,深深刻着的是“蝶衣”。这说明他还是爱我的,可为什么就不肯认我?逃避吗?我亲手把剑放在他的身边,和他一块下葬。即使是死,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再生死了以后,大家都以为我会随他而去,我也曾这么以为。可是,我没有!这一世,我还欠下债没还,我不能把它带到下一世去。因果循环终有报偿的时候,我的每一次来生都只属于再生。
  我替再生守了三年。三年后,我嫁给了王公子,没有回家。回家是要带着再生的,没有了他,我也没有再回去。王公子对我的一往深情,对我和再生之间做的努力,都是我无法报答的。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我的愧疚之情。他没有嫌弃我,反而觉得我这样的奇女子做他的妻子是上天垂怜。他说,不奢求我对他像对再生那样,只要我能呆在他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对于这样的人,我还能说什么?
  他一生都对我无限疼爱。过去受伤留下的后遗症,我始终不能为他添上一子半女。我让他再纳一房妾,毕竟偌大家业是需要人继承的。可是他拒绝了,终生没有再娶。
  再后来,他先我而去。我在他离开的第二天,交代好一切后,用最爱的蝶衣剑结束了我的一生。
  当初再生死时,我就该追随而去的。为了报答他,我活了下来,尽着妻子的义务照顾他。他临终前握着我的手:“小蝶,我今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你这样的妻子……如果有来生……如果你没找到再生……如果他还是不肯认你……你,可不可以再做我的妻子?”我泪流满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是个好人,下辈子应该有个好妻子,我不配……看着他期盼的眼神,我不忍拂去他唯一的心愿,点了点头。他满意地闭上眼,嘴角是一抹宁静的笑。
  
  
  我的灵魂再次飘到阎罗殿,没忘带上我的剑。
  阎罗看着我:“后悔吗?”
  我摇摇头,说:“我有两个问题,我想你是知道的,想求证一下。”
  阎罗笑了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不用说,我告诉你。再生为什么不认你?他认为他已经不是当初可以许下承诺照顾你的人了,他说配不上你。想让你忘了他,和王公子在一起。他说王公子才是适合照顾你的人,只要你生活得好,他就满足了。而他只要一天活着,你就不会放弃,于是他选择了死!
  至于王公子,那是你应经历的情劫,不是我们有心考验你。这一世,你竟然如此坚强,实在令我们都为之一惊。这些,满意了吗?”
  “这样做……我和再生,下一世可不可以在一起?”
  “呵呵,这个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记得他留给你的纸条吗?他让我转告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这次他决定要喝下孟婆汤了……”
  “不,不可能的!!你骗我,他不会这样做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这一世他可以为了你的幸福放弃生的希望。来世为什么不可以为了你的快乐彻底忘记?他知道只有他彻底忘记,才能让你也忘记,不是吗?”
  “不……不……我不要,我不要……”我捂着脸,差点又晕过去。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他已经去了奈何桥,你现在追去,恐怕也晚了……”
  
  我没命地冲向奈何桥,我一定要赶上他,我要阻止他喝孟婆汤。他不能违背我们的誓言的,他不能放弃的!
  可是……一切似乎真的晚了……
  冷风吹过奈何桥,多么熟悉的地方。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桥边的孟婆驿,只有孟婆一个人守在那里,哪里还有那熟悉的身影……
  他真的喝了孟婆汤了吗?
本不该有的相遇,仿似一只蝴蝶,生生被钉死在浮世里,痛的,苦的,飞不起,却是那样无怨无悔,情至此般,也只余罪孽,不离,不弃,长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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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2-09-27
九世轮回 之 生死相许

  我恨尽天下所有人,包括我的身生父母,恨他们的无知和愚昧,恨他们的狭隘和自私,带给我一生无法磨灭的伤害……
  一生下来,就注定我是与众不同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要赐我一头湖蓝色的长发,却不赐我安宁平静的生活。
  据说,我出生时,带给满屋异香,脚上还系着一个小小的玉铃。一头短短的蓝发,带给我父母的是无比的恐慌。他们找过算命先生,那江湖骗子竟然说这是不祥之兆,惟有杀了我,才能救他们,否则会遭天谴。我的亲生父母,胆小而自私地竟忍心溺死刚出生的我。
  
  师父是当世奇人,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样样皆晓。不仅如此,师父在武功和奇门异术方面的造诣,当世也是无人能敌。他常年隐居塞外,江湖人称“塞外神魔”。
  师父说是天意,我跟他有一段师徒缘,竟从塞外赶到中原,救回了尚在襁褓中的我。师父一生,没有收其他弟子,将毕生绝学悉数教给我,对我是疼爱有加,最后还收了我做义女。
  记忆中的童年,是痛苦而不堪的。因为一头异发,我没有朋友,没有和同龄人一块嬉戏的回忆。有的只是被人唾弃,被人瞧不起,朝我扔石块,对我奚落的往事。我深深地记得,有一年元宵花灯会上,师父见我一个人孤伶伶的,就带我看花灯。我很少出门,看着漂亮的花灯就情不自禁地跳着闹着,从没有这么开心的日子。我看上了一个很漂亮的蝴蝶花灯,师父说要送给我做礼物,正要拿时,被一个小女孩抢先了。我很委屈地说那是我先看到的,那小女孩蛮不讲理地嚷嚷:“谁说是你先看到的?小妖女!!一看你那头发就知道不是好人!”我急了,要上前跟她理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了块石头,狠狠地扔向我……顿时,血从额头汩汩流出,我捂着头,一言不发地愣在那里。小女孩看着血流出来,竟“哇~~~”地一声哭起来。一个她哥哥模样的人跑来护住她,恨恨地盯我的眼神仿佛受委屈的是她。
  师父什么都没说,轻轻地抱起我,离开了花灯会。好一阵了,在师父温暖的怀里,我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师父说:“小蝶,我们回塞外去!”当初师父认为塞外太冷清,不适合我成长,才决定留在中原的,现在却……当时我虽不懂师父的意图,但我知道师父要做的一定没错。我问师父:“在塞外是不是就没有人说我是妖女了呢?”师父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看见他眼里仿佛有点点闪亮的东西,是不是也无奈于世人的不谅解呢?
  
  我脚上一直系着一个小铃,师父说那是我生下来就带着的,从来不让我取下它。铃上刻着一个蚂蚁般大的“蝶”字,师父说我的名字就来源于那小铃。
  我慢慢长大了,快到16岁了,师父说要在生辰那天送我两份礼物,我很开心地期待着。
  那一天,当我睁开眼时,师父就坐在我身边守着了。我感觉到额心有一点冰冷,从镜子中,我看见一只漂亮的紫玉蝴蝶停在那里。我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师父一直这么疼惜我:紫玉蝴蝶遮住的,不仅仅是儿时的伤疤,更是我心里长久的阴影。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头发也一直长,长长的,像一池倾泻而下的湖水。我曾尝试减去它,可那只能加速它的增长。师父说,我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我不知道师父是不是在安慰我,因为儿时的伤。我的额头生的很美,头发全束上去时尤其漂亮,但我却一直用一沓留海把额头严严地遮住。师父知道,那是眉心的伤疤在我心里投射的挥之不去的阴影。每次看着额头,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就不断提醒我8岁那年的元宵花灯……从那时起,我再没有回到中原,再没看过花灯……
  湖蓝长发,光滑额头上丑陋的伤疤,都在心里深深烙下恨的烙印。漂亮的蝴蝶,仿佛让我明白世间不止有恨。我用心学习师父传授我的每一件东西。
  第二件礼物是一对漂亮的紫金铃。师父说,将来无论如何,人在铃在,这和紫玉蝴蝶一样,成了我不离身的东西。
  
  从那天起,师父不让我再碰剑,他说要教会我至上乘的绝学,关于铃的武功,至今无人能破。紫金铃不仅仅是装饰的东西,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武器。我用心学习关于它的点滴,直到感觉到它和我几乎融为一体。
  我以为我的一生就将这样终了,陪着师父看大雁,看大漠……可是,这一切似乎太短了,几乎是瞬间,就改变了我的一生……
  
  没事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呆在附近的一个小洲。那里有很密的芦苇丛,很宽敞的草地,是个宁静的地方,呆久了,心境自然平和了许多。记得刚到塞外的时候,被人追着叫“小妖女”,我委屈地跑着哭着,不知不觉就跑到了这里。传说这是个不祥的地方,来的人很少,反而对我是很好的。
  那一天,我逛着逛着又到了那里。刚坐下,打算享受这宁静时,被一阵古怪的声音惊动。高高的芦苇丛东倒西歪……“谁?”我立刻警惕起来。我慢慢靠近那里,眼前倒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他浑身流着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他挣扎着,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我正忧郁着,不知道该不该救他,远远地传来脚步声,满地的血迹,他们一定是寻着这个来的。我没有多想,抱起这个受伤的男子,碎步点过芦苇丛,很快消失在尽头。这是我第一次感到轻功是可以用来救人的,以前施展这招总是很师父玩躲猫猫的。
  看着这个躺在床上浑身是血的男子,我不知所措。流那么多血,他还能活吗?要替他止血吗?可我不知道怎么弄。正在思绪一头乱麻时,师父回来了,我终于松了口气。
  师父没有太多的惊讶,很镇静地叫我打水,拿药箱。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第一次觉得我很笨。上好药后,师父说他需要休息,让我别打扰他。我告诉师父这经过,满以为师父会责备我,毕竟我们的生活一直很宁静的,这陌生人的到来竟无来由地让我预感将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师父没有责备我,只是很无奈地摇摇头:“该来的始终会来,我的能力也只是推迟它来的时间而已。”我不知道师父所谓该来的是什么,只是从师父黯然的眼神里感觉到我救他似乎是不对的。可是师父一直是个善良的人,怎么忍心看到一个垂死的人而不救呢?
  
  从陌生人到来的那天起,师父开始传授我医术,他说将来或许有用。我很奇怪师父的举动,为什么他过去都没提到他懂医术的?
  陌生人昏迷了整整三天,师父每天替他换药,喂食物,运功疗伤。我看师父那么辛苦的样子,心里很是愧疚,我说要帮师父,可他说什么都不肯。师父叮嘱我少接触他,说我太单纯,不知道他是不是坏人。我相信师父说的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偶尔路过他房间时朝里看看,不知道他醒过来没。
  陌生人终于醒了,但他始终不说什么。从来不提他的名字,也不说一个谢字。我很气愤,师父那么辛苦救他,他不感谢也就算了,一个字都不说,难道他是哑巴?
  终于有一天,他开口说话了:“明天我要走了。”师父没说什么,微笑地点点头:“你的伤差不多也好了。”刚好从屏风后经过的我,一听这话肺都要气炸了,原来他不是哑巴,有这样的人吗?简直太过分。我不由分说冲了出来,忘记了师傅的叮嘱。“你到底是不是人?师父这样救你,你竟用沉默回避了这么久……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救了你这种人!!”也许是太突然,他一下子愣住了,一丝复杂的表情掠过脸庞。我顿时醒悟过来,是我蓝色的长发吧……不知道是气是怒是急还是对上天的怨,我一下子竟爆发出来:“很奇怪吗?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吧?骂我是妖女呀,从小到大,我也不知道被多少人骂过了……说呀,说我是妖女呀……妖女本不该救人对不对?妖女合该只是杀人的魔鬼……”发泄一通之后,我竟捂着脸冲了出去。许多年不曾流过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整整三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紧紧锁着自己。任凭师父怎么劝也不肯出门。我恨,我好恨,我恨这世间的不公正,不宽容,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我是蓝色头发,可是这有错吗?这些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往事一幕幕袭上心头,父母遗弃,世人嘲笑辱骂,额头的伤又隐隐作痛。轻轻掀起紫玉蝴蝶,恶心的伤疤突现眼前,我知道了,心里的伤是无论如何都抚不平的……我要报复,世人不让我安宁,我也不让他们快乐……
  三天后,我走出房间,从那一刻起,我再没有笑容。仿佛一个完全麻木的人一般,脸上结着一曾寒霜。我意外地看着陌生人守侯在我房外,他还没走。我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小蝶,原谅我无心的表情……”我没有停住,没有搭理他。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小蝶,听我说,其实我是……”他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是什么人,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冷冷地示意他没有必要继续。
  “是我不该打扰你的生活,你是个善良的女孩。”
  “我善良?哈哈~~你别说笑了,我是妖女,知道吗?一头蓝发的妖女……”
  “……听着,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你觉得杀了我会开心一点,就别犹豫。”他伸手递过长剑。“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他没有说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闭上了眼睛。我告诉自己,我是妖女,不是吗?既然世人都说我是妖女,做好人也没人相信,为什么不能杀他。我抓起长剑,一剑刺了下去……是太久不习惯用剑,还是他最后的眼神,这一剑竟没有刺准心脏。血一下子汩汩地流出,染红了剑,染红他的衣裳,染红了我的手,手在颤抖,心竟莫名地抽动着。我一下子抽出了插在他身体里的剑,剑身的两个字刹时映入我的视线——“蝶衣”,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竟深深震撼着我。泪水刷地流出,我扔了剑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喊着:“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后来,我再没见过那陌生人。他是真的走了,带着那把刻字的剑,带着我“赐”他的伤走了。我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是我没有。我不知道那剑为什么会给我如此的震撼,还有他的眼神,他受伤仍旧一动不动承受伤痛的镇定,都深深影响着我。我开始重复一个相同的梦境,手持长剑的我,狠狠地刺向那个不知名的陌生人,鲜血汩汩地流出,染红了“蝶衣”,染红了我的手,他慢慢倒下,倒在我的剑下,眼神的安宁祥和仿佛很满足的样子……每一次醒来,我都泪流满面,反复问自己:他死了吗?他真的死了吗?
  我告诉师父,这个反复折磨我的梦,我问师父,他真的死了吗?师父很无奈地摇摇头:“我告诉你是没用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去找他吧。”我很困惑,中原那么大,我怎么找得到他?师父还是说:“该来的还是来了,我以为我能阻止它发生,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小蝶,将来的路要靠自己去走……如果有一天觉得累了,就回到师父这里。”我不明白,找到他就必须得离开师父吗?
  
