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权所有:hyyjym 原作 提交时间:16:16:03 10月10日
我对她,是始终充满玩笑与嘲讽的.
这主要集中于她的相貌.比如她今天留了一头直直的长发,四下的披散下去.我会说,阿星,如果再加上应急灯的照射,黑暗的夜里你准能成功的模仿贞子.于是她便嘿嘿的笑起来.对呀,如果把我的照片挂在脖子上还能避邪呢.她眨眨眼睛又大笑起来.再比如我常常对她说,阿星,其实你的相貌还是有很大优点的,那就是让你很安全.她先愣了一下,继而又嘿嘿的笑起来.是呀,我长得这么丑谁还会来侵犯呢,哎呀,我真是幸福呀,可以随时穿暴露的衣服了.其实,在相貌由于遗传等不可抗拒的因素先天存在缺陷的人面前,你是不应该直指其弱点的.至少,你也应该采取诸如你的领带拉链开了这样委婉的方式.尤其对女生更应该如此.她们从来都是把相貌放在第一位的.我曾疑心孟子的”生有所欲而所欲有胜于生者”就是针对女人的这种心态来说的.但我一直认为阿星是不应该归类于女生的.这倒不是说她拥有飞机场或男人脸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容貌.而是说她的性格很像一个男孩子.因为在我每次对她的不漂亮进行千百次全方位立体式高密度的毁灭性攻击后,她仍旧那样看着我,继续的嘿嘿傻笑,甚至还和我一唱一和起来.真让人怀疑她的传入神经是否发生了什么颠倒性的紊乱.
于是我们很快的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并且无话不说到很多不应该说的话.我常会给她讲听到的荤段子.就像有一次某位马大哈同学在校友录上坦言自己的爱好是吹萧这两个伟岸的字.我当时就把这个笑话讲给她听,她立刻嘿嘿的坏笑起来,嘴巴张大的可以把你的头吞下去.我便也心照不宣的坏笑起来.我们就这样默契的笑着完全无视男女有别的金科玉律.因而我也常常的对她说,我们完全不是朋友反倒是对哥们儿.她便会不失时机的拍拍我的肩又抚掌笑到,是呀,我的好兄弟.在那之前,还没有一个女生能拍到我的肩膀.
我这个人从来都是把爱人与朋友在异性中分得很开的.我一直认为只有美女才能成为爱人而也只有恐龙才能成为朋友.这与我自视优越和清高的个性是分不开的.正如<<离骚>>所言: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正兮,纫秋兰以为佩.我也一直认为爱情是人类在无聊与饥渴时产生的一种慰藉物质,与唾液是无异的.偏偏的,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完全不能摆脱欲望对理智的控制,就好像一上老虎凳就要说出机密的叛徒.我自知这个弱点的可怕,也就越发把美女与恐龙对立起来.我不希望纯粹的友谊被抹上半点的污秽.桃花源也许不存在,但我在精神上努力的保存它.
于是我对爱情的憧憬便在一次又一次对美女的暗恋的失败后暗淡下去.阿星也就更成为了我与越发讨厌的异性接触的主要途径.我将不快与失意一股脑的用挖苦与嘲讽抛给了她,并享受由之带来的龌龊的欢娱和微渺的自信.阿星也传承了她一贯的白痴与弱智,任由我的搞笑.在一次又一次的欢乐后,我甚至开始想,如果阿星再漂亮一点该有多好.
在高三的某一天,我不幸而又有幸的生了一场小病,也由此快乐的翘课一天.第二天回到班里,我突然发现阿星竟变得异常沉默起来,以至让我误把她当作了”淑女”.我嬉皮笑脸的想和她开玩笑,她却只淡淡的问,你昨天怎么了,然后便不语了.有人告诉我,在我没来的那天,阿星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的心微微一动,也便沉默了下来.
后来我问阿星,你为什么对我的缺席那么在意,你的一贯的狂笑与弱智跑到哪里去了.她说,如果你的同学突然失踪你会有怎样的感受呢.对她的解释我竟很怀疑,并敷衍出我自己的想法,心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暗暗的害怕起来.但阿星却又笑了,依旧那样的天真与放肆,让人怀疑她是否应当进幼儿园的大班.她的发被风吹起来,露出脸来,那是一张与我的理想差距太大的脸.我心中的异样也就在这瞬间消失了.
