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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阳长篇期货小说《金领》第四部(71-72)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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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3-09-03
71

听说李柔衣要回来,谢眉知道最后的时候来到了。她直觉自己必须赶在李柔衣回海城之前向吕奇摊牌,否则将错失良机。

她很清楚,要猎取男人的心,最好是先争取他家庭的支持。吕奇是家中独子,平时倍受珍爱,对待这种家庭成长起来的男人,轻视他的家庭是绝对错误的。回沅城去一举两得,既能贴近他的家庭,又可以使他和李柔衣分开。

他对期市的反叛——哪怕只有一点点——已经被她牢牢地抓住了。初到海城她就发现他有可能放弃期货。矛盾着的人才真实,抓住这些关键之处直接切入,就象走捷径抄小路一样方便——她很早就使用这个方法来观察人了,这也是初次见面他就会对她一吐衷言的原因。

李柔衣的思维被期市局限住了,叫她跳出期市去思考问题似乎不太可能,这个女人太依赖自己所熟悉的东西了。当李柔衣还在对吕奇说鱼和熊掌可以兼得时,她却劝他另辟新业,她掌握了他心中最隐秘的东西,那足以使她走在李柔衣和鲍买前面,对于这一点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另外,吕奇父亲的病也令她担心。脑血病病人是需要精心护理的。他在医学方面一窍不通,对她的说法,当然只有听的份儿。她很清楚一个患脑中风的严重病人不适合长时间坐车,也不适合坐飞机,因此根本不存在把他父亲接来同住的任何可能性。这一点李柔衣没有考虑周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赚一笔来帮助他实施买房计划。

她希望为未来的公公尽孝,从吕奇口中,她得知他是一位多么慈爱的父亲,在自己的细心看护中,让老人安静地走完最后的人生,成为她心里的一个愿望。她虽然有时会对强者耍些小手段,但她性格中却天生具有同情弱者的倾向,兰姨二十年的护士生涯使她认识到病人的痛苦和困难有多大。

在决定放弃券龙的副总职务之前,她也犹豫了一阵,其原因在于那份稳定而又丰厚的月薪,但是她很快就作出了抉择,毕竟与心仪之人结婚比一份工作更重要。她给康伯发了一封邮件,十分抱歉地说明自己不能去券龙公司工作的原因。请康伯改派他人。

换个地方生活使她失去了熟悉的环境,同学、同事、朋友,但现代社会交通和通讯无比发达,关山度若飞,天涯若比邻,要想见面相聚也并非难事。何况失去的还得到了更大的补偿。这几天她已经遐想和他一起回老家举行婚礼,然后在一起生活的甜蜜情景。

别后重见,使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为了他她可以放弃更多的东西。何况这么做也算不得有多么艰难。她不相信换一个地方会没饭吃,无非是工作差一点,收入少一点罢了。人生在世,事业重要,亲情也不见得可以轻视,何况对年青人来讲,事业之路来日方长,而病榻之上的老人却是来日无多了。

可以说,她心理上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准备,因此对付任何情况都不在话下,向吕奇道出真相也并不困难,因为她是为他着想,一切都符合他的愿望。至于怎么说更不是问题,她早已默背暗诵了一大堆说辞。事不宜迟,当天晚上她去宿舍找吕奇。
坐下后她开门见山,告诉他自己要去异地工作了,今晚就是来辞行的。

“要去工作?”他问,心里感到意外。

“经纪公司副总,负责市场开发和风险监管,我告诉过你呀。”

“你不是不想在期货行业干吗?”

“可我换了地方和身份啊。”

“那不是一样!作为副总负责市场开发,拉客户恐怕成了工作重点了。”

她思索片刻,然后看着他,故作惊讶道:“对呀,是很有难度的。”又说:“罢罢!本来我就不想走,当你的客户有多好!”

“可我只是提个建议,主意你还得自己拿。”

“不去了!”她直摇头:“干脆,咱俩一起转行,回你老家算了。”

他略感惊讶:“开玩笑?”