  师父带我到一间密室,那是过去从不让我去的地方。密室很简单,只有一些书本和……一把剑!!我呆在了那里。这把剑和陌生人那把一模一样,我取下剑,更薄更轻,更奇怪的是剑身同样刻着两个字,不是 “蝶衣”是“再生”!我不知道这四个字代表什么,但直觉应该是和师父带我到这里有关。
  接着,师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女孩是别人眼里的异类,他知道小女孩是善良而无辜的,可是她一生的命运坎坷多舛。他预见小女孩一生终结会毁在一个“情劫”上,如果避开这个劫数,女孩就会很幸福。他疼这女孩如同自己的女儿,又如何忍心她遭受这样的痛苦?于是他逆天而行,试图挽救她。他算准女孩会从16岁开始恢复一些不堪的回忆,于是临近16岁那夜,他守了女孩一夜。凌晨一过,女孩开始喃喃自语:“再生,为什么要如此对我?”就这么反复的一句话,念叨到天明。女孩脚上的玉铃忽然一动,一把薄薄的剑瞬间躺在女孩身旁。他知道这个劫数即将开始,女孩若离开,必将遭受一生苦难。于是,他擅自藏起了那把剑,用异术封闭了玉铃的灵性。将女孩前世的记忆都锁进紫玉蝴蝶,并嘱咐她一生都别取下它……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藏得住一把剑,却藏不住另一把。他知道他已无回天之力,即使女孩没有恢复记忆,也一样将生活在痛苦之中。权衡再三,他决定让女孩自己选择她的命运……
  没等师父说完,我早已泪流满面。这个女孩当然就是我,师父的用心良苦,要我如何报答?我该怎么做?我到底该怎么做?选择拾回记忆,还是继续这样生活下去……考虑再三,虽然记忆是不可或缺的,但我怎么能做个忘恩负义之人?我选择了留下,一辈子陪着师父。师父知道我的决定时,很满足地笑了。
  
  第二天清晨,我敲开师父的房门时,师父已不在房里。桌上留着一封信:“小蝶,师父很开心,毕竟你还是决定留下了。可是师父不能这么自私,你应该有选择自己前途的权利,我知道如果我继续留下,你是断然不肯离开的。所以师父走了,云游四海是师父一生的心愿。你也长大了,师父可以宽心去了。去找他吧,我知道如果你没弄清楚真相,一定不会甘心的,师父总是最了解你。江湖险恶,一切小心。别担心师父,累的时候就回塞外,师父会知道的。”
  师父……小蝶真不知道如何说了……没有小蝶的日子,你会不会孤单呢?
  我带上师父交给我的紫金铃和那把剑,离开了生活10多年的地方。师父说两剑会有灵犀,一定能带我找到他。可是,我为什么要找他,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求证我空白的前世回忆?不是每个人都能知晓自己前世的,为什么我就一定要知道?他的眼神,他的伤,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毅然上路了。师父说江湖险恶,我知道一头蓝发必然惹出不少事情。可是这蓝色头发是我最好的标志,如果他还记得,这样不是更容易寻找吗?我没有易容,没有丝毫掩饰我的长发,反而长长地将它披散下来,像一池倾泻的湖水。
  或许我的装束的确异类,或许是世人偏见的心态,他们总认为我是恶人。我无心伤害任何人,可他们却不放过我。甚至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我怪异的发色大做文章,于是我无辜地成为被讨伐,被追杀的对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知道解释也是徒劳,不得不与他们刀兵相见。师父说得对,世上还没人能破我紫金铃,他们对我而言简直是轻而易举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不过,我从没杀过一个人,即使为了保护自己,我也尽量施展轻功,离开了事。
  不过,事情往往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的躲避退让更成就了小人们口舌是非的搬弄。不久后,江湖就传闻,一头蓝发的奇妆女子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们还“赐”了我“魔铃妖女”的美称。
  尽管江湖传闻沸沸扬扬,还是没能帮我找到他,却替我惹来无数号称名门正派人的追杀。他们也仅仅是听信一面之词就以为我是罪不可恕,试问我究竟有何错?
  
  又是一年元宵到了……街市上灯火通明。紫玉蝴蝶下的伤疤又隐隐作痛了,我想起了10 多年前那个夜晚,恨是有些淡了,思念师父的心情却更重了,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哪里。我用丝巾长长地裹住头发,慢慢地朝街市上走去。小贩们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猜灯谜,赏花灯的人们熙熙攘攘。我被一个小贩手中的花灯所吸引,信步走过去。那是一座蝴蝶灯,很漂亮的,像从前师父准备送我的那左一样,但更精致。我伸手去拿,想买下它,半途伸来一只手,强行将它夺去……“师兄,这座蝴蝶灯好漂亮,送我好不好?”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我转过头去,对那年轻女子:“姑娘,这是我先看到的!”那女子好不讲理:“你先看到又如何?是我先拿到的!”她转头对身边那男子说:“师兄,你答应送我的,就要这个!”我看到那男子的脸,竟没有再说话。“你……”男子愣了半晌,终于冒了一句话,“师妹,我们另选一个好不好?”
  “不好,不好,就只有这个是蝴蝶了。你不也最喜欢蝴蝶吗?”
  “不……这是这位姑娘先看中的……”
  “先看中又如何?谁叫她没先拿到!”女子任性地嚷着。
  那男子没有多说什么,拉着女子就要离开。“我说过,我不需要同情!”我恢复了惯有冷漠的语气。不错,那男子就是那个陌生人,可是他却似乎不认识我似的,完全没有一点反应。我转身要离开,那女子竟抢上一步拉住我,“啪~~”地一声,我的脸在瞬间麻木后是热辣辣地疼。我的怒火被她点着了,撕下裹在头上的丝巾,握紫金铃恨得发抖,我要要她的命!“妖女,她就是那妖女!”女子惊呼的声音。我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脸上的疼,心里的痛注加在一块,我第一次想到杀人。
  我一扬手,正要使出那招必杀式“金铃断魂”,我要她立刻死!他挡在她面前:“小……姑娘,你走吧。我代我师妹向你赔罪,她小孩子不懂事。”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替她挡住,那一耳光,难道是我应得的报应?我后悔来找他,找到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我丝毫不理会,直取那女子命脉,没想到,他竟硬生生挡下这招。
  我好恨……恨得无语……收起金铃,我跌跌撞撞离开了街市,热闹早已不属于我了,何苦呢?看到他没死,我竟会有些欣喜,但他的所作所为,让我的心凉透了。回到客栈,我昏昏沉沉地睡去……夜里,有人敲我的窗。我打开一看,竟然是他。没有斥责,没有询问,我已经懒得多说什么了。这次他先开口了:“小蝶,为什么到中原?你知道你现在处境很危险吗?各大派都在追杀你,我不相信你真是杀人不眨眼的。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冷笑着,“我不是妖女吗?妖女杀人也需要向你请示?”我不想解释,我已经没有力气。
  “不会的……你那么善良……”
  “你不知道人是会变的?”
  他知道多说无益,临走前,只说:“回塞外去,江湖险恶!”我没有理会他的话。既然知道他活着,而且活得不错,我也该走了。我想到了师父,也许我真的不该回中原……
  
  可是,当我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经太晚,各大派联合追杀我。此刻,我的心里除了恨还是恨,从我爹娘,到那些唾骂羞辱我的人,到那毁了我容貌的女孩,到一耳光打醒我的女子,再到他……我要我要金铃成为真正的夺魂金铃。从那天起,我没有再放过任何追杀我的人,我让他们都以生命为代价回答他们追杀我是个错误的问题!我没有害人之心,却一生被人所逼,除了师父,除了师父就再没人关心过我,疼爱过我。我要报复,彻底地报复……我发誓找到师父后,就跟他一块回到塞外,从此不过问中原是非。
  可是,竟然有那么一天,我被他们群起逼到了一线崖……其实这算不得什么,以我的轻功,逃开这里并不是难事。可这一次,我不想逃了,生又如何,死又何惧?与其一辈子被他们这样不明不白地追杀,不如一次跟他们来个了断……我拼尽一生努力,手持金铃杀向他们。我用意念控制金铃,用它独到的魔音,震伤他们的心脉,我说过,就凭他们,还无法伤害我。这时,一直跟随我的长剑竟然有中蓄势待发的反应,我看到我手执长剑的他……是他要杀了我吗?如果真是,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死在他手里也算一种解脱吧。我停止了意念,让那些人有了反攻我的机会。
  “原谅我,我是不得已的……”他一脸漠然表情。
  “我知道,我们势成水火,我不会怪你,错的是自己而已。”我苦笑着。
  他举起长剑,我放下金铃,就等他的一剑解脱我沉重的一生,我没有怪他,真的没有。他的剑慢慢抬起,剑尖对准我的心脏,这一剑下去肯定偏不了。他一运气,一剑……刺下去……血从他的脖子慢慢淌出,越来越快,染红了剑身剑柄。就在那刺的瞬间,快得连我都没有反应,剑忽地转了方向……
  我傻了……呆在那里……周围万剑齐上,刺向我身后。我没有躲,只是仿佛傻了似的,重复着那句“为什么?”“师命难违……小蝶……原谅我,可是我怎么能杀你……”我拼着最后一口气,也不能让自己死在这些卑鄙小人手里。我努力抱起他,飞身跳下一线崖……
  
  抱着他,我们一块慢慢下坠,一线崖好高,为什么我们还没着地?那一刻没有悲伤,没有失落,虽然没有找到回答自己为什么找他的理由,但我们究竟是在一起了,虽然代价是死!
  他的血染红了我俩的剑,染红了我的紫玉蝴蝶。蝴蝶在瞬间碎了……前世的记忆在这最后一刻回来了……他是再生,他就是再生……我终于知道蝶衣再生这四个字的含义了——它们代表的是死也不分开……
本不该有的相遇,仿似一只蝴蝶,生生被钉死在浮世里,痛的,苦的,飞不起,却是那样无怨无悔,情至此般,也只余罪孽,不离,不弃,长相随。
离线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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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轮回 之 此情无计

  前人云:见梧叶一落而知秋也。窗外梧桐已不知是几番落叶了。寂寞深宫,总是不断重复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心事。
  
  我默默地念着“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心易碎,情难逝,多少柔肠空似水。”和上一阕清词,弄出几曲小调,我将无奈锁在这一管碧玉萧上。物犹在,人却不知何处?倚窗独坐的时候多了,总是不由得吹出那曲“天上人间”,任凭记忆纷飞……我固执地坚持,他是会回来的。
  
  我是一个如此平凡的女子,平凡得甚至不知道姓甚名谁,父母在何处。最早的记忆是和师父在一起的日子。师父是一个靠卖艺为生的艺人,他的身边有许多和我一般大的小孩,跟着他一块走南闯北地混日子。我是最幸运的吧,他从不打骂我,还教我箜篌琴瑟,蔓舞轻歌,而其他小孩子们都是被非打既骂。我曾一度为这特殊的优待而欣喜,引来无数艳羡眼光。我自小就很少言语,也不和其他人一块玩。我的孤僻无端赐我一脸冷傲,其实并非有心和他们疏远,只是不喜欢做勉强自己的事情而已。
  随着年龄的增长,同龄人从前的艳羡渐渐变成了一种不屑。我不知道为什么,更不想去深究它。然而渐渐懂事的我,慢慢厌恶这种被人像牲口一样带来带去的日子,仅仅是厌倦而已,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自由”,更无法知道它的可贵。
  终于有那么一天,在一曲“陌上离别”之后,一个身华服涂着厚厚胭脂的妇人带走了我。从她的口气中,听出师父似乎是狠狠敲了她一笔。那时候我终于明白其他人不屑眼神,原来从前的优越感竟是那么脆弱,我并不是比他们高贵多少,师父是把我作为一个放长线的工具了而已,不让我做粗重的活,也只是怕将来的留下缺陷影响价钱而已。
  我没有太多悲伤,也没有恨从前的师父,毕竟我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当然有权利决定我的来去。生命原本如此无奈。
  
  我随华服妇人到了一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华丽处所,金匾上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飘香院。我看见很多与我一般大的女孩,擦着浓浓的胭脂掩盖着她们的真实年龄,更掩饰去她们真实的表情。妇人告诉我,我以后很她们姐妹相称,她们都叫她“妈妈”,我也应当如此。
  妈妈和师父一样,给我最特殊的照顾。她把我安顿在一座名叫“沉香别院”的地方,差了两个丫鬟,两个嬷嬷照顾我的起居生活。其他姐妹们都住在“心月楼”,惟独我。这小院宁静别致,没有妈妈的吩咐谁都不敢轻易踏进一步,而我,自然是不能踏出一步的。其实,在心里我是感激妈妈的,宁静的小院,淡雅的色调,像极了我的心情,而我本就不喜欢被人打扰。尽管我知道这特殊照顾的背后,必然有它特殊的意义,可是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女子,能多一刻享受这难得的清净,已经是不容易的了。我很知足,也很顺从妈妈的意思,安静地在别院里学习整日整日的琴棋书画,长袖轻舞。
  
  又到梧叶飘零的日子,深秋的别院显得异常冷清,枯黄的落叶铺满整个沉香小径。“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无端地爱上了这首七律,在华丽的锦色音下暗暗落泪,曲折脆弱的心情,竟在这淡淡清音中缓缓泻出。秋的冷落映出一幅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的画面。我的惆怅在浓浓秋意中淡淡起落。
  花谢花开,春去春来,妈妈说我走出沉香别院的日子快到了。我不知道自己眼前将会出现一幅怎样的场景,这是不容我多想的。
  “蝶衣纷飞为谁?落影翩跹应有泪。
  短笛痴痴,长弦切切,蔓舞轻歌红裳累。
   何罪,何罪,
  点点滴滴憔悴……”
  一曲“蝶衣泪”,为我赢得满堂彩。半月后,京城方圆百里内,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肯为千金博一笑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真是大有人在。妈妈把我视为珍宝,给了我其他人望尘莫及的“自由,我能随心地拒绝任何我厌见的人。妈妈爱财,却不是见钱眼开,且不论她疼我到底有几分出自真心,感激却是真的。她不勉强我,即一掷万金的人,也要先获得我的首肯。身在风尘的女子,能拥有如此命运,何尝不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很知足,从不奢求什么。不少自恃有钱有势的公子大爷们,曾许下十倍重金想赎出我来,为他个人专宠,有的想收做侍妾,有的想纳为续弦,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要用八抬大轿迎娶做正室。
  风尘中的女子,能得此厚爱,应该算是一生之福了吧,她们的命运不就终结于此吗?但是,我拒绝了他们。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不替将来考虑,最后连妈妈都劝我好好打算,她说,一个女人,尤其像我们这样不得已的女人,能找到终身归宿就是最大的满足。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总之就这么坚持着……
  