寂寞痛苦的高三就在与阿星的打闹与玩笑中顺利的度过了.录取通知书下来,阿星去了上海,我则来到了南京.在分别宴上,一向不习惯张扬的我莫名的兴起了一股冲动.端起满满的一杯酒走到阿星面前,我敬你,我说,没有你,我过不了高三.阿星当时已是半醉半醒了,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满满一杯酒.我们一饮而尽.若干天后我才知道,因为那杯酒,那晚阿星是被人背回家的.
然后就是大家的天各一方.阿星一到上海学校就开始行课,我到了南京却必须接受枯燥劳累的军训.在烦闷与寂寞中,我常常给阿星打电话,从她的欢笑与白痴中寻找离家的安慰.对她相貌的调侃当然成为了谈话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我对她诉说我的学校两极分化是如何的严重.除了美女就是恐龙,没有任何的中间过渡.我又说你居然还可以成为这里的过渡类型,足见这里女生质量之差.她说,我每个星期都要长胖三斤,现在已是宽大于长了.我说那你更加嫁不出去了.她哼了一声,人家都说我丑的可爱.我大笑起来,丑的可爱,多么奇妙的景象.这样说来,是不是还有人夸你长的很善良了?她便笑起来,那你来上海看我呀,小心你一过来我就咬你.我说,那好嘛,我就来上海让你咬我.于是她就兴奋起来,为我的到上海的打算拍手叫好.我便又对她的长相冷嘲热讽起来.
放下电话,夜有些凉了.我披衣走上阳台,静静的看着满天的星斗,让自己的思维随着星空也纯净起来.一阵风吹过,满是桂花的芳香.我突然的就有些自责了.为什么要把快乐建筑在对一个女孩无情的嘲弄之上呢,我问自己.但我却又很快释然了,她不是一个女孩,她是我的哥们儿,哥们儿之间本是无需顾及的.冷嘲热讽恰恰就是对这种界限的最好诠释与维护.
此后的几天,她天天打电话给我.问火车票买了没,问衣服带了没,问时间定了没以至到后来根本就无话可问了.我们在电话的两端都沉默起来,我感觉到气氛的异样便又数落起她的宽大于长.这次她没有笑了,只是继续的沉默.
后来她发来一个短信,我很想念你的声音,马上给我打电话好吗?我仿佛意识到了要发生什么或者说不该发生什么.我看到了界限的存在,我把短信删掉,没有给她打电话.
上火车前,我对送行的朋友说,我要去见大恐龙了.可我并没有一贯的笑出来,我甚至开始担心阿星不会来接我.下了火车,阿星终而还是蹦蹦跳跳的来了.于是我们又打起了舌战,并不时会心的大笑.一股久违的感觉萦绕着我,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高三的那段日子,我觉得阿星仍旧是我的哥们儿.于是我的眼便四处游移起来,开始寻找上海的美女,却失望的发现她们并不比阿星出色多少.阿星便也如哥们儿一般帮助着我,不时指点着哪里有露背的女郎,哪里有激情的情侣.我拍了她的头一下,她灿烂的笑了.
接着我们便去了森林公园.在明媚的阳光下,我们几个人在草甸上打起了扑克.也许是阳光太过明媚了吧,也许是坐在草甸上太过舒适了吧,我们都变得太过放松起来.我们在打牌的过程中开始不断的开阿星的玩笑.我们在阿星与另一个男生的关系上大做文章,因为他们这几天显得很暧昧.阿星的脸色竟不好看起来,及至最后她终于把牌摔在了地上.
我的心一沉,便也放下牌,想要去安慰阿星.可阿星并没有理睬我,径直的倒在地上睡了,用淑女们不敢用的那种方式.太阳慢慢的有些暗淡了,阳光向树林外退去.我静静的坐在草甸上,开始感觉到了自己对阿星的过分.我的眼中满是阿星那张抑郁的脸,让我自己也抑郁起来.我于是对自己说,一定要找个时间和阿星好好的谈谈,告诉她,我一直这样的对她不是不尊重她,而只是为了爱护她,为了维护界限.