“不开玩笑。”她脸上表情很认真:“我认识沅城一家证券公司的老总,弄一两个空缺估计问题不大。再说回去工作能照顾你父亲,这是最重要的,对不?”

这些话正好碰在他心坎上,他确实想回去,只是苦于老家找不到工作才没有成行。没想到谢眉倒挺有办法。他以为是机缘凑巧,却不知道一切都是谢眉预先想好了的。

“只要在那工作,什么都好办了。”她仿佛了解他的心思,极力鼓动道。

“倒也是……”他连连点头,看得出,他受了感动。“可是对你来讲,岂不是牺牲太大?”他这人平时惯于替人着想。

“对我说这种话,不觉得生分?”

他明白她的意思,对于谢眉,他并非不喜欢,只是因为他心里有了一个李柔衣。谢眉的计划实际上使他面临着艰难抉择。他问自己:我是不是被她的行为所感动?那是爱情本身吗?也许爱不必被爱以外的事所牵连才叫爱,是不是这样呢?虽然如此,他对她所做的一切还是感恩的。

她知道他还在犹豫,所以不容他有一丝一毫的怠懈,马上要求讨论计划的实施方案。他心里还没有充分准备,因此沉默着。而她却成竹在胸,娓娓道来。怎么在新的地方落脚、生存、怎么照顾父母。她用一个小记事本把要做的事一项项记录下来,到时候便于有条不紊地进行——做了几年期货经纪人,养成了事必记录的习惯。

他坐在一旁,从侧面看着她专注和一丝不苟的神情,心中忽然涌出感动,对她所提的每一项建议,他都只有赞同。的确,她考虑得周到又细致,且绝大多数的计划是从他的角度来筹划的。更重要的是,她马上就要把这一切付诸实施,毫不犹豫地去身体力行,这对她来讲是一个多么急剧的转折啊。放弃专业、放弃券龙公司的领导副职,到人地两生的地方生活。想到这里,他心中充满了感激、尊敬和歉疚之情,同时更深地产生爱意。他对她的爱意,象一棵凭借立春节气已经在土壤中扎下根的小树,开始迅速地向天空展开浓浓绿色。

事情既然已经说开,他也没有表示反对,谢眉就以吕奇未婚妻自居了,这两天她和他形影不离,就差没有一起行房事了,她得抓紧时间,明天上午李柔衣就回来了。

72

晚上谢眉照样到吕奇住所,帮他做饭,然后边吃饭边聊天。七点多的时候,外面开始刮风下雨,电视台预报今天十点有台风登陆,没想到提前了,风虽然还不算大,但挟带着暴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沙沙之声。

按道理她应该走了,再过一会儿肯定走不成。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一点也不着急。她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向外面看着。唉呀不好,台风来了,我怎么走?她装出担心的样子。

走不了就……下半截话他没有说出口。就住这里,是不是?她故意撩他。

行啊,就住这吧。她既然如是请求,他又有什么道理不答应呢。

她心里喜悦,嘴上却说:不行不行……

九点钟,雨似乎小了些,她假意告辞,刚打开门,竟在迎面吹来的大风中打个趔趄,原来坐在房中听风声是不知道外面风的威力的。

“算了,别走了!”他劝道:“风刚起,只会越来越猛。”

“我可以打的呀。”

“够呛。这儿走到街上好长一条路,再说这么晚了打的……”

她本来就不想走,于是转身走了回来。

“也罢,今晚聊天聊个通宵,怎么样?陪得起?”她问。

“好呀。”他点点头。

她是说着玩的,其实她才不想熬夜呢。她看一眼卧室,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双人床,心里又笑了。今晚会有事情发生的,她心里想。有好些因素凑合在一起,风,雨,夜,李柔衣明天回来,这一切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情境,仿佛在催逼她做出某种决定。

时间在聊天中飞快逝去,已经一点多了,谢眉说想睡觉,他走进卧室去整理自己的床铺,从橱子里拿出一个新枕头和一床新被单放在床上。那是一张双人床,硬木做的,很结实,他个子高,床太窄了睡不舒服。