  第一次走出飘香院时,是当朝宰相60大寿。京城稍稍有头脸的人物都积极地为此事奔走筹划着,我因琴艺名声在外而在被邀为相爷献曲之列。妈妈说这是难得的机会,见见外面也是很好的。相爷有个好名声,是体恤百姓疾苦的清官。我没有拒绝,依约前往。
  掌灯时分,身着一身鹅黄的我出现在相府。这里的气派是飘香院遥遥不可及的,五彩盈门,锦绣高悬。身着华服的文武官员不断出现在相府门前,一时间,门庭若市。我被特许从相府正门而入,相爷是爱才之人,少了许多世俗偏见,不因我出身卑微而看轻我,这是另一个感激之处。
  尽管如此,这里毕竟不如沉香别院随心所欲。晚宴开始前,我被安排在一处名为“菱花水榭”的地方暂时休憩整妆。入夜时分的清风最为凉爽,站在水榭的一头,看着满榭的菱花,想起很久以前忽来的灵感“菱花缱绻卷西风,舞回柳絮色都空”,不由得抚琴低吟,指间暗暗淡出“蝶衣泪”。无来由地,“落影翩跹应有泪……红裳罪,红裳罪,红裳究竟有何罪……”眼泪就这么抑制不住地滑落,像我的命运般身不由己。
  低低的一声叹息,我被惊得一颤,忽然明白今天自己不是呆在别院,这样的日子,眼泪是犯大忌的。我猛然转过身去,隔着水榭长栏,一名身着武将华服的人站在那里,正相这边望着。我不敢多想,转身抱琴离开,宛然受惊的小鸟。我知道,这事如果传出去,必是死罪无可恕,说定还会连累妈妈和众姐妹……可是,可是大错铸成,我又该如何?
  正在焦急时刻,小丫鬟来报说晚宴开始,请我快些准备。上好的妆早已被眼浸花,不均匀的胭脂完全无法掩饰我慌乱的心情,再补已经来不及了,我心一横,干脆把整个妆谢掉,完全让我自己暴露在众人视线里。这一去,不知道还有没回来的可能,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手抱锦瑟,我款款走上堂去。不敢抬头看相爷,我怕红红的眼睛会出卖自己。华丽的音符组成一支绝妙的佳曲,这喜庆的日子里,我尽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与落寞。渐渐地融入曲子中去,我忘了适才的惊慌,一曲“天上人间”毕,满座称赞声不断。我终于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了刚才水榭栏外的那个人。他没有笑,只是很严肃表情地盯着我,难道他是要……?我不敢想了……
  果然,他站起身来,抱拳向相爷……我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了,我想这就是命吧,顿时又淡然了不少。“相爷好眼光,不知何处觅得这色艺双绝的奇女子?真是妙绝,妙绝!”他仿佛看穿了我的不安,眼神传递过来的是一丝让人平静的表情。
  “呵呵~~~~祁将军常年征战在外,自然不识地她。她就是名满天下,人称‘天下第一琴’的蝶衣姑娘!”
  那名水榭栏外的男子,竟然就是位居一品,与相爷齐名的外战将军?看得出,他的惊讶也不亚于我。“久闻姑娘胜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在下听闻姑娘最擅长的是冠绝一时的‘蝶衣泪’,只可惜无缘一见,不知姑娘是否能屈就一曲?”
  我抬头看看相爷,在得到他允诺的微笑时,我轻展水袖,舞出生平最难忘的一次“蝶衣泪”。我用心地投入着,竟舞出一段淡淡的笑容……舞毕,人们的眼光是诧异的,长长的一段沉默爆发出如雷的喝彩声。“难得蝶衣姑娘一笑,相爷的寿辰果然不同凡响。”大家都这么说。我知道我是感激那位将军,他算是救了整个飘香院。
  
  从那天起,沉香别院就多了一位客人,他是唯一得到许可走进沉香院的男人。妈妈对他很恭敬,不仅仅因为他是将军,更因为他是一位值得爱戴,值得感激的人。他姓祁,名骏,字再生。他常戏言,他的名字就注定他一生与沙场结缘。他虽是个武将,但也酷爱诗词音律,那天在水榭的时候,是我的琴声把他吸引到那里的。琴声的幽怨萧条让他忍不住一探究竟。我承认他那天着实吓了我一跳,他笑言不知如何解释,看我受惊的样子,他也吓了一跳。
  后来,他送了我一管碧玉萧,通体透着青葱的水灵碧绿。萧的一头结着长长的穗子,是一只漂亮的蝴蝶。他的萧吹得很好,他说“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自古美人和萧如同英雄和剑,都是分不开的。笛弦笙瑟,我独不会萧。他耐心地教我,直到能与琴合鸣。
  一天,他说想听我吹一曲“陌上别离”。我很奇怪,这种幽怨的曲调,他是不喜欢我吹的。他说过,我笑的样子很美,他喜欢看我笑,不喜欢我的眼泪,虽然落泪的时候是梨花带泪的娇弱。所以,他特别喜欢那曲“天上人间”。我依言吹起“陌上别离”,不待音毕,他忽然止住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满肚子心事。他拉住我的手,告诉我他即将远行,外战将军是不能时刻呆在家里的。我神色宁静,紧紧攥着他的手,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我会等他回来。他问我,如果他不能回来……我捂住他的嘴,告诉他不会的。他说,这次回来,他就不让我呆在别院了,他要我做他的夫人。我微笑着,让他别想太多。
  
  他就这样走了。入夜时,我的脆弱一发不可收拾。在他面前,我不敢流露的伤心,此时此刻全如山洪爆发……我怎么舍得他走?可是他能不走吗?当然不能!所以,我只能微笑祝福他,期盼他早日归来。我的心情能平静吗?当然也不能!我们的身份注定我不能做他的夫人,无论我多么色艺双绝,当朝一品夫人都不是我能做的。我很知足,也很能自知,能得到他的垂青已是今生最大的幸福,怎么还能陷他于两难境地,让他受世人耻笑呢?
  “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心易碎,情难逝,多少柔肠空似水。”碧玉萧还是一样晶莹剔透,蝴蝶的穗提醒我相思无用已成灾。
  妈妈最能读懂我的心,她说:“祁将军的心意,你应该明白吧?如果他要带你走,妈妈不会阻拦。”“可是……可是我能吗?”我忍不住滴下泪来。妈妈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既然他决定带你走,就一定是深思后做出的决定。他都不介意了,你还多想什么?如果他真的介意,你还会这样一往情深吗?”毕竟旁观者清,我都还没察觉的这份深情,竟早被妈妈看在眼里。我躲在她怀里轻轻啜泣着,妈妈无限疼爱的抚着我。现在我明白了,妈妈对我,远超出师父的价值利用,世上并非都是惟利是图的人。
  
  窗外梧桐落叶满地,我踩了枯黄的残叶,像踩着我落寞的心情。再生出征几个月,一点音训都没有。一阵蟋蟋嗦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一双手轻轻蒙上了我的眼睛。没有惊慌,却是满心惊喜,我知道他回来了!
  几个月不见,人是瘦了一圈,胡子拉喳的样子满是疲惫很憔悴。他的眼睛很亮,仿佛秋夜的星星。我们就这样一直站着,一句话也没说。一曲“天上人间”之后,他紧紧抱住了我:“小蝶,跟我回家。”
  我很冷静地告诉他,我可以跟他走,却不能嫁给他。他很诧异,不明白我为什么如此。“难道你竟不想要一个名分?”他知道名分如同贞节,对女人而言是很重要的。我没有告诉他原因……他很痛苦,整日沉醉在酒坛的麻痹里。整整半月,他没有再来沉香别院。我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我从来都不喜欢解释。
  秋意渐浓的夜里,我倚窗轻叹,一段萧音结束后,别院闯进一个醉熏熏的家伙。妈妈很心疼地看着我们这样,一言不发离开了。醉梦里,他反复说着的一句话:“小蝶,原来竟然不爱我……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紧紧攥着毫无知觉的他的手,泪水滚落在他的枕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觉得很幸福。第二天酒醒后,他告诉我,无论我对他如何,他都将一如既往。我不忍心折磨他,却又不能让他心有愧疚。妈妈对他道出我的顾虑,尽管他不介意我的身份,但我仍然坚持。最后,他还是让步了……
  
  不要名分,不要三媒六证,我心甘情愿地这样为他。我怎么能忍心他受世人的耻笑?人生得一真爱便无所求,何况他对我的一往情深,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专门为我修了一座“蝶衣小筑”,风格类似沉香阁。他知道我喜欢幽静,不愿意我有生疏的感觉。小筑里有很多蝴蝶,每逢春暖花开时节,蝴蝶翩跹的景致,着实令人心仪。为了纪念我们的相识,小筑里刻意修建一座与相府完全相同的水榭,取名仍叫“菱花水榭”。有夫若此,吾亦何求?
  在小筑的日子,是无忧的。一曲曲天上人间,仿佛忘却了所有烦恼。他送了我一把薄薄的长剑,剑柄上深深地刻着他的名字,他说剑的名字叫“蝶衣”,本是一对,我们各执一把,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见证!
  我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自古美人和萧如同英雄和剑,是分不开的。剑是他随身带着的,犹如那管碧玉萧随我身一般。
  
  毕竟皇天不肯从人愿,祸事竟从天而降。正直如他,不肯与人同流合污,竟遭人陷害。谄媚小人乘机奏本,说他暗藏一身份不明的女子,并怂恿皇上让他交出我来。他怎么肯?金銮殿上触怒龙颜,犯上作乱的欲加之罪何患无穷?眼看他性命不保,我怎能继续坐视。我不顾他的阻拦,一意孤行。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祁氏满门考虑呀,我们怎么能为了自己,眼睁睁牺牲无数无辜?现在的无奈,我们不得不低头。
  我并没有被处以极刑,我知道这只是小人们为了拆散我和他使出的奸计。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和他根本没有再相见的时候。临行时,我为他奏了一曲箜篌音“天上人间”,最后随着“陌上别离”,琴萧最后一次合鸣,我离开了蝶衣小筑。
  我和他虽无名分,但心里,为夫的除他而外,不作他人想。我并不贪图宫中享乐,在这里,除了繁华与奢侈,再没有什么了……生无可恋,死却由不得我。我不需要强作欢颜,甚至恨不得皇上一怒之下杀了我。可是,连这样的希望都落空了。我拒接册封为妃的旨意,我不能忘了他。“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
  皇上盛怒之下,将他贬斥到边疆,我就整日呆在冷宫。他以为我会屈服,可是他错了,既然生离了,是近是远又如何?
  
  我看不见梧桐落叶,不知道过了几许春秋,有碧玉萧陪着的日子,像再生陪在我身边。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迟迟不见他归来的深秋,幻想着他会轻轻走到我身后,蒙住我的眼睛。我会为他吹那首“天上人间”,然后听他说:“小蝶,跟我回家……”
  我笑了,很甜蜜的样子……生离都不分开我们,何况死别?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本不该有的相遇,仿似一只蝴蝶,生生被钉死在浮世里,痛的,苦的,飞不起,却是那样无怨无悔,情至此般,也只余罪孽,不离,不弃,长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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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2-09-27
九世轮回 之 情难以堪

    多情自古伤离别……生离是苦,死别亦是苦。执手相望,即使有恨有泪也比这有苦难言胜过百倍。
    我没有后悔过这一世世的轮回,尽管辛苦,可始终能见到他,能有个可以盼的日子。曾以为上天世世让我们相见不能相守是一种残忍,也曾想此情能感动天地,垂怜我们的真心。可是,可是呢?现在我却宁可继续苦守世世轮回,即使是梦吧,也不要清醒……
    
    我出生在江南一户平常人家,虽不是大家闺秀,也足不出户。少时的记忆中,秀美的景致,傍水而居的宁静,一切都是那样祥和雅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踏出这水乡,更不曾预见前途如此多舛。
    那时,小户人家的闺女并不是什么千金之躯,干些采莲织锦的活理所应当。可爹娘从不让我碰这些,不仅仅是疼爱,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记忆中,仿佛就没跨出大门一步,仅结识了一两个姐妹都是因为娘心疼我,怕我闷着,让她们常来陪着我玩。
    我问娘,为什么我不能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我告诉娘,很喜欢窗外的荷花,翩跹的蝴蝶,姐妹们采莲的趣事是如此那么地吸引我。什么时候我才能如蝴蝶一般自由?不久后,爹专门请工匠为我修建了一座“蝶苑”,很多很多美丽的蝴蝶,很多很多漂亮的荷花。荷塘中央泊着一只小船,像姐妹们采莲时的那种。
    刚开始时,很为这兴奋了些日子,久了也就淡了。一个人的日子始终是寂寞的,即使有这蝴蝶,有这荷花……我愈加羡慕窗外的点点滴滴,好希望有一天能走出去。我不再问娘了,渐渐习惯这没有感觉的日子。那曲“天上人间”,早已经烂熟于心,不知道为什么对它情有独钟。淡淡的萧音,淡淡的心情,我以为只有蝴蝶能明白。
    
    阁楼的窗外,总是一片好景致。春暖花开,打鱼的船只早出晚归,青草油油的;夏日晴方好,接天莲叶,映日荷花,豆大雨点泛出点点风情;秋来收获好风光,满载人们喜洋洋;即使深冬,也不见凄凉。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16岁就这么悄悄走近身边。娘渐渐爱发呆了,看着我的时候就愣愣的,眼泪就这么忽然地流出来,爹看见时,除了叹气,还是叹气。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总隐隐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生辰那天,娘做了满满三桌我爱吃的东西。上灯时分,我诧异着三个人怎么吃得了那么多东西。娘不停地帮我夹菜,碗里堆成小山似的。我说娘你也吃啊,我吃不了这么多。娘说没关系可以慢慢吃,以后想吃的时候,娘都不知道怎么办……
    爹也是一直看着我,几乎没动过筷子。他们这是怎么的?娘的口气怪怪的,眼眶红红的,刚哭过的样子。“我不吃了……”放下筷子,我也这样看着他们。娘慌忙问:“怎么了?菜不合胃口?想吃什么,娘给做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今天这是怎么的?你们不说清楚我就不吃了。”
    “乖小蝶,好好吃,吃完娘再告诉你。”娘一边哄我,一边抹眼泪,还怕我看见似的转过身去。我怎么忍心拂去娘的好意?饭菜此刻在我口中味同嚼蜡,我哪里还有胃口?不得已,只得埋头硬将一碗饭给塞进肚里去。
    