回去的时候,阿星一直是睡眼惺忪的,靠在站台上都可以睡着.天已是全黑了,上海的灯火在刹那间便全亮了起来,排除着自然的黑幕.我看着辉煌的马路,盼望着公车的到来.快些回去吧,让阿星可以早早的休息,我这样的想.
一辆空调车来了,车里还播放着童安格的歌曲.我们几个人疲惫的挤上了汽车,随意的四散的坐下.车开起来,无数盏街灯向后飞速的退去,有一种很迷幻的感觉.我靠在车窗上,欣赏着繁华与妩媚的夜上海,和着缓慢的歌声,渐渐的向黑暗里沉去.
车身一震,我骤然醒来,习惯的朝周围张望,猛然的,我的全身震颤起来,惊讶的差点要喊出声来.我看见,阿星把头正深深的埋在那个绯闻男友的怀里,安然甜蜜的睡着,无声的向我宣告着一切.
我的鼻子莫名的酸楚起来,泪顿时汹涌的要夺眶而出.我惊异于自己的表现,便慌忙去看窗外的风景.人民广场,外滩,南京路的灯火依次从我眼前滑过,我只觉得一片朦胧.
我还是忍不住转头去看阿星了,她还是那样的深埋着头,还是那样的满脸甜蜜.车子又是一震,阿星的头有些歪,那男生便把她揽进怀里,手轻轻的在她的肩上拍打起来.
于是我的泪水便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顷刻浸湿了身上的衣衫.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落泪了,包括那些暗恋失败的时候.可这一次,这个本不该我流泪的时候,我的泪却义无反顾的流了下来.
在南京路上行驶,古老的建筑辉映在灯光里,越发的美丽,美得让人难以置信.行人在路上惬意的走着,尽情的享受夜上海的繁华.童安格的歌依旧的放着,声声浸入人的心脾,配合着夜上海的灯光,让一切都完美和动人起来.而我,却靠在公车上一个最黑暗的角落,看着南京路上模糊的星星,压抑着自己不断的抽啜.我几次试图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至在公共场合太过失态.但是没用的,不争气的我哭得反而更是一塌糊涂.后来,我常常想起南京路的那个夜晚和那辆公车,我觉得一切仿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因为童安格一遍又一遍的唱到:爱与哀愁对我来说像杯烈酒.
关于上海的最后回忆也是阿星和男友的种种亲密以及我的一次又一次心痛.但面对阿星,我还是一如从前的嘲笑她的丑,并且还要开怀大笑以加强语气.与她的灿烂的笑不同的是,我的笑是强装出来的.
离开上海的那天,我们坐地铁去火车站.地铁的玻璃上倒映着我也倒映着阿星和她的男友.地铁飞快的驶着.玻璃上的人似乎也飞驰起来.玻璃变成了银幕,开始回放着我与阿星在一起的每个片断.我没有再流泪,只是抿着嘴木然的微笑,对玻璃上的那个自己.我努力想要让自己在离别前对阿星说些什么,可一看到阿星和她的男友却又突然的开不了口.就这样捱到了火车站,在临别的瞬间,我终于脱口而出,阿星,你要争取早些嫁出去哟.这是我以前最喜欢和她开的一个玩笑,尽管现在这早已不是个玩笑.
但阿星还是很白痴的笑了,我看出她笑里的幸福,便埋下头去,泪却又忍不住的要涌了出来.
只是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明白我对阿星到底是怎样的感受.我确信自己是不爱她的,因为她和自己的理想还差的太远,如果重新给我一次机会选择,我也不一定会选择她.可我为什么又不愿意她喜欢别人呢,我为什么会因为她的恋爱而流泪却不是开心呢?这些都是我难以理解的,就像我难以理解自己,难以理解身边的这个世界.回到南京,我把在上海拍到的照片拿给朋友看,朋友都说其实阿星还是满漂亮的.我笑笑,没有说话.但我终于知道,爱如果沾上了美丑的审视是注定会苦涩的.所以从此我对爱也不敢再去多想些什么.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不会再去南京路,再去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