“你睡哪?”见他抱着自己的枕头往外走,她连忙问道。

“在沙发上靠靠行了。”他边走边说。

“那怎么成!沙发上又没席子又没蚊帐的——别忘你明天还上班呢。”她跟在他身后说。

“不碍事,打个盹就有精神了。”

“一块床上睡好了,那么大的床呢。”她转过身去,装着捋一捋沙发罩。

“不成不成,要共处一床又要守住防线——太难了,哪里睡的着?倒不如沙发上靠靠。”他心里暗想。

“你要不在床上睡,我也不睡。”她说罢,在沙发上坐下。

“得,你先上床,等你睡着我再上去,免得一个晚上都在想入非非。”他笑着说。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要为了某个任务进入梦乡,恐怕不容易呢。”

“用数数的办法,从一到一千,差不多就行了。”

“罢咧!”她从他手里拿过枕头:“我才不相信你会有那么多歪念头,那种人你装都装不象。”

“那么了解我?”

“谈不上了解,凭感觉。”

“我实在不能保证自己有百分百的控制力——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麻木不仁,我会自问是不是男人——那岂不是更糟糕?”他调侃。

他不是不想女人,作为健康正常的男人,且正当年,他有这种需要,有时甚至是冲动,但是今夜他却力拒这样的念头,虽然谢眉很漂亮也很性感。对他而言,做这种事必需极其自然,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犹如小溪穿越森林,汇入河流。他的暗中力拒肯定与李柔衣有关系,他总觉得自己跟她之间的事还没完。

“那好,你睡床上,我睡沙发。”她说罢便从床上抓了床被单,一径走到客厅的沙发旁边,躺下睡了。

她并不习惯睡沙发,但让他睡床上她自有道理。

“不好意思,本来应该是主人让客三千里的。”他咕噜一句,见她已经睡下,便换了蚊香,自己也去睡了。

风更狂了,肆虐在这座城市的上空,象是有千百万只怪兽在广阔的空间奔突哀号,隔壁高楼上有什么东西被刮落地下,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雨点全变成了粗暴的沙砾,似乎要摧毁所有的玻璃。

谢眉并不胆小,但她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裹着被单,双手护胸,光着脚丫跑进了卧室。“好吓人哦!”她屁股一沾席子,身子随即躺下,和他只有一纸之隔。他本来没睡着,见此情景连忙坐了起来。她蜷缩着,好象在簌簌发抖。

“不要怕,不过是刮风嘛!”他安慰道,把一只手放在她肩上。女人的胆怯一下子激起了他的庇护欲。

“光说不怕有什么用,怕就是怕嘛。”她边说边将身子靠拢他,而他也没有避开。

“实在怕的话,就睡这里好了。”他小声说。

“你也睡这儿。”她故意让他无可推托。

“行啊。”他说罢把被单盖在肚子上,仰面朝天躺了下去。

半小时过去了,两个人都睡不着。她不时地调整睡姿,而他却一动都不敢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窗外风雨依旧,天也依然漆黑,她抬腕看看夜光表:三点零五分,时间还早,可是再也睡不着了。

有生之年她第一次跟一个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睡在他身边有一种踏实感,好象他们已经结婚,他是自己的丈夫似的。她以为理所当然会发生某种情不自禁的后果,后来才知道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控制得很好,毫无侵犯的欲念,一度他侧向她而睡,用手搂住了她的腰,但并没有把身子贴上来。不是缺乏激情和欲望,也不是他不想做爱,而是因为李柔衣——他非常重视情感,自己的和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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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眉看看吕奇:一动不动,发出轻微的鼻息声,象是睡着。再过几小时天就亮了,费尽周折自己终于和他睡在了一个床上,就这样结束她可不情愿。

喂喂,她推推他的肩膀:电灯开关在哪里,我上洗手间。其实她并无内急,不过是为了弄醒他。

“门左边。”他说。看来他也睡得不踏实,所以轻轻一碰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拉亮灯,去洗手间转了转就回来了,又睡在他身边。

“把你吵醒,对不起。”她附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没什么,反正天快亮了。”他答道。

“睡的怎么样?”

“还好。”

“做梦没有??”