    一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晚饭就这样结束了,爹娘一口没吃,我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回到房里,娘取出一个小小的玉铃,替我系在脚踝上,她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小铃离开我。而后,娘告诉我一个女孩的传奇身世。
    16年前,身着异妆的外族女子带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来到这宁静水乡。来时女子受伤很重,几乎是跌进门来,浑身都是刀剑刺伤的痕迹,血染红了整个小径。水乡人家的淳朴本质令夫妇俩没有多想,他们抱过婴儿,扶起了重伤的女子。
    那女子整整昏迷了3天3夜,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寻那婴儿。女子紧紧抱着婴儿,苍白的脸色惶恐的神情,不让任何人靠近她们;即使偶然间醒来不见婴儿也会狂怒不已。刚开始时,女子对夫妇的态度亦是如此,夫妇俩没什么怨言,只觉得女子定是受了莫大刺激,从不主动问她什么,每天仍旧做好饭菜与那女子。日子久了,女子便和善许多,也肯主动跟那家妇人说会儿话。
    令夫妇俩奇怪的是,那女子一刻不舍婴儿应该是出于疼爱吧?可他们在偶然间竟看见女子看婴儿时露出的可怕神情,双手紧紧掐着婴儿的脖子。婴儿的颈,瞬间就有了瘀青的痕迹。几次,若不是妇人极力拦住,婴儿恐怕早已命归黄泉。女子情绪是如此地不稳定,时常是掐住婴儿时,眼泪又扑簌地落下,不忍之心可见一斑,甚至哭得晕过去。
    婴儿是个乖巧的女孩,笑起来甜甜的。夫妇俩没有小孩,却十分疼爱孩子。他们揣测那女子应该是孩子的母亲吧?可为什么又会如此对待这小生命?生性淡泊的夫妇俩没有问她,这其中必含着莫大的悲伤吧?否则女子怎会如此?
    三个月后,女子的伤基本恢复了,也该是离开的时候。夫妇俩挺难过的,短短三月相处,实在舍不得这孩子。不过他们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送别前晚,妇人连夜为小婴赶制了厚厚的小衣,小鞋,快入冬了,怕凉着……
    第二天天刚亮,妇人照例将饭菜送到那女子的厢房,却见房门紧锁,被子整整齐齐的,仿佛没人动过似的,那女子已不在房中。妇人慌忙跑出门去,哪里还有女子的身影?捧着尚未送出的小鞋小衣,妇人泪水涟涟,不知道这小孩将来会受多少苦,只求那女子别再像当初那样对她。男子长叹着,安慰妇人,该去的始终会去的,何必如此……
    
    接着是度日如年的生活,妇人常常梦中惊醒,梦里全是那孩子的身影,哭着要妇人救救她……数次哭醒,妇人都问丈夫是不是小女孩已遭不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孩子竟已扎根在这夫妇心里。
    一日清晨,天还没亮,妇人听得婴儿啼哭声自厢房传出。夫妇俩迫不及待地冲向那里,果然,厢房门口搁躺着襁褓中的孩子。哇哇大哭的样子,是那样熟悉地揪心。是她,真的是她!!孩子完好,没有梦里那浑身的伤痕。夫妇俩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生怕这是在梦里。那女子呢?既然孩子在这里,那女子一定是刚来过!
    孩子的襁褓内紧紧地裹着一纸信笺。信是那女子留下的……
    “我是一个外族的女子,本是边塞一族长的女儿,人称“纳西公主”。20岁那年,中原入主边塞,借口我族叛变,要灭我全族。那时,除了我和小蝶侥幸逃脱,其他人均遭不测。我带着孩子一路逃亡,多亏恩人夫妇相助。我一孤身女子,多有不便,现留下小蝶,请代为照顾,如遇不测,她将永远承欢膝下。如有幸归来,16年后,留一蝴蝶印记于窗前,适时将带走小蝶……留下玉铃一个,在小蝶16岁时交给她,并叮嘱她无论如何不得取下!
    纳西 敬上”
    不用说,那女孩一定是我了……右肩上的蝴蝶印记,是铁一般的事实。我无法令自己相信这些,但娘的眼泪,娘的伤心又让我不得不接受这些。想来,那异妆女子快要来到了吧,我是不是该跟她走呢?娘说,能有个女儿陪她16年已经足够,现在该是我为我生母尽孝的时候了。我无法否定这眼前的事实,更知道爹娘是怎样疼爱我16年的。
    那女子终于还是来了,她一来就拜倒在爹娘面前,感激他们多年对我的照顾,而我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说我仍然叫他们爹娘,叫她做“母亲”。我生疏于这两个字,但相似的容颜容不得我否定什么!我还是跟她走了,从此远离爹娘地跟着一个将称呼她为母亲的人走了。她带我到了塞外,一座终年积雪的山上,还让我叫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做“师祖”。
    母亲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一定得死,她让我好好练武功,将来杀了他!我问母亲那是什么人,她说那就是杀了我父亲,害死他全族的人!母亲是很爱父亲的吧,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对父亲无限的怀念和对那仇人的恨!!母亲告诉我她和父亲的往事时,那是唯一可以看见她甜蜜表情的时刻。
    深夜,常常听见母亲暗自啜泣的声音,点点滴滴敲打在我心上……想起娘曾告诉我的,母亲当年是如何维护我的,16年的生疏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发誓一定要替母亲完成她最大的心愿,我努力地跟师祖学习武功。师祖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只知道伤害女人,像我的母亲!我问师祖,父亲不是很爱母亲的吗?师祖没有回答我,只是告诉我,将来会明白的,对男人只能动刀剑,不能动情,否则受伤的是自己!!
    我努力地练剑,不知道隔了几个春秋。终于有一天,师祖告诉我,可以去为母亲完成心愿了。临行前,师祖送了我一把很薄的剑,像柳叶,既轻又狠!剑柄上深深地刻着“蝶衣”两字。我问师祖为什么刻着蝶衣?师祖还是说,将来你就知道了。看样子,将来我会知道的事情不少!母亲带我下山了,我很开心,很想早日报仇就可以到江南探望爹娘了,很想见他们,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吗。
    母亲带我到了一座威严的府邸门前,告诉我那里面住着与她有血海深仇的人。我们静静地等着机会,母亲说她很开心,她终于等到这天了。一天,我在街市上看到了八抬大轿,母亲告诉我,那轿里坐着的人就是我的仇人。我很想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便不顾母亲的阻拦冲了出去。我假装绊倒在轿前,果然,轿中人命停轿查看。我终于看到他的模样了……可奇怪的是,我对他竟没有丝毫恨意。我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他的,好熟悉的感觉……怎么会呢?他看我的眼神更奇怪,竟愣在那里。他手下的人要赶我走被他制止了,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留下了错愕的他。
    我很惊讶地告诉母亲他奇怪的神情,而母亲竟然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嘴角还有一丝淡淡的微笑。母亲一定也很开心吧,可为什么呢?我竟然不知道……而后,母亲说要赶回雪山,这里一切交给我,事情办完她自会知道。我问她可以回去看爹娘吗?她说随我。
    母亲走后,我没有急于完事,那人的表情很是让我犹豫。
    街市上日渐热闹起来,我知道是元宵快到了的缘故。母亲说她和父亲就是元宵佳节认识的,这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一个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可真不是件好事,我很想爹娘,如果他们陪我一块,那该多好……
    热闹的花灯,热气腾腾的元宵,真想偷偷溜回江南去。正想着,一匹发了疯似的烈马冲我狂奔而来,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这元宵节对我可真残忍!晕过去之前,我看见马背上的少年,一脸的惊慌,恩……很漂亮的样子……
    
    苏醒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隐隐记得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一想到那少年惊慌的样子,我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能笑,想必脑子一定没坏……”谁,是谁?这么没礼貌!挣扎一看,原来是那马背上的少年。“你的脑子才坏了呢?不好好教你的马,俩都没好脑子!”那少年定然没料到我如此一句,愣在那好半天没回过神。“你挺牙尖嘴利的……我奶奶定是不喜欢你这样的孙媳妇的……”啊?他竟然说出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谁……谁要给你家做孙媳妇了?”我的脸憋得通红。“哈哈~”他调侃地一笑,我知道上当了!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我决定不理他了。
    “其实我倒觉得我们挺像一对儿的,你看在这剑,简直像为我们造的!”不想搭理他这浑话,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他手中的剑。他的剑与师祖给我的“蝶衣”简直如出一辙……我忙夺过来一看,果然!包括刻纹在内,除了略重一些,简直是一模一样!他的剑柄上也刻着两字,深深的“再生”。我隐约想起点什么,却始终太模糊。“你叫‘蝶衣’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对这人简直没什么好感觉。“那我告诉你吧,我叫崎生!,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剑刻的是‘再生’,我想改过来的,可师父不让!”
    “你的剑是师父给的?”我觉得这似乎有点什么。
    “是啊,师父说它是属于我的!今天能遇见你,也算是天意吧。师父可没说这世上竟有把一模一样的剑。”他说得一本正经,完全没有刚才的纨绔样。
    在那里养伤的时日里,他常来陪我说说话,渐渐地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吧,可师祖说过,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可他怎么看也不坏呀?有时候倒蛮像个小孩的。
    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有些疑惑,仿佛也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但又肯定是不可能的,儿时跟着爹娘,现在跟着母亲,怎么可能?近来感觉是愈发有问题了。
    伤好以后,我想回江南。他说恰好他也去那里,能送我一程。我信了他的话,就跟他一块上路了。一路上倒也领略两岸风光,熟悉的感觉迎面扑来。陪了爹娘数日,我想到了耽误母亲交给的任务,告诉爹娘不久就会回来陪他们。匆匆辞行往回走时,又“恰巧”遇上了他!我和不相信有那么多的巧合了,他也承认不放心我伤刚好就长途跋涉的,他心里挺愧疚。说这话的他,完全没有了那种纨绔和孩子气,眼神透露着一股认真劲儿。
    记忆中似乎除了爹娘就没人这样关心我了,眼眶竟然有些湿。我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真觉得师祖的话似乎是不正确的。
    
    又回到了起点,是该和他说分手的时候了。我告诉他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顺利将来再去找他。说实话,此事吉凶未卜的,我也不敢确定结果会如何。他问我他是否可以帮我,我看着他,说谢谢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离开彼此的视线,我没有再回头,我怕自己会舍不得,很难说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半个陌生人产生这样的依恋,人有时候真的很难揣测。
    我按照母亲的计划,对那所谓的仇人的生活起居做了确认之后,开始了自己的行动。我知道他有个习惯是一更时分一个人静静地呆在书房,不让任何人打扰。那时候是最容易接近他的,没有侍卫,警惕性最低。
    我选择了一个没有月光的夜,这样可以更容易离开……我悄悄潜入他的书房,就等他出现后,一剑,完成母亲的心愿!可是,生活往往是戏剧性的,他出现后,我并没有一剑刺出去。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我怎么也下不了手!母亲的话回荡在耳边……是啊,对这样的杀父仇人,面对灭族之恨,我怎么能手软。我飞身出去,一剑刺入他的肩窝。啊……偏了,怎么会?我愣了一下,以为他会大声呼救,我的手颤抖着,拔剑再刺……这一次很准。而他仍旧没有呼救,甚至哼都没哼一声。我呆住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鲜血汩汩地流出,我在瞬间感到很可怕……为什么,我好害怕,为什么会害怕……?
    他很平静的样子:“你是……小蝶……?”“你……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你迟早会来的……那一天,我看见你……就知道……你是小蝶……太像了……和你母亲……”“你知道我母亲?”我不解了!“当然……16年了……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不得已的……对不起,小蝶……”他倒了下去,眼神里是满足。拿剑的手在颤抖,“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窗外飞身进来一个人,瞬间夺去我手中的剑。一道白光闪过,地上已多了一个人影。母亲的胸口淌着汩汩的鲜血,紧紧地抱着这“杀父仇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这满屋的蝴蝶……为什么16年前要那样对我……死在女儿剑下,你满意么?哈哈~~~~”母亲仰天长笑之后,躺在那个被我刺中的人的怀里。“小蝶……对不起……母亲骗了你,一切……一切师祖会告诉你……对不起……”她就这样闭上了眼,留下了两个不知所措的人。一个屋内是满手血腥的女子,一个是门外呆愣这一切的男子……
    
    他们相携着上了雪山,来到她师祖的面前,听她讲述这和着血与泪的故事……
    小蝶的生母,就是那异妆女子,本是边塞一族长的女儿,人称“纳西公主”,能歌善舞,清丽脱俗的容貌深得族里人的喜爱,族长更视她为掌上明珠。在纳西即将成年时,她父王放出话来,要将她许配给本族最骁勇的勇士。
    也就是在那一年,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纳西的生活。那时候,纳西所在的民族日渐强大,又勇猛善战,中原皇帝深以此为虑,多次派人企图说服纳西的父王归顺朝廷。此事遭到了全族人一致反对,他们不希望卷入这无谓的纷争,更不愿为人犬马。
    中原皇帝一意孤行,见竟然有人违背他的意愿,于是多次派兵征伐这个民族。日渐强大的他们,接受了这无端的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激发了他们入主中原的信念。族长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爱女,终身大事自然成了心头大石。他知道这战事一经挑起,便一发不可收拾。女儿的终身不能耽误,借此更可择得良婿,帮助他一统大业。尽管纳西一千个不情愿,但为了父亲,只得由他安排。一时间,族里大小勇士皆跃跃欲试!
    恰巧中原再度宣战。族长宣布,在这下一战中立下最大功劳的勇士,将可成为纳西的夫婿。勇士们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
    
    正在这时,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也临近了。节日的氛围渐渐占了上风,将战事稍稍掩去,就待佳节一过,便直取胜果。双方都获得了暂时的喘息。
    中原和边陲接临的小镇,并没有因为战事而冷清,闹元宵的,耍花灯的是汉族的传统节目。相较而言,塞外就显得冷清了许多。今年不同往年,族长严令禁止族人走出本族一步,更别说去凑元宵的热闹。年轻的姑娘们,怎么抵挡得住锣鼓喧天的热闹劲,远远听得都是那么地诱惑。年年如此,今年哪里想得到那许多?完全把战争抛在脑后。
    族里的姑娘相约着偷偷溜出去,由纳西引开那些守卫们,成功地进入这热闹的小镇。她们也有所顾虑,毕竟怕被认出,这是个危险的游戏,这里的汉人士兵,完全容不得他们族人,因此也都用纱蒙住眼睛,换了一身汉妆。第一次身着汉妆的纳西,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漂亮的花灯,荷花的,蝴蝶的,金鱼的,眼花缭乱,姑娘们一路开心极了。由于不懂汉语,她们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逗留在一个地方太久。舞狮的队伍走近了,胖头娃娃们跳着闹着,纳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跳着闹着。玩累了才发现,女伴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纳西第一次一个人呆在这陌生的地方,从前都是大家一块的呀。怎么回家,父王会怎么想?纳西害怕了,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能问路吗?被人知道我这个异族女子是死路一条,不问又怎么回家?
    
    集市上的人渐渐少了,灯也渐渐灭了,孤独的纳西该如何回家?夜凉如水,似刺骨的针,单薄的衣衫怎么抵挡严寒?纳西想起那件温暖的皮裘,是父王送的生日礼物。走了这么久,哪里才是回家的路?怎么到处到好似如出一辙?走着走着,纳西实在困了,找了一片还算干净的石阶坐了下来,睡着了。
    恩……好温暖,像那件白色皮裘,穿上真的好舒服……纳西睁眼一看,这哪里是穿上皮裘?分明是一间屋子,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纳西一阵惶恐,这是哪里?这屋子的构造分明和族里是不同的,这是中原人的房子!!天?我真的落到他们手里了,他们会怎么处置我?我……我竟不能再见我的父王了?不行,我得离开,一定得离开!!刚支撑起身子,一阵晕旋又倒下了……一定是昨夜受凉了。怎么办?无论如何还是得离开……
    咚~~的一声,纳西从床上跌下来,一步步地往外爬去。一个汉族侍女装束的女子急急地奔了进来,“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我一惊,被发现了!!我拼命向外爬着,完全不管身后女子的惊呼,一心想逃开这是非之地。头不争气地如撕裂般地疼痛……不行了,我……我忽然一头撞上个什么,抬头一看,天……那不是汉族的将领服饰吗?又急又怕,纳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便见刚才那身着将领服饰的男子背坐在桌前,此时他已换了便装,完全没有晕过去之前的那种威严,多了些儒雅的感觉。虽然仅仅是背影,纳西还是可以感觉到他一定是个长得挺好看的男子。
    他似乎感觉到纳西醒了,忽地转过身来。这着实吓了纳西一大跳,直接反应就是紧紧抓着被子,向墙靠着,不断退缩。他见吓着纳西,忙解释到:“姑娘不用担心,需要什么尽管吩咐翠儿就好。”翠儿?一定就是刚才那侍女吧。说完,径直离开了。
    见此情景,他似乎并没有杀我的念头吧,纳西想着。或许,这是他故意做出来的?虽然纳西直觉不愿意相信这个,尽管才是刚见面,纳西直觉他人不坏。但是他那身将领服饰又不得不使她担心:纳西不知道汉族服饰的品阶,但从装束和气质来看,应该不差吧……
    他每日都来探望纳西,看起来并没什么恶意。纳西渐渐降低戒备,她愿意相信他不会害她!纳西的病渐渐好转,偶尔他也带她四处看看。她听不懂他说什么,但从他和善的笑容知道他没有恶意的。她从不说话,这一点一直坚持着,以致于他以为她是哑巴。不过这些都不影响他们的交流,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仿佛就能说明一切!
    纳西很喜欢稀奇的小东西,每逢外出,他都带回给纳西。如果可以永远这样,纳西真的不愿意回到她族里了。可是,边关的战火愈急,纳西的感觉没有错,他真的是一位将领!从他日渐紧锁的眉头可以看出,战况不妙。看着他的不快乐,纳西的心仿佛被什么刺伤似的。
    已经好几天没见他了,是出什么事了吗?纳西不能开口问,只能静静地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等待分分秒秒撕咬着她的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他终于回来了。这漫长的等待中,他带回了满身的伤,箭插得深深的,差一点就没命了……纳西看着那只箭,她认得那是表哥格桑的箭,箭端结着蝴蝶穗,他发誓要娶纳西的,因为纳西最爱蝴蝶。
    大夫取出了那支箭,替他包扎好伤口。他一句话也没说,看得出心里深深的是痛苦。纳西哭倒在他床前,满心的恨和伤。恨自己为什么身不由己,恨苍天为何安排与他作对的竟是自己的父亲。
    纳西终于开口说话了:“对不起……为什么……为什么要我遇上你?对不起……我是真的不想离开你……”他错愕的表情是纳西预料中的。忽然,纳西一把抓过那箭,狠狠刺向自己胸口。她要用生命为这只罪恶的箭赎罪……意外的是,他竟一把抓住了这箭,剧烈的运动使伤口渗出血来,纳西惊呆了。他的话一字一句是那样清晰回荡在纳西的耳鼓:“为什么不能让你遇上我?仅仅因为我们是敌人你就要离开我?我的蝴蝶女子……”纳西听懂了,难怪,难怪他预料到纳西的行动,原来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皇上让我领军对抗你们,原因之一正是我懂得你们的语言……我诧异的是你不是哑女。呵呵,其实也没什么。不过现在你的处境很危险,除我之外,你不可以在别人面前泄露你的身份,答应我!!伤好之后,我立刻送你走……”她没有错看他,他真是个重情意的汉子,可是,可是她竟深深失落着……为什么她不是一个平常的汉族女子,为什么她不是那个他以为的哑女?他说:“我教你汉话,好吗?”她点点头。病榻前,俩人就这么打发着日子。
    
    他的伤终于还是好了。那一天,他带着她,静静地坐在马背上,任马慢慢地走着。他们都知道,这一别,或许是不能相见了,说不定有一天……不敢往下想,这对谁都是残忍的!他拿出一个漂亮的玉铃,轻轻系上她的脚踝,铃身上刻着一个小小的蝴蝶。
    为什么分别的路竟是如此短,难断的情却是如此长……他们还是分开了,在这许多的不得已中。纳西的族内,早在她失踪的那刻起,就已经大乱。族长严厉惩罚了那些有过之人,全族都相信纳西一定遇害了,他们将这怒火浇在汉族士兵身上,一时间血流成河,横尸遍野。所以当纳西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时,全族轰动,简直如节日般喜庆。纳西却无法快乐起来,他的心,整个留在了那将军身上。她没有说出她的经历,只说遇上了好心人家收留,又玩了些日子才回家。父亲没有责备她,相信纳西的重归一定是天降明示,准备大举歼灭敌军。
    纳西肯请父王停止战争,可是越战越勇的人们哪里听得进去?格桑当之无愧成为了最骁勇的勇士,几次大战功劳不小。纳西不能忘记他身上的伤是拜格桑所赐,恨不能杀了格桑,怎么还会嫁给他?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人们奔走相告,族人大获全胜,据说是俘虏了对方首领。是他吗?不会是他吧?一路策马飞奔,纳西跌跌撞撞奔进父亲的营帐。帐前绑得结结实实的,不正是日夜思念的他么?纳西差点晕了过去,浑身的伤,浑身的血。
    又是格桑,人们欢呼着庆祝他即将迎娶纳西公主。他的脸色很难看,除了身上的伤,她知道他能听懂族人们的话!多想冲过去告诉他,她有多么想他,她不是真的要嫁给格桑的!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这只能加速他的死亡。她思考着,如何救他……
    是夜,她走进父亲的营帐,将事情原原本本道出。“放过他吧,我们不是都胜利了吗?杀了他有什么用呢?”纳西痛苦地扑倒在父亲脚下,“他死了,纳西也不独活!”族长知道女儿的任性和固执,可是,放走他怎么向族人交代?族长严词拒绝了纳西,这是他第一次违背女儿的意愿,看着她怨恨的神情,族长心如刀割。
    就让女儿恨自己吧……族长狠心地宣布第二天是格桑和纳西订婚的日子。纳西没有流泪,一个新的计划在心中产生。
    一片欢庆声中,纳西跳起了喜庆的舞蹈,全族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族长宣布,大家不醉不归,这难得的好日子。全族人都醉得东倒西歪,除了三个人!纳西顺利地救出了将军,并意外地找到一匹好马,不容迟疑地上马飞奔。马蹄扬尘,掩去了一个人苍老孤独的身影。他知道女儿这一离开,或许是永远不能相见了,只愿她过得好,也无所求。他默默地替纳西安排这一切,让她以为是天意吧,父亲的爱不需要女儿说感激……
    
    纳西以为离开了父族就可以和他过着平静的生活了,可现实总是那样不尽人意。他是将军,而她是敌国公主,逃得过一劫却逃不过命运的安排!他不能娶她做夫人,甚至纳为小妾都不可以!皇上龙颜大怒,一定要手刃这“妖女”,认为她是罪恶的根源,和她的民族一样,都是不可饶恕的。将军的母亲同样不认可这位儿媳,不论她是如何拼死救自己儿子的。单纯的纳西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忠孝情意难两全,多重压力使他不得不另娶名门千金,放弃了这个和自己生死相许的女人。将军的婚礼如期举行,纳西却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将军再没来看她,而丫鬟对此也是闪烁其辞时……她终于明白了。
    她想过离开,却发现已身怀六甲。而她又能走到哪里?不得已,只有等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整整十月。只有一个老嬷嬷和一个丫鬟陪着,他没有再出现过。一个人的疼,一个人的苦,都没有人安慰,没有人分担……
    孩子在艰难中终于出世了,她差点因难产死去。这是个漂亮的女孩,像她的父亲,那么漂亮。每次疼爱的抚摸着她,心里都忍不住涌出阵阵酸楚。这注定是个没爹的孩子呀,回忆起当初爹对自己的疼爱……爹啊,女儿对不起你……
    女儿名叫“小蝶”,她仍然忘不了和他分别时他为她系上玉铃的情景。蝴蝶啊,虽然美丽地翩跹,生命为何如此脆弱短暂?
    她以为她可以这么平静地和孩子相依为命过下去,可不知新任将军夫人从哪里得知她的小蝶,为了彻底地留住丈夫,确保自己的地位,竟派人将小蝶强行夺去……纳西的世界濒临崩溃的边缘。她找过他,让他把孩子还给她,他竟然说这是他母亲的意思,“小蝶跟着你可能是拖累你,让她在将军府里成长,不胜过在外漂泊吗?再说,小蝶是我的女儿,你忍心让她受苦吗?”
    纳西绝望了,她不知道岁月是如何将这有情有意的男子打磨成现在这畏首畏尾,唯母命是从的懦夫!她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离开了。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凭借过去学得的一点武功,乘将军外出时闯进将军府,夺回了她的女儿。因此也伤痕累累……连夜兼程赶路,为的就是要离开那是非之地。
    于是她闯进水乡,闯进了夫妇的生活。她开始不信任任何人,所有的善意背后都可能隐藏着虚伪,她不能辨别,于是一概拒绝。夫妇俩的善良感动着她,可她始终不能接受……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到头来都可以视同陌路,还有什么可以值得信任?一个情字,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她离开了自己的族人,离开了自己的身生父亲,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啊……她心底的伤,远胜过身上的千万倍!
    
    带着孩子离开夫妇,她不知该向何处去,所有生的希望俱灭,她是不是该为了孩子活下来,还是该让孩子随她一起去……没有生的希望,她矛盾着,可爱的孩子,可恨的孩子的父亲,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做?
    她记得儿时听族人们说过,塞外有一座奇山,山上终年积雪。山顶住着被人们称为“塞外女巫”的人,她能指点人的迷津,不少走投无路的人都向往能找到她。当然,能找到她的是在少数,更多的是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生死对她而言,已经不再重要,可是孩子……她很想狠心地掐死她,像她在精神崩溃时那样,可她怎么也做不到。于是,她将孩子留给了夫妇俩,并告诉他们,16年后再带回孩子。此去如果是生,毕竟还有希望再见孩子,如果是死,夫妇俩是好人,必定能让孩子快乐长大。他们约定,如果她能活着回来,就在女孩16岁之前,将一只大大的蝴蝶搁在夫妇门前,再让他们告诉女孩自己的身世。如果不能,女孩就永远是他们的女儿。
    她很幸运地找到了女巫,并由此激发了她报复的念头。这念头竟然这样毁了所以善良与罪恶。在雪山,她呆了整整16个年头,直到带回小蝶。她思索着,怎样让他痛苦一世,让亲身女儿视他为仇人吧,死在亲身女儿手里的感觉……哈哈~~~~~纳西几近疯狂地报复着。她忘了女儿的感受,不知道一句“对不起”是不足以弥补一切的。
    天意竟然如此弄人,前世今生,蝶衣和再生的重合竟是如此不堪。且不问小蝶得知杀死的竟是自己亲身父亲时的悲痛,单就这情……一生唯一动心的男子,竟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打碎了脚上的玉铃,往事一幕幕浮上眼前。一世世的轮回,一世世的痛苦,我都可以承受……而这一切又换回了什么?人世的嘲弄,我怎么能再见他?
    
    天啊……收回我轮回的命运吧……我愿生生世世魂飞破散,永不相见,永远怀念……蝶衣剑随着小蝶的碎心瞬间折断。生生世世不分离,再生剑的感应,瞬间也成了碎片……
本不该有的相遇,仿似一只蝴蝶,生生被钉死在浮世里,痛的,苦的,飞不起,却是那样无怨无悔,情至此般,也只余罪孽,不离,不弃,长相随。
离线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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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2-09-27
九世轮回 之 易别难见

    深秋的夜,总让人寒意不胜,加之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击碎了荷上残霜。
    往事不堪回首,但无论我怎样努力,还是不能使自己忘却。多少年了,那个噩梦依然存在。每当入睡,那个被我叫做母亲的人就会到我面前忏悔,随之而来的是那个应该被我叫做父亲的人,倒在血泊中,带着很满足的笑容,没有责备,没有怨恨。他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不恨我?他恨我吧,至少我不必如此背负良心的谴责,可究竟还是晚了,直到最后那一刻,直到他明白要置他于死地的那个人是他亲身女儿时,他仍旧没有怨恨的神色,叫我有何颜面继续活在这世上?然而,我更没有勇气死去,我不是怕死,生无可恋,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害怕死后和他魂魄相见无法面对……
    我永远不会忘记,许多年前,一个母亲设计亲身女儿杀掉父亲,再自己徇情的场面。汩汩的血从剑下流出,成为缠住我多年的梦;我更无法忘记,一个妹妹,是多么不可饶恕地爱上他的哥哥,而且是那么无法自拔……这样双重的罪人,难道应该谅解吗?她不能怨天,怨地,怨命运不公,更不能谅解自己。仅仅是因为一段前世情缘,赔上这许多人命,难道不是自己的罪过吗?
    鲜血,鲜血,到处一片血红,我不能承受这样视觉的冲击了。我试图用剑结束自己残喘的生命,却在猛然间意识到自己不该离开。自己种下的恶果,一味逃脱就能偿还吗?于是我选择了自己的方式作为对自己的惩罚。蝶衣剑的碎片帮助我了却了心愿,一段残剑足以将我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那一片血泊中,是逃避也好,更多的是要我永远记住,这不可饶恕的错误。再生,我这一世的哥哥,在我双眼溅出飞血的那一瞬,转过头去。我能看见的最后一个神情,是绝望……他是不是和我一样,无法承受?我感觉他离开了,跌跌撞撞地。
    从此,我再没有见到他。我们都无法将彼此从心中剜去,但却注定不能再见。
    守着这破落的古庙,已经是许多年后的事了。庙旁不远处定有个荷塘,我知道的,虽然我看不见。有人说,盛夏里,荷塘的花开得艳艳的,微风处,送来缕缕幽香。渐渐地,没有蛙鸣了,天有些冷。
    今夜的雨,必不知又敲破多少残荷的梦了吧……我竟奇迹般睡着了,还做了梦,梦中出现的身影让我泪落如珠。我又见到他了,虽然,只在梦里。
    