“没有啊。”

“我倒做了一个。”

“梦见什么?”

“一朵花,一只蝴蝶正在采蜜。”

他笑了。

“梦是不错,可醒来后什么也没了。”

他沉默不语,其实心里一清二楚。

喂喂,她忽然捶一下他的肩膀:“整整一夜,难道你就什么都没想不成?”

“想什么?”他装傻。

“想我呀。”

“嘿,我哪敢想。”

“假正经!”

他想起李柔衣也这样骂过自己,心里暗暗发笑。一切顺理成章,谢眉很主动,只要他有意,今晚他尽可以好好纵马南山,享受性爱。可是他的心灵深处,还对李柔衣牵挂着。现在他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他不希望李柔衣回来,生怕与她交谈后何青松那个电话会变成事实,一方面他又很想见到她,亲耳听她解析何青松的事。

谢眉骂过之后,心劲儿更大了。半夜三更,又是风雨肆虐,整个世界沉寂得好象只剩下了两个人。如此良宵岂能错过。况且文章既然已经开了头,又怎能没有中下篇呢?

“喂,请教你,”这次她干脆单刀直入:“听说第一次不太舒服?”

他耸耸肩,表示自己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暗忖,倘若他不是说谎,说明他跟李柔衣还没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

“你怎么这样问呀?”

“很多书都是这么写的哦。”她转守为攻:“你呢,是彻头彻底地不了解吧?这种事?”

“嘿,嘿。”他来个含糊其辞。

“年纪不小了,得抓紧学习学习哟,不要让人以为你不行。”她掩嘴一笑。

“想是想学,就是机会不凑巧。”

“眼前就是机会啊。”

她之所以故意挑逗,是因为确实喜欢他。他的智慧、个性、谈吐、身体,无一不是她所满意的,委身于这样的男人有什么不好?作为正常的女人,她的血肉之躯也潜藏着对异性的渴望。当然,她这么做也有一些别的因素。她相信吕奇与李柔衣并无那种关系,因为以吕奇的个性,他不可能在李柔衣还未与何青松彻底断掉之前插上一腿,他也决不会在一个女人刚说完伤心的故事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时候便提出非分的要求。那样的话她便走在了李柔衣的前面。退一步来讲,即使他俩有一手,可能也不是完美之合,以李柔衣的个性,估计已经让何青松破了瓜。自己可是完整无缺的,今晚她就要向他展示自己的完璧之身,她还准备在结束了床第之欢后,正式向他摊牌。

她心里想着好事,他却在思考脱身之计,转移话题,讲笑话和故事给她听吧。

他爱看书,肚子里故事和笑料不少,随口便说了几个。

从前有两个秀才,都很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才高八斗,天下无人可比。有一天两个人出了城门,回头一望,不觉诗兴大发。一个吟道:远看城墙似锯齿,另一个吟道:近看城墙似锯齿,头一个又道:不看城墙不锯齿,另一个又和道:越看城墙越锯齿。两人摇头晃脑地把诗念了十几遍,都觉得是空前绝后足以传世之作,那份得意就甭提了。少时,两人忽然想起:都道才子命短,能写出如此诗作者,恐怕也是劫数难逃了。思之不免悲从中来,号啕大哭。可巧这时来了个掏大粪的,见二人哭得惨不忍睹,便上前询问缘故,二人如实相告,不想掏粪的一听也哭开了,二人惊问其故,掏粪的说:我哭自己今天出门太急,忘了带粪勺,不然可有一笔大生意可做了,错此良机,怎能不哭。

这笑话其实挺逗,但她没有笑。见她一声不吭,他又出字谜,一个跑,一个跳,一个吃草,一个吸血,打一字,她略一思索,便道:是个骚字,他又出一字谜,上山下厂,干部下放,她也是当即破出:岸字。

还有反话儿,听我念:有一天南门出了我往北走,看见人咬狗,拿起狗来打石头,反被石头咬了手,吃牛奶,喝面包,夹着火车上皮包。还有大实话:吃馍比喝凉水经饱,娶媳妇就比出殡强……