    * * * 伤心回望人寰处 * * *
    那一夜真美,很久都没有这么沉沉睡去。
    醒来时,我没有去阎罗那里报到,而是到处游荡,成了人们所谓的“游魂”。我知道不按期归地府会受到严厉惩罚,但是,现在的我,对此何惧?
    我飘飘荡荡,在天地间穿行。看过世间恩爱夫妻白头,看过栖鸟比翼齐飞,却不知白头鸳鸯,我何时有幸做得其中之一?想忘了他,却又想再看看他,我苦苦寻觅,不得其果。
    不知何时,我竟飘到一处大石头前,上面遒劲有力地草书“姻缘石”。我抑制不住自己求解的心理,上天要我们这样一世世地轮回,究竟有没有给我们一个结果?我破坏了元神,完全将天谴置之脑后,用意念强行进入姻缘石。我不是不知道这是一处禁地,只是太想太想知道结果。
    我终于如愿进到其中。原来姻缘石并非完整一块,而是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错缘,孽缘,良缘。我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寻找我和再生的这段缘,抱着侥幸的心理,也算自欺欺人吧,我从“良缘”薄开始搜寻。梁祝虽化蝶,却高居良缘榜首,更多的是我或所闻或未闻的才子佳人们,鸳鸯白头亦无悔。这增添了我继续寻找的信心,他们中,也并非全是美满结局,却实在是一段佳话,有值得人们称道之处。影壁上,字字珠玑,刻下他们令人艳羡的一生。我不禁加快脚步,试图寻得前世今生聊以慰籍的一段。
    不知不觉地,走到影壁的尽头,我不相信这么生生世世都没有值得刻在这良缘上的一段。不甘心,我怎么能甘心?我反复地奔走于长长的影壁间,即使找到有那么点迹象的,都将是莫大的安慰。可是,事实终究让我失望了,我没能找出那么一点点。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寻找那段缘,还是在为自己寻找一个继续等他的借口,我终究是放不下他的。
    我咬破手指,在鲜血涌出的瞬间,生硬的写下“再生”“蝶衣”。鲜红的字迹,在雪白的影壁上如此耀眼,我不舍地离开,一步一回头,直到看不见那刺眼的红色。
    我一头撞进“孽缘”的大门。上天不承认我们一段良缘,那么就让我们生生世世被这“孽缘”纠缠吧,即使剪不断,理还乱也没关系,只要生生世世都可以在一起,哪管其他?不过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么辛苦一路走来,却连一段“良缘”都不可留下!何为孽缘,何为良缘?凭什么来界定它们?
    可是,我发现我又错了。孽缘的黑色影壁上,依然没有我要寻找的答案。
    难道是……错缘?天,多么讽刺……我们会是错缘吗?当然不是!!这样世世相爱的人有多少,这样不顾一切相爱的人有多少?到头来,若仅仅给我们解释一个“错缘”,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灰色影壁映照我灰色的心情,我宁可上天是遗忘了我们这段情,我宁可月老是故意与我开玩笑……可分明的字迹高高在上,提醒我,这段缘不仅错,而且错得厉害,否则,何以高居榜首?同样是蝴蝶的缘分,为何有此悬殊?
    我强忍住泪,一字字地看下去,不长,仅有一世而已。找遍整座影壁,我再没看见接下去的故事。我不甘心,正欲再看时,已为时太晚……我被押解回地府,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没有说一句话。
    阎罗殿前,我只问了一句:“为什么……竟然是错缘?”得到的回答是:第一世,我们的相见本是对我们的惩罚,没想到我们竟固执地坚持轮回。天命难违,后世我们的相遇已是上天恩赐,本不应有,因此,姻缘石上记载的只有错缘一世!
    这就是事实吗?我差点晕了过去……手指的血迹刚刚凝固,一想到不久前固执地将我们这对错缘人放上良缘榜,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 * * 悠悠生死别经年 * * *
    我为自己私闯姻缘石付出了代价。其实对现在的我而言,轮回与否都不重要了。我甚至想到,我和他,这生生世世的相遇,别离,牵绊不断,是不是那两把剑在维系?如果没有那蝶衣再生剑的世世感应,我们是不是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关联?错缘,他错,我也错,世世相守是个美丽的谎言,骗了我也骗了他……我们彼此亏欠,又彼此偿还……当一切都结束了,梦也该醒了。
    我以为如此自己就可以放得下,可是我仍旧没有喝孟婆汤……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固执地坚持,可是我仍旧要求不遗忘,即使知道面临的将是什么……是错缘,也让它继续错下去……
    
    小楼的窗,透着柔和的光,丝竹不断,夜夜绵长。
    我悄悄隐藏着自己,只远远地看着那座小楼,即使只是听着若隐若现的声音,也满足。我努力判断着杯盏交错间他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混沌。一切的一切都如当初,物是人非的只有我。娇笑阵阵,是他那如花的美妾,轻盈起舞。我不忍听下去,却掩不住自己耳朵。
    
    我的铜镜,漂亮的铜镜。想当初,他为我细细描眉的情形,他说过“这辈子,我只为你画眉”。眼泪簌簌落下,多少年了,我没有流泪。
    长长的爪子,微微曲着,与丑陋的身躯不成比例地调和。黑色,在夜幕的掩映中,不会特别出色。从我漂亮的铜镜面上爬过去,它不敢多看自己一眼,多么丑陋的身躯!
    丑陋的身躯又如何?任何美丽都会有不复存在的一天。这就是今世的我,一只笨重丑陋的蜘蛛。它拼命结网,拼命捕食。任何狂风暴雨都会是对它生命的极大威胁,可是,这比起它内心的伤,却不知道轻了多少倍!
    是的,我宁可做只丑陋的,自食其力的蜘蛛,也不愿一辈子依附着一个只会让我不断伤心的人活着!或许是我长得实在恐怖,竟无意间吓晕了他那如花美妾。看着她那脆弱模样,我不禁有些怜悯,甚至忘了当初她是如何对我的。原来她也有脆弱的时候……当他赶到时,怒不可遏地恨不得我死去一千次。或许是我命不该绝,又或许是他气过头了,一剑竟没能杀死我。
    蜘蛛也会流血的,可它们的血是黑色,在人的眼里,或许那并不算血。他命人把我远远地扔了出去。
    从昏厥到苏醒,我一步步爬上树梢。整整爬了一个星期,三个月后,基本能行走,只是断了一条腿而已。他还没要我的命。心里的伤,却是一辈子不能抚平的!我发誓要报复,一定要报复!
    
    10年前,我如愿嫁给了我一辈子唯一爱的人。我以为我们可以死生锲阔,相守一生。无奈我不能为他带来一子半女,传宗接代的观念不能容许我们成为彼此的唯一。7年前,他纳入一小妾。1年前,在我不觉察间卷入地位之争。我被无辜推入井中,他知道后竟不发一言。9年夫妻情分,竟如薄纸一张!
    转世时,我仍旧眷顾着这份情,阎罗说如果我不能斩断这情丝,就不得转世为人!我选择做了一只丑陋的蜘蛛。我有一只毒针,只要把它扎进这负心人身上,我就解脱了。
    一年了。我还是没把它扎进他身子,反而是被他再伤得体无完肤。如果下一次再失败,我就注定永世不得超生。我告诉自己,是因为没有把握机会,下次,一定成功!!
    
    机会来了。在他外出的日子里,他那如花小妾勾搭上一年轻后生,欲灌醉他后。席卷家私而逃。他醉了……我的机会不是也来了么?
    我就这么静静期盼着,在窗外聆听他夜夜笙歌。
    那一天,他真的醉了,可是,偏没有醉得太厉害,在最不应该醒来的时候朦胧起身。我已经慢慢将身躯移向他头顶的梁柱。
    小妾的惊呼,他朝后生扑去,后生举刀……机会来了,我毫不犹豫从梁上坠下,抖开我编制已久的网……
    
    一声惨叫,……我的毒针深深刺进去,后生仰面跌下,一双眼睛惊恐地瞪着!他仿佛呆住了似的,愣在那里……一只丑陋的蜘蛛,差点被他一剑夺去性命的蜘蛛,竟在这一刻,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
    我闭上眼的那一刻,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我一度以为自己不会流泪的……原来,蜘蛛,不仅有血,还有泪……
本不该有的相遇,仿似一只蝴蝶,生生被钉死在浮世里,痛的,苦的,飞不起,却是那样无怨无悔,情至此般,也只余罪孽,不离,不弃,长相随。
离线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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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2-09-27
九世轮回 之 天可怜鉴

    猛地睁看眼,发现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浩淼无际,犹如夜空,但又完全没有暗夜的黑色。到处是一片灰蒙蒙的,透露着慵懒的颜色。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更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到这里,只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累。闭上眼,我又沉沉睡去,似乎梦中可以找到我要的答案。
    
    雪白的纱衣,轻轻将我裹入其中,长袖盈盈任我舒展。花间草上,处处是我翩跹的身影,穿云过柳,对我而言简直易如反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感觉如此自由,似乎有些异样超越的感觉。
    我很快乐,仿佛从没有如此地解脱。我想大声地喊出来,我想把快乐和世界上所有的人分享。
    
  * * * 凄冷的红盖头 * * * 
   这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方。集市日日人潮汹涌,熙熙攘攘犹如年节,小贩地叫卖声,店里小儿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不已。我拉住每一个路人,想告诉他们我的欣喜,可是他们仿佛都听不见我说话,并没有因此而驻足。我诧异,我惊讶,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远远地唢呐声,吹进人们的耳鼓。人们纷纷退到道路的两旁,观望这由远及近的队伍。这应该是个嫁娶的好日子吧,迎亲的队伍长长地延伸着,怎么也看不见尽头。一定是大户人家小姐出嫁,真想看看她的模样,一定是很美很幸福的吧。我的好奇心控制不住脚步,就随着队伍这么走下去。
    雕梁画栋的外观,足以证明房子主人的身份是多么显贵。迎亲的队伍停在了院前,唢呐停止了它们方才欢畅的声音。这时我才发现一件很奇特的事情,气氛完全不如我想像的那样热闹,甚至,甚至不如我刚刚走过的集市。没有宾客满堂,没有高朋满座,甚至没有下轿,拜天地,入洞房等等繁冗的仪式。除了大红绸结成的彩球能够证明这里的确在办喜事以外,一点其他迹象都没有。
    花轿绕过了显得有些阴森的大院,七弯八拐地进了一座小小别院。环境倒还雅致,但即使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还是不免显得异常冷清。轿夫放下花轿就离开了,没有丫鬟的搀扶,没有任何人迎接,更别说一句祝辞。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仅仅是一顶空轿子。我轻轻掀起轿帘,一个头顶大红盖头,身着锦衣刺绣凤冠霞帔的女子正端坐其中,一动也不动。
    我就这么陪着她,等啊等,始终没有听见她一丁点声响。我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一个木头的塑像而已。大约一个时辰以后,终于有个老嬷嬷走出别院的小楼,冷冷地打起轿帘,一句“恭请新夫人下轿”,说得面无表情,哪里有一丝“恭”的神色?
    没有人的搀扶,新娘颤颤地走出轿来。或许是鞋子不合脚,又或许是她方才一动不动僵了许久,每一步看起来都是那么辛苦。嬷嬷丝毫不理会这些,甚至低低地嗤笑一声“嗬,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吗?”我有些看不过去了,走上前掺住她,可她还是险些跌倒。一瞬间,我仿佛醒悟过来,为什么我能轻易地走进这院里来?森严的守卫并没有拦下我,难道…………我不愿再想下去,此时此刻我的心全放在着奇怪的新娘身上。虽然我很清醒地知道,现在的我,丝毫不能帮助她什么,只能为她祝福,为她祈祷而已。
    
    “揭下盖头吧,现在没你的事了。”这是老嬷嬷最后仍下的一句话。华美的锦帐,长长地垂到地上,红烛依然在燃烧,偶尔滴下一两滴眼泪。新娘静静地坐在锦帐前,一动不动。许久许久,她才伸手,轻轻揭下大红盖头,很慢很慢的样子,仿佛是在留恋,留恋这一生只有一次的时刻。在盖头滑下她脸颊的那一刻,我清晰地看见一张梨花带雨般温和柔媚的脸,细致分明的五官,薄施粉黛仍然掩不住苍白憔悴的脸。我以为我会看见她的眼泪……毕竟,女人一生一次的出嫁竟如此草草收场,换作是我也不会甘心的。可是我却错了,不知是她眼泪哭干,还是早已习惯被冷落,我只看见她静静地取下凤冠霞帔,脱下大红嫁衣,换作日常便服。她仔细地收拾着每一件佩带的首饰和衣服,一副副,一层层地整理好,放进柜子。尔后,仍旧坐在床前,直到东方泛白也还是那一动不动的样子。
  
    接下去的日子,她仍旧是很平静地过。虽然别院依然冷清,但仿佛这更合她的心意,至少胜过其他人的白眼吧。人情如水,冷暖自知。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关心她的一切,难道真是闲来无事?其实我可以很轻易地进驻她心里,究竟为何,一探便知,但我没有这么做,我只是想慢慢地,静静地了解她的故事。
    每天,我都远远地看她细致地装扮着自己,从眉到唇,均匀的色彩,温和地掩盖住她苍白的脸色。除了每日必向公婆问安,换来些白眼而外,她几乎不踏出院门一步。我很惊讶她为什么可以如此沉静,换作是我,闷都闷死了。我每天照例溜出去闲逛,黄昏时分再回到那处清幽别院。她每日的“功课”除了问安,便是女红刺绣、琴棋书画什么的,安静得仿佛这院里根本没人住。嬷嬷每日按时送些饭菜来,其余时候也差不多就她一个人呆在这里。我觉得她很孤单,莫名地有种留下来陪她的冲动。还有一件让我很疑惑的事,她身为新娘,我怎么就从没有见过那位多日来从未露面的“新郎”?
    
    * * * 神秘的铜镜 * * *
    原本我也不知道这种单调的日子会持续多久,偶然的一件事情打破了我不打算进驻她心里的初衷。
    每天清晨,她都会很早起身,然后坐到那面视为宝贝的铜镜面前仔细梳妆。而梳妆完毕,她都会轻轻扣上它,仿佛不愿尘埃过多地染上它似的。那一天,她也是这么梳妆来着。正当她打算插上最后一串珠箔时……小丫头跌跌撞撞跑进来说老夫人要见她,说是少爷不行了……我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激动,完全打破了往昔的沉静。来不及梳妆完毕,来不及扣上铜镜,她的脸色更加惨白,刚刚上的妆完全失去了效果。她就这么奔了出去。
    眼见她的身影以如此快速消失在视线尽头,我几乎惊呆了。愣了好半天回过神来,竟意外地发现铜镜躺在妆台上。我慢慢走过去,想看看这铜镜究竟有什么魔力让她如此珍视,但不知为什么,始终很是犹豫。手指触到它边缘的那一刻,又立刻缩了回来。我的心很乱,莫名的复杂情愫刹那间充斥着整个思想。
    后来想想,如果当时我遏制住内心的好奇,下决心掉头就走,那么,我的生命或许将从此改变。然而,就是因为我没能制止事情的进一步发展,所以……所以……唉,世事就是这么无常。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好奇心的诱惑,伸手拿起了那面铜镜。铜镜离我近了,更近了,我的心狂跳不止,我预感着将越来越接近一个秘密,一个我不得不去知道的秘密……
    
    * * * 重病卧床的男子 * * *
    这是一间比那洞房更华美的屋子。屋子里充斥着重度草药的味道,几乎熏得人睁不开眼。
    青色绸锦厚厚地笼成一团,把帐的内外隔离成了两个世界。帐内,一个男子痛苦地呻吟,低低地喘息,仿佛窒息时垂死的样子。我已经不能想像他之前的模样了,但想必也是少年英俊的;可现在,我眼前仅仅是残存着一具即将流逝生命的躯壳,皮包骨头,不成人形。
    他嘴唇蠕动着,喉结艰难的动了一下,仿佛想说出些什么。床前坐着个中年美妇,早已泣不成声,“儿啊,你可不要吓娘……你这样……叫娘怎么活下去啊……”“娘……我……小蝶……”看情形,这男子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这么拼拼凑凑的几个字都似乎用尽了他的全力。“小蝶?小蝶……你都这样了还放不下她?……你怎么没有为娘想想……娘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啊……”
    美妇身旁的一直沉默的中年老者终于打破沉默“都这样了……就让他们见上一见……也算了吾儿的心愿吧,说不定……”美妇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见?见了就会好起来吗?当初也是你说让步把她娶进门,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可是呢?你倒是把你的奇迹给我看看啊?……说不定?说不定什么……到这时候了你还想我再让步吗?”
    病榻上的男子忽然剧烈咳嗽,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病榻前若干人等顿时慌了手脚。“见吧……见吧……活该她是我这辈子的克星!”美妇咬咬牙,一边淌泪一边恨恨地说。
  
    她跌跌撞撞地闯进那间充斥重度草药的屋子,满眼的悲伤却被美妇恨恨的眼神生硬地挡了回来……无法掩饰,又无处躲藏。她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怯怯地叫了一声“婆婆”。美妇快喷火的表情,被卧床男子有气无力的声音治住了。
    “小蝶…………你过来…………”
    她仍旧很犹豫地,迟迟不敢挪动半步,含泪地眼不时小心翼翼地瞟一下美妇的脸。
    美妇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叫你呢!!!还不快去。。。。。冤孽!”说完恨恨地离去。中年老者无奈地声音:“好自为之……”说罢也离开了。
    偌大的屋子,华美精致,执手相对的人儿,竟无语垂泪。低低啜泣的声音盘旋在四周,久久不肯散去。她扑倒在床前,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这样这么自己??你说过,会永远爱我…………难道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吗?”
    “小……蝶……,我对不住你…………我曾说过,会…………永远疼惜你,给你…………一辈子的幸福…………竟不曾想,这娶你,是害了你一辈子…………”
    “…………相公,别这么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你……恨只恨造物弄人…………我一直认为,能嫁给相公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是小蝶这一生最满足的事…………答应我,别胡思乱想好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上天会被我们感动的…………”
    “对不起…………我恐怕不能陪你一生了…………今生最大的遗憾,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别……”她绝望地掩住他的嘴,“不…………不要说什么来生,这一辈子…………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即使,即使我们不能相见…………我只要知道你好好地活着,也足够了………………只要我们心里有对方,上天也会感动的,你说……对吗?”
    “别怪我娘…………她……”
    “别说了,我懂的,我能理解婆婆的心,我没有怪过她……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男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生动的笑容,是唯一可以证明他还活着的表情。
    
    紧闭地窗外,美妇漂亮的眼里充斥着泪水,却仍旧生硬地压制着她真实的表情。中年老者无奈地摇头,离开。
  
  
    * * * 不堪逃避的往事 * * *
    握住铜镜的手,无力地下垂,再下垂…………如果不是我现在的身份,恐怕铜镜早被摔碎了。我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来去自如地穿行,我更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留恋着一女子的身边,久久不愿离去。
    镜子里映射出的是我朝夕相对的影子,一抹如残血夕阳般血红美丽的影子。偶然间,她没有合上铜镜;必然地,我知道我和她一脉相承的关系……我无法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一个或我或她都无法接受的事实,但这又是我不能逃避的真实。自始至终,我竟没有单独存在的价值——我和她,原本一体,而我,仅仅作为她的精神,她的灵魂,她前世的记忆而存在。
    我痛苦,我崩溃…………一直以为可以做个无心的旁观者的角色,为他人能伤,却无己伤。到头来,竟成了这场戏的主角?我若不能入戏,恐怕便是上天这“杰作”的缺陷吧??所以,他努力创造机会让我入戏,让我无法重获那份自由的轻松………………我无处躲藏,便不能逃避。
    
    我要揭开这秘密,于是故事便有了结局。
    我进入她的体内,形神合一。没有人逼我,但我知道这是必然的。因为我的好奇心,因为我的责任感,我不得不被迫饰演上天注加给我的角色,他知道我不会让他失望,他要我给这故事一个结局。
    
    
    感应合一的同时,我的脑海里闪现出过往的种种,八世轮回,再生和蝶衣是怎样苦苦相守,求上天给他们一段圆满。可惜造物始终弄人,天意终究残忍,只有一世的情缘,即使再求数世也不会感动他一点点仁慈心。公正,有时候也是无情的代名词。所以他们一次次错过,一次次伤痛欲绝…………天灾,人祸,找尽了种种借口。我开始觉得上天只是在作弄这对有情人了,我的心竟无比平静,仿佛真站在一个无事人的角度上了,这恐怕会让他失望了。
    他以为我的入戏,必将这结局演绎得轰轰烈烈,让世人都看到他的杰作…………可是,我究竟是让他失望了吧。
    看完这一切似乎该是属于我的故事,五味杂陈的心竟综合得无比透明。
    
    
    丧钟敲响在下一个清晨,雪白的素缟挂满整个华丽的府邸。灵柩中的男子,带着极其安详的表情。
    雪白的麻衣裹住她娇小的身躯。没有眼泪,没有痛苦的表情,没有大家预料中的殉葬之举,在他下葬的第二天,悄悄离开这个华丽却充斥着压力的府邸。
本不该有的相遇,仿似一只蝴蝶,生生被钉死在浮世里,痛的,苦的,飞不起,却是那样无怨无悔,情至此般,也只余罪孽,不离,不弃,长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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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2-09-27
九世轮回 之 生系所恋

??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感受着他一下下敲打在我身上的疼痛;没有眼泪,心甘情愿地陪着他。我不知道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还是不是能像这样看着他,我只知道,多一刻,便是一刻了。。。。。
  
   * * *
  夕阳西下,霞光将天边映得血红,再渐渐淡去。此时正是,喧嚣散去,一切妖娆的色彩都将在黑夜的笼罩下失去它白昼里的诱惑,夜,让人无力,涣散。极至的宁静淡泊映证着极至的脆弱孤寂。
  然而,这一切一切的悲欢离合,生死契阔,都只属于和我遥遥相对的那个世界。我的世界,没有疾病,生死,疼痛,伤心。。。。如果,如果不是一句戏言,或许,一生与眼泪无缘。。。。。
  
  我的母亲,便是掌管天界生死大权的父亲最正式的妻子。尽管父亲妻妾成群,儿女众多,而真正为我母亲所生的,也只我一个女儿而已。整个天宫,将相奴仆,无一不对我和颜悦色,俯首频频,在他们眼中,我的血统——这个无法忽视的问题,就像官阶品级,是绝对不能逾越的,无疑是众多姐妹中最高贵的,尽管,我只是个女儿。
  
  自记事以来,除了母亲的偶尔斥责,几乎没有人敢大声和我说话。记得小时候,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玩耍,偶有纷争,父亲必是力佑着我,这样。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孤独一人。由此养成的飞扬跋扈,好强专横已经让宠溺我的母亲很是头疼。我好强,我独断,只要是我说对的事情,没有人敢说是错,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父亲总认为我是小孩子,总说长大就会懂事的。可是,我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仿佛是与生俱来,我能随心掌控粉饰天色的霞彩。我喜欢那些鲜艳的色彩,缤纷而富有生气。司霞仙子是个尽职的女官,清晨,黄昏,她都是一丝不苟地履行她的职责,将一朵朵云霞,一道道织锦布满天际,宣告一天的开始或结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是我最最亲近的人,如果说天宫里还有我与之客气谦逊的人,那么也只有她了。在我心里,她就是那些鲜艳夺目的化身,总能平复我焦躁的情绪。最爱看她,挥袖洒下那些令我心动的色彩,汇成一道道织锦;由于那生俱的能力,偶尔我也瞎胡闹,把这些漂亮的织锦弄得乱七八糟,不堪入目,没有彩霞相伴的天空,不是大雨滂沱便是沉郁落寞。
  
  其实我是害怕孤独的,偏偏所有人因怕触怒我而过分唯唯诺诺,言听计从,这样不仅没有让我焦躁情绪缓解,反倒越演越烈,除了无来由地发脾气,更是动不动地摔东西,满地狼籍于我而言,简直成了家常便饭。于是司霞宫便成了我唯一钟爱的地方。
  母亲常说,悔不该将我生于那火红云霞满天的时刻,或许是那注定我火暴的脾气,与我温婉外形格格不入。最爱那耀眼绚烂的红,鲜艳得如同血液地汩汩流动,刺痛着眼,灼烧着心情,孤僻张扬的性格造就了这一特殊的嗜好。从我记事以来,大概就没有与素雅共处一室的记忆。大到寝宫亭台楼阁的建筑,小到疏笼纱幔,着衣佩饰,无一不浸染这刺眼疼痛的色彩。
  我想,淡雅的天际,如果没有这团火焰燃烧,将会宁静许多。
  或许是孤独太久了,我开始害怕一个人独处的时刻,但多年的高傲自负,我怎肯将这脆弱暴露众目之下?于是借口与司霞仙子投机,便强烈要求搬到司霞宫。虽然这也是事实,但究竟又为我找到个每天呆在那里的借口。母亲知道每从那里回来,我的心境必宁静许多,便也准了。至此,我与司霞仙子便也姐妹相称。事实上,她比许多我同父的姐姐更像姐姐,对我的不卑不亢,让我对她人格又多了几分钦佩,我需要这样平等的交流。
  在司霞宫的日子,便是我天宫中最快乐,最自如的时光。
  
  每日清晨黄昏,霞姐姐都带我驾车外出,点缀着满天云彩。亲眼目睹人间的日出日落,看着一群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虽有疾病灾难,生老病死,但并无我从前想象中的那样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安静地劳作,快乐地生活,一切都是那样怡然自得。尽管偶尔目睹一些悲伤的事情,但那悲伤的感觉对我是麻木的,悲伤是他们的,我只是个看客而已,一个根本不存在于他们眼中的遥远的看客。
  霞姐姐同情得看着我麻木的神情,她神思的模样有些呐呐地说:“其实。。。。有的情绪,无论是快乐或者伤心,无论人或神,都是有权感受的。。。。尽管人类羡慕我们没有死亡病痛的威胁,但他们却有着神不能有的自由。。。”
  我有些不解她似是而非的含义,她有些欲言又止。好奇心催我追问下去,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回程的路上,她告诉我,人有七情六欲,但神却不能;被七情六欲打动的神,就是动了凡心,动了凡心的神就不该再是神了,等待他们的将是轮回之苦,一世,或者几世的轮回。我问她什么是轮回,她说轮回大概就是要遭受凡间生老病死,许多灾难和磨练,那些轮回的神们,将失去他们本身的法力,去到地狱受刑再转世,转世或者可以做人,又或者只能做些花草虫豸。不过,被贬斥的神,大都能做人,只不过,做得很苦,尤其是因动了凡心而被贬斥的。。。。说到这里,她又停住了,眼里有些凄然的神情。无论我怎么追问,她都不再开口。
  
  回到司霞宫,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布置下一片织锦,她说,也该让雨冲刷下界了。“看到雨。。。。她该知道我在想她的。。。”她这么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来。这一次,没等我追问,她就说要给我讲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一个关于轮回的故事。。。。。
  
   * * *
  
  对如今的我而言,这早不仅仅是一个故事,甚至一想到那点滴便有种泪如雨下的冲动;而当时,有的却只是有些玩劣的性格,甚至有些不信任般地恶作剧心理。这个故事,便是再生和蝶衣的“九世轮回”。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的,是霞姐姐讲述这故事时的神情,未语泪先流。。。。。
  
  “曾经的司霞宫,也并不是你当初所见的冷清。那时候这里的常客,是个能播洒快乐的孩子,对我也是特别依恋。她就是蝶衣,是天界的司蝶仙子。那时候的她,跟你倒有几分相似。当然。。。并不是个性相似。她是个很宁静的姑娘,虽然偶尔也小气一下,但从不发脾气。跟你一样,她也叫我霞姐姐,而我总是疼爱地摸着她的头,称她蝶儿。她喜欢静静地看我布锦,偶尔也与我分享她的心得,她的思路。淡淡的紫,柔软的鹅黄,悦目的海蓝,都是她钟爱的色彩。那时候的我,配色的心情完全和你一样,认为霞彩就需要那些刺痛人眼的红,才能提醒人们它的存在,鲜艳得如火灼烧。蝶儿便欲用她灵巧的心思带我走出这个思维的误区,于是,在一日偶然离开司霞宫后,她用蝴蝶的色彩映成一道我前所未见的美锦,美得我瞠目结舌。那次以后,我便相信,绚丽并被妖艳,一味地鲜艳并不一定取得相当的效果。
  呶,现在我布锦的思维,很大程度受了她当初的影响。”霞姐姐讲到这里,停了一下,嘴角轻轻牵起些许微笑,完全沉浸在对当初的回忆中。我有些羡慕她这样的神情,那是我从不曾有的感受。
  “那现在呢?为什么没见她?我好象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
  霞姐姐并不理会我的追问,自顾自地讲了下去。“蝶儿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天后娘娘——也就是你的母亲,格外疼爱她,也格外信任她。那时候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你的母亲就如现在疼你般疼她,能得如此宠信,也算是一种福分吧。。。。但如果,如果不是你母亲的特别信任与疼爱,后来也就不会是那样的了吧。。。。”眼泪又一次溢出她的眼眶,几乎不能自持。
  