他想起和李柔衣那一夜,也是这么相拥相抱着,但是他不想说话,不想动弹,只要李柔衣在他怀里,他便拥有天堂。可眼下自己却在喋喋不休地讲故事和笑话,似乎要用这些粗糙的材料去填满每一个时间单位。可夜是漫长的,那些故事和笑话都太短,耗不了多少时间,实在不行的话,他准备给她讲大仲马的基度山恩仇记,长篇小说,极富传奇色彩。

得得,那些故事好笑是好笑,不过都没说到点子上,跟咱们现在沾不上什么边。谢眉并不感兴趣。她想了想,也说一个故事。

从前,一个秀才赶考路过一座山,山里有个人家,只见木屋古旧,桃花满园,因天色已晚,秀才上去叩门,要求借宿。一个妙龄女子出来开门,把秀才让进屋里。姑娘如花似玉,风情万种。秀才看屋中并无旁人,问其缘故,姑娘说这里没有别人,我就一个人住。秀才闻言心中疑虑:如此深山野岭的,一个弱女子怎能独居于此,莫非?想到这里,秀才心中大惧,连忙找个借口溜了。第二年秀才赶考又经过此地,见景物依旧,姑娘却不知所终了,感慨万分,长叹不已。

是聊哉故事吧,他说。你说那秀才是不是不够机灵?她问。不是机灵不机灵的问题,他是怕那姑娘真的是个妖精,才逃走的。他来个正经解题。你那么聪明,不会不理解这故事的含义吧,她道。不理解,他装傻。你小时侯语文一定念不好,她嗔道。

给你讲基督山恩仇记?他看她一眼,他不能停下来,否则……

不听,她撅起嘴,这时候再好的故事也不听,你别说了,我们两个人就是最好的故事,现在就是。说罢她赌气地背过身去。
当然,她并不是对性爱迫不及待,在决定把自己交给他之前,她也曾经思考再三,也曾经有所顾虑。她自问:我如此主动是否过分了?我有必要让他享受我的处女贞操吗?在没有结婚之前,就把身体给他,以后他会认账吗?她知道这是一次赌博,弄不好会倾家荡产,输个精光,在期货市场上输了不要紧,想办法赢回来就是了。但是一个女人在情场上却是输不起的。这事是有风险的,为此她甚至推迟了行动。

得知李柔衣要回来的消息后,她心慌意乱,惶恐莫名——她由此知道自己是多么需要他,她不能让李柔衣威胁到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快亮了。李柔衣就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来。她的指尖先是触到他的胳膊,接着变成轻轻的抚摸。你的肌肉好发达。她开始赞美他——这是最有力的进攻。

不行了,很久没锻炼了,他力图诋毁自己的健美身材。

哪里,我看蛮好呀。她把他一只胳膊弯曲起来,轻轻捏了捏半圆形的腱子肌,仿佛是在为自己的话寻找证据。

确实比过去差多了,整天思考行情,生活没了乐趣,他感到烦恼似的叹了口气。

你这人,就是不锻炼也这么健壮,你看,这儿也棒,很棒,她的手慢慢移到他的胸脯上。

他没有动弹,也不想拿开她的手。

当她的纤纤玉手顺着胸脯往下滑时,他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的身体犹如着了火一样,意志力开始崩溃了。

那天晚上他才知道男人身不由己达于何种程度,男人一贯自诩理智有余,在这方面却不能做到相对完美。

他似乎忘记自己在怎样的世界,一切是那样的飘悠,一切又是那么的牢牢掌握在手中。若自己是一堆干柴的话,那身边这女人无疑就是让自己纵生出熊熊大火的燃油。他慢慢地进入她,旋即又暴风骤雨起来,他感觉自己似乎沉没于深深的海底,又忽地抛上浪尖,此时此刻,世界万物都不复存在了,唯有汗水和体香、肉体和灵魂在放纵、在发泄。

他看看身下这女人情色迷迷的眼,那是情至真切的一汪秋水,那是性至千里高空的万朵云霞,纵是世上最为丑陋的女子,在这时,也是风情绝代,流光溢彩,让男人陡生无穷力量,更何况谢眉本是花容月貌,娇媚的让人掉魂。

这女人坐起来,吐气如兰,胸肋骨在一上一下的起伏中凸现玲珑。窗外雨好急,而窗内的火生生燃得做响。

今晚的时间是经久不息,可以给任何人一千次生死的机会……

谢眉看看吕奇满意的眼神,静静的俯身,吻深深地印下去。

今晚一宵,吕奇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出这温柔堆里,自然自己无疑进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爬出来还罢不能。

谢眉舒适地靠着他,而头脑里又想起了李柔衣,她很想知道李柔衣是否也能让他如此忘我。

“李柔衣好象挺爱你?”她装着不经意的样子问。

“爱不爱也难说。”他撒了一个谎。

“为什么没有跟她?是因为她有男朋友了?”

“不是明知故问?”他仍是言不由衷。

“就是有男朋友也可以分手啊,何必太介意?”

他无言以对,心里希望这个话题赶快结束。他的表情里有某种复杂难言的东西,她看出来了。

“你可要大度些哟!一个男子汉,不应该太斤斤计较,她就是和何青松做了那种事,象咱们今晚这样,你也没有权力干涉,人家总是在你之前,对不对?象你这种素质的男人,不会那么小气的,是不是?”

她说的在理,他点点头。其实她是在试探他,不把这件事落实了,她心里总有些不安。

那一夜之后,他心里莫名生出些内疚、自责。这都是因为李柔衣吗?他问自己,自己可能把对李柔衣的爱烙在心底了。

此后一连多天,他故意避开谢眉,中午借口肠胃不好,溜回宿舍睡大觉,晚上一个人去街上盲目逛逛,一直到很晚过后才回家。或去看午夜场电影,买上一大包葵花子,消磨时间。只有上班不可避免地要见到谢眉,现在只要她在身边,他就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只剩下了一条路,即在李柔衣回来之前,把与谢眉的关系确定下来。他是一个既多情又有责任感的人,让两个女人为自己生难决非他所愿。

74

三天过去了,夏至茂没有给钱,李柔衣决定先回海城。主意打定,立刻买了三把大号软锁,回到玫瑰公寓把夏至茂房子的铁门咔嚓咔嚓锁上。这房子不要了。她想自己是个女经纪人,赚钱的机会有的是,何必在夏至茂一棵树上吊死?不过夏至茂做事不爽利,害她白白耗了不少精力和时间,也该受点小小的惩罚。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李柔衣回到海城,他见到她不胜惊讶,且露出一丝慌张。

“让你说准了,白跑一趟,活活把人气死!”李柔衣用指头敲了敲脑门,懊悔地说。

“算不了什么,对你来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安慰还是微讽。

“什么意思?”她看他一眼。

“实话实说,你朋友多嘛。”面对李柔衣,他心里发虚,说话也没了分寸。

李柔衣象顽皮的小女孩吃了苦药一样皱着脸,跳起来,举着手作势要打。“再说?”

“不说就是。”

“说什么你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人家今天好歹刚回来呢。”

“对不起,我也是脱口而出。”

“那以后保证不说了?”

“保证。”吕奇点头道,心里又沉甸甸起来。

“这还差不多。”

她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付红木书夹和一个大海螺笔插,递给他道:“喏,这两个小东西,你用得着,送你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客套着。

“两件小礼物,说什么谢不谢的呢?也太生分了吧?”她边说边把一些外地带来的食物放在茶几上:核桃,葡萄干,山楂果。

“这次外出顺便回了趟家,把自己喜欢的坛坛罐罐都搬来了,准备在海城长住。”她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兴致勃勃地说:“走来走去,发现还是这里好,什么都适合我,水土,人。”

“这么说是来定居喽,欢迎欢迎,又多了一位老朋友了。”他敷衍道。

“喂喂,吕奇,”她稍稍眯了眯眼睛,下嘴唇极富表情地扭动一下:“我不远百里的,把一大堆东西吭吃吭吃地从老远的地方搬回来,还花了几百元车票钱,可不是为了听你一句什么冷冰冰的欢迎欢迎,又多了一位老朋友之类的话,你就不能说句更好听的?”