  我很难猜测她是在怎样的心情下给我讲完这个故事的,但当初有的也只是好奇心而已。
  “你的母亲,有心提拔蝶儿到她身边,而非仅仅做个司蝶仙子。天界有道不成文的规矩,所有的仙子们,到一定的年龄后都将下放到人间,经受一世轮回。用他们的话说,经受历练破除七情六欲而不受其苦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神。
  你母亲相信蝶儿一定能经历那一关,便自做主张为她安排了戏剧性的一生,甚至连蝶儿回天界后将升任众仙子之首的典礼都开始筹备了。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你母亲很自信地能快快接蝶回来。
  
  俗话都说,天意如此,然而蝶后来走的路,在你母亲眼里便是逆天而行。也不知究竟是蝶太经不住考验,还是那个叫再生的男人太痴情,又或者是你母亲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蝶选择的是九世轮回,只求和再生在一起,哪怕仅仅是一辈子。。。。为此她放弃的是天界的一切。你母亲盛怒之下,让她世世痛苦轮回,九世?即使十个九世也不能消除你母亲心里的愤怒,她想不通,凭什么一个男人就能带走她最最疼爱的蝶儿,她如此寄予厚望的蝶??宁可经受无尽的痛苦也坚持不喝孟婆汤,不回到她身边接受这衣食无忧的享乐生活!她左右着天界的生杀,左右着人间的离别,却始终左右不了蝶的思想。于是她一世世地让他们分离,经历着摧毁人意志的生离或死别,为的就是让蝶回头,让蝶醒悟。她说只要蝶回到她身边,她可以不计较以前的任何错,甚至可以让再生世世为官,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是她还是选择了轮回?”
  “不错!这点我都相当意外。温驯可人的她,竟然在这时候表现的是异常的倔强。她说可以永不归天界作为对她的惩罚,但求一世在一起,即使魂飞魄散也不后悔。
  最后一次见她时,我曾问过她,有没有想过九世之后也不能在一起。她笑了笑,说,‘霞姐姐,其实我知道九世的轮回也未必有结果,不过没什么,阎罗与娘娘既然承诺了我九世的轮回,就一定能让我和他同处一界,或者相见,或者不见,又或者相见但并不相识。。。。那都不重要。。。只要,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好。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坚持不喝孟婆汤,越是痛苦越能刻骨铭心。。。这些,都是我从前所不知道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所谓的刻骨铭心是什么,或许真如她所说,不经历着,是不会明白的。
  下界接受历练的仙子们不少,接受金钱生命感情种种诱惑的也不少,但都陆续回到天界了,我想,那一定是没有感受那所谓的‘刻骨铭心’,又或者他们没有真正参透那种所谓的‘感情’。蝶儿坚定的神情,微笑的从容,让我明白多说无益,也就是那一天,我重新认识了从前总被我当作孩子的她,说真的,我开始很佩服她了,至少我,是没有那种勇气的。
  ‘霞姐姐,我会想你的,看到满天的云霞,那是提醒我曾经一起布锦的时光。。。。。’蝶的眼里盈盈的都是泪,我抱着她,‘蝶儿,没有云霞的日子,是我伤心地呼唤你。。。。你能听到吗?’。。。。。
  那一天,我们都哭了;那之后,我便和她永诀了。”
  
   * * *
  当时,很不解蝶衣的举动。什么是痴情?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能得到,她之所以没跟再生在一起,就因为她不是我。我很自负地认为,如果她是我,他们早在一起了。
  虽然这么想,但不能动七情六欲这毕竟是天界戒律,无论我多么嚣张,多么无视天规,对这些祖宗立下的规矩还是不敢轻易冒犯的。加之我对所谓的“感情”更是一种纸上谈兵,完全没有丝毫感觉,如同我直面下界的悲伤,只是一个遥远的看客,内心却没有丝毫触动。真正引起我好奇心的还是霞姐姐的这个故事,也可以说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角,让她和我母亲都为之心疼惋惜的蝶衣。
  “那他们每一世都轮回了吗?没有背叛,没有离弃?他们还认识对方?”
  “如果有背叛,有离弃,蝶儿早回来了,你母亲不是说过吗,只要她放弃他,立刻接她回天庭。”
  “那么那个叫再生的男人呢?他没有忘记她?”
  “或许是冥冥中的灵犀吧,他们都还坚持着,一世世轮回,又一世世相聚,错过,生离死别……”
  看惯人间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为着功名、利益,酒色,出卖朋友,背弃恋人,那世界在我眼中早已形成不堪的面目,所以我不解蝶衣为什么宁愿选择留在那个肮脏的世界。我信蝶衣是这么个奇女子,但我认为这是因为她是神,所以她痴情,用纯无暇渍的心换取她认为值得的“感情”;而那个叫再生的男人,一定是欺骗她了,一定会背叛她的。我不相信,属于“人界”的生灵会有如此的感情。我主观坚持认为他对蝶衣的感情只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诱惑和挑战,所以他死心塌地,我开始有些同情可怜的蝶衣,被蒙在假象里还固执地为他受苦。
  我的观念里,再生是人,他活该经受所谓的轮回,能做人就已经很不错了;而蝶衣不同,她是仙子,拥有尊贵的地位,像我不同于其他兄弟姐妹的血统,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尽管素未谋面,但从霞姐姐的话语中,我几乎可以肯定,她是我在天界能相交的第二个姐姐了。出于一种好奇,一种恶作剧,更是一种挑战“不可能”的心理,我开始盘算着一个有意思行动。。。。。
  
   * * *
  “什么??你说你要‘救’蝶衣?”
  我不屑一笑,“霞姐姐,我知道这个行为算是胆大妄为,但我真的不想看到她受苦,或者说。。。受骗吧。。。”
  “受骗??怎么见得?”
  “这个你就别管了,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心里偷着乐呢。如果能让蝶衣重新回到天界,母亲该对我刮目相看了,省得她总是对我唉声叹气好象很不满似的。
  “恩。。。。你打算怎么做?”
  “我相信他们这所谓的轮回是双方的,若有一方离弃,母亲必有充分的理由接蝶衣回来。”
  霞姐姐仿佛明白我的想法似的,但仍旧不敢赞同地持怀疑目光盯着我。我知道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是我就是个孩子,什么事都做不好只会捣蛋的孩子,当然,我也有意留下点悬念,让她们对我也有新的认识!说到底,其实我把这事当作一个根本没有挑战的游戏,我相信,只要是我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提到蝶衣的时候,母亲脸上仍是掩饰不住的悲伤,愤怒的时期早过了,现在的她也就是巴巴地等着蝶衣回来。她的想法和我完全一致,不相信世间有如此痴情的男人,她很心疼,疼的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竟然不相信她的忠言,她害怕看到被情所伤的蝶,即使那时候她会责怪她是自作孽,但究竟还是疼爱多余责备了。
  “我没想到这孩子脾气竟然这么拗。。。。多少年了,几世了?我都克制自己不去想了,但脑海里还是时常浮现那个万蝶翩翩的时候,迎风起舞的她,多么招人爱,多么让人疼。。。。。”母亲回忆的神情,莫名地有些痛苦。
  尽管如此,当我提出我的想法时,母亲还是强烈反对。她是怕了吧,从前的自信恍然间让她觉得有些盲目。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几乎是她心里第二个蝶衣,她自然不肯下这个赌注。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母亲也知道,凡是我决定的事,便意味着没有人能改变,包括我威严的父亲。于是,他们也只能反复地叮嘱我切不可卤莽行事。
  
  不知是冥冥中的定数还是我荒谬的理论,我就按照这条自己既定的路走了下去。其实神也一样,当他经历命运的时候,当他莅临人界时,他便不再是神,完全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无法预知将来的路。
  当脚踏上那片陌生的领域,当神力尽失,不能不说有那么几丝惶恐。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加之清楚自己的使命并非经历灾难而来,因而也很快释怀了。
  有母亲的暗暗相助,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这一世的再生。这一下更印证了我当初的想法,蝶衣之所以不能跟再生在一起是因为她不是我,如果她也得母亲如此帮助,哪里用得着世世轮回而还要辛苦地在每一世靠所谓的感应、灵犀去寻觅对方??
  
  
   * * *
  初初见到这一世的再生,我很难相信这就是那个令蝶衣痴情几世的男子。落魄的模样,形消骨衰的身段,几乎是难以抵抗一阵强风的侵袭。但透过他沧桑的身影,我几乎可以猜测曾经他也曾英姿煞爽过,曾经武功深不可测的常春岛门主,曾经战功赫赫的将军,当然也曾有过落魄。但无论是他显赫时或落魄处,究竟也没有一点可以让我觉得吸引之处。所有权势武艺,无一不是一个神仙可以具备的啊。换言之,做一个仙子的蝶衣,这一切能拥有的远在再生任何一世的显赫之上。然而,究竟是什么让她宁可放弃仙子的尊贵,下许一个凡夫俗子,还为他吃尽苦头,甘来之日遥遥不及。。。。
  
  我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无非就是让再生接受诱惑,离开蝶衣;让蝶衣醒悟,重新回到天庭,不要再自作聪明地为他受世世轮回的苦,当然,也是了去我母亲心头一个结。
  除了娇纵自负,飞扬跋扈,我相信自己还是有个聪明的头脑,我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充满自信,甚至,也可以说是自负。我不相信会失败在任何事的面前,除了我有个任我为所欲为的父亲,更是对头脑的肯定。
  
  我知道,要进驻他的思想,首先必须进驻他的生活。利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他相识了。
  我强迫自己接受那种平民式的生活,其间种种委屈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叙尽的。渐渐地,我逐渐察觉到自己的改变,从当初的刁蛮任性到后来在他面前毫无脾气。我相信他是用一种人格魅力在改变我,好象他也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糟。
  尽管如此,我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步步实施,目的就是唤醒蝶衣。这一世,母亲把蝶衣安排成了一个看客,遥远地看着这即将发生的一切。我知道这是母亲对我的信任,她相信我能成功,她相信我会带着蝶衣回到她身边。。。。。。
  
   * * *
  。。。。。。
  
  
   * * *
  不用一世,结果就很清楚地呈现到我们面前。直面这结果的,除了霞姐姐和母亲,最需要正视它的,莫过于我和蝶衣。两个个性迥异的女子,沉沦在同一个不需言说的结局里。
  在切身感受到“刻骨铭心”之后的我,走上了和蝶衣同一条路——轮回。
  不同的是,她的刻骨铭心是两心相许,而我,仅仅是一相情愿而已。我终于明白蝶衣那不顾一切地选择轮回的原因,那不是世俗的显赫尊贵更不是衣食无忧的享乐能代替的,一世,几世,若能得此一痴情人,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呢?当我明白那种义无返顾之后,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条背离母亲的路。或许可以说我是个不肖的女儿,但我究竟是为自己安排了一次生命,做了一次自己,尽管。。。。这个决定只是单方面的。我没有奢望过他会爱我,如果他会爱我,或许我就不会选择留下,打动我的,正是他对蝶衣那种不离不弃的感情。而我,只愿意做个看客,一个静静的近距离的看客。。。。。
  我第一次低下从前引以为傲的头,我求母亲允许我的轮回,成全我为自己选择一条路的心愿。义无返顾的神情,不容置疑的坚定,母亲再一次让步。。。。。耳旁萦绕的是母亲悲戚的声音“情。。。。你让我失去了两个女儿。。。。”
  
  霞姐姐唯一隐瞒我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桩事了。我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会对蝶衣产生莫名的好感了。
  我开始知道自己当初错了,她也可以是我,她也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但是她选择了她自己的路;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也可以选择自己愿意的路。
  离开霞姐姐的那一天,我说:“我会想你的,像当初我姐姐想你那样。。。。”霞姐姐抱着我,“如果有雨,那是我在思念你们两姐妹。。。。。”
  
  
   * * *
  夏日炎炎,他负手而立,闭目沉吟诗书。
  踱到池塘边休憩,微风阵阵,吹皱一池碧水。荷叶平平铺满整个池子,莲花庸懒地绽放其间,仿佛躲避烈日的侵袭。
  一簇耀眼的红色鲜艳地吸引着他的视线,刺得眼有些疼了。阳光的直射更它让傲立其间,与其他纯白的色彩形成强烈反差。
  那是一侏漂亮的红莲。
  “我说过要做一个看客,一个近距离的安静的看客,不打扰他们的生活。不同的是,这个看客能看懂人的心,亦会因他们的悲喜的心潮起伏。”
  
  
   * * *
  我在陪他等蝶衣。
  其实做看客真的是很好,至少每一世都能看着他,不用漫长的期待,更不用凭着灵犀去寻找。即使。。。即使。。。是在他眼中没有生命的东西。。。。。
  他闭目打坐念经,一手握着法器佛珠,一手敲打着我。“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鲜红耀眼的漆从我身上层层脱落,又露出下一层,每一层都是如血的鲜艳夺目。然而在他眼中却都只是空无一物的样子,真正做到如菩提无树明镜无台般的空明。如果说他心里还有什么,那一定是世世不变的那个影子。
  
  这一世,怕是又不能等到蝶衣了。但只要能这么陪他等着,于我,也就够了。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感受着他一下下敲打在我身上的疼痛;没有眼泪,心甘情愿地陪着他。我不知道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还是不是能像这样看着他,我只知道,多一刻,便是一刻了。。。。。
本不该有的相遇,仿似一只蝴蝶,生生被钉死在浮世里,痛的,苦的,飞不起,却是那样无怨无悔,情至此般,也只余罪孽,不离,不弃,长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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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2-09-27

我们用一辈子的时间
织这生死爱恨的网
也用这一辈子的时间
解那生死爱恨的结
本不该有的相遇,仿似一只蝴蝶,生生被钉死在浮世里,痛的,苦的,飞不起,却是那样无怨无悔,情至此般,也只余罪孽,不离,不弃,长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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