“还有什么更好听的?”眼下他也确实想不起来。

“怎么没有?那天晚上不是妙语如珠?”她嗔道。

他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楞着想什么?”见他沉默不语,她问。

“没想什么。”

“是想操盘的事吧?最近行情如何?”

话题既然转到这上头来,李柔衣顺便问起最近期市的情况。

他告诉她两个黑豆合约被勒令减仓,从下月起,所有黑豆合约提高保证金百分之五。

“那黑豆做不成了?”

“很可能就此慢慢消亡。熟悉了整整两年,一旦不做也就不做了。”

“大金公司有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还不是得过且过。公司领导缺乏忧患意识,撇开本身的经营问题不说,期货业外部环境也不容乐观,政策干预越来越多,市场正在每况愈下,该是行业经营者认真考虑生存问题的时候了。”他以冷静的口吻分析道。

“你认为行业将无法生存?将来会怎样?你凭什么这样说?”李柔衣关切地问。

“凭什么?凭分析,凭预测,预测就是从己知推理出未知,这种工作本来就是我们这些经纪人的强项么。我的话确实不是无中生有,”他额头上显出两道与年龄不相称的皱纹来,打着手势说:“期货市场与现货市场,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没有现货市场作为依托,让期货市场唱独角戏是唱不久的。目前的情况就是两个市场严重脱节,这从大多数期货品种的价格与现货价格相差巨大上可见一斑。中国的市场很大,现货市场要形成高效运作机制和高度统一的格局,尚需时日,期市只能耐心等待。期市是市场经济的产物,要是市场调节没有达到应有的程度,期市的存在的确可有可无,目前只是在试验,为将来的发展作好准备。

衡量期市存在的合理性只有一个标准,即是否能有效地为社会服务,能否准确预期产品中远期价格走势,从而避免盲目生产,极大的减少损失和浪费,让有限资源得到合理配置。其二是为生产者提供保值服务,稳定市场,减少产品中远期过大的价格波动。但目前期市投机之风越演越烈,变成了纯粹的投机,确实有悖创办该市场的原旨,有负各方面之望,所以重大的调整势在难免。处于调整期的市场肯定将过一段清淡日子,三年,五年,甚至十年都有可能。总之,期市的存在是绝对必要的,不能说没有它社会就无法前进,但有了它社会的发展将更加高效和有序。只是现在不行,得耐心等待其繁荣期的到来。
在他说话的时候,她频频点头,他确实思想深刻,能看到许多人看不到的东西。他的表达方式也很简洁,三言两语就点出了问题的要害。

“这么说你准备打退堂鼓?”李柔衣睁大眼睛看着他,认真地说。

“你决定在期市上做到底?”他反问。

“那也不,得看有个人是否陪着,这是唯一的因素,可听的明白?”

他低着头,沉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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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76-77
75

李柔衣倾身向前,拿起酒杯,示意干一小口,接着她笑道:“可不要灰心哟!现在期市清淡,期货品种一个接一个停掉,有人便悲观的不得了,说中国不是纯粹的市场经济,所以搞不成期市。可是根据我的观察,管理层不是不想搞,而是放慢速度,稳步进行。总之我相信期市在中国存在的必要性,这一点绝不动摇——将来咱俩会有用武之地的。”

“你总是个乐观主义者。”他举杯和她碰一下。

“事实证明,悲观者容易犯错误。我有个当工程师的叔叔,学习渊博,古今中外无所不晓。就是这样一个人,中国股市开张之前就买了原始股,一块钱一股,如果他肯把这些股票捂上三四年,可以赚到三百倍,这就是尽人皆知的原始股神话。然而他在股票上市前就转让了,每股一块三,据说这就是他心目中的赢利目标。为什么?还不是疑神疑鬼,不相信股市能搞好,生怕哪一天管理层把股市关门了,因此才出此下策。”

他点点头,类似的事他也听说过。

“所以说,永远不可过于悲观。以期市目前的状况,歇一歇也好,但是不要完全的不闻不问,否则多年的功夫就真的白费了,想一想,人有几个年头?这是第一。第二,你做期货经纪人很合适,据我看来,是百里挑一的材料,你的操盘观念以及业绩足以证明这一点。”她坐直身子,眼神坚定,一板一眼地说。李柔衣脸上的表情大多数时间是轻松愉快的,类似这样严肃郑重的模样只见过几次。

“可我也许真的呆不长呢。”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李柔衣的热情和诚挚令他更加愧疚。

“为什么?说这种话,怪不中听的。”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难道有什么其它的原因?”

“随便说说而已。”看到李柔衣的表情,他又退缩了。

“出了什么事?”她不放心地问。

情急之下他只好以父亲最近病情不稳定为理由,告诉她自己准备回老家一段时间。

“唉,这种事怎么样也告诉一声呀!难道我就什么用都没了?”她声音有些发哑地说。

“不是这个意思。”

“以后记住,我即使什么也不是好歹还是朋友,出了这种事别忘了我。我看干脆一起回沅城一趟?”

“不,不,”他有些结巴:“那,那不是太麻烦你?”

“说什么话?”她有点不高兴:“什么时候走?”

“回去可能就不来了,”他心一横:“最近那边有个工作机会……”

“不想做经纪人了?”她大惊失色。

“可以这么说,当退则退……”

她低下头,沉默着,过了五分钟,脸上带着失望至极的表情说:“到底怎么回事?跟前两年比象变了个人似的!我就是想一百遍一千遍,也想不通你退出的理由啊。”她苦恼得双手叉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原来她就不希望他离开期市,现在这念头更加地强烈起来了。虽然他一直声称自己不适合这一行业,但她不这么看。实际情况是他的操盘成绩比大多数经纪人都好,不适合从何说起呢?有时候人对自己的优缺点不一定看得清楚,而旁人反而洞若烛火。

他拿起一个小塑料勺,慢慢地搅着杯里的茶水。他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李柔衣会要求他留下的,甚至会为了说服他而磨破嘴皮。他知道她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中途放弃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种灾难。但在他心里,离开期市的意愿已经非常强烈了。跟谢眉有过那一夜以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过去和李柔衣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可今晚却度年如秒。他十分紧张,坐立不安。

“来,先吃晚饭,重大问题留待以后讨论。”李柔衣有意淡化分歧,起身把桌上的塑料袋打开,一样样拿出各种熟食。

他到厨房找出一瓶葡萄酒和两个杯子,起掉盖子,放在桌上。李柔衣拿过瓶子,往杯里倒酒。

“多来点。”他看着杯子说,想借酒壮胆,其实他的酒量不是很好。

“咦,你现在也爱喝酒了?谁教的?不要这一段时候我不在,悄悄地做什么好事呢。”李柔衣有些意外。

他想起她预感特发达,心里更紧张了。

算了,还是告诉她吧,免得象无期徒刑似的。他想。这事李柔衣迟早会知道,晚说不如早说。欺瞒李柔衣,对他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可无论怎样向自己解释,心里终是免不了发慌,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大脑飞速地运转,寻找合适的方式和词汇,却是一无所获。最后总算鼓足勇气,用模模胡胡的语言,暗示自己有女朋友了。

李柔衣听罢点点头,意思是懂了。不过她马上又表示怀疑:“是不是在跟我编故事?”

“何来编故事之说?”

“罢,先信了你。”李柔衣欠一下身,问:“条件如何?”因为刚才两人说着笑话,她以为吕奇只是在逗趣。

“何必问这个?”

“当然得问!偌若你找一个在我之下的,我才不会随随便便就让贤呢,除非那人具有沉鱼落雁之貌,昭君文姬之才。”李柔衣故意极而言之,说罢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葡萄酒。

若以这种标准,吕奇根本不用找老婆了。

“哪里,我吕奇是个平常之人,找的当然也是平常之人呀。”他并不象开玩笑的样子。

“哟,还当真呢!”李柔衣看看他的脸:“说来听听,是个什么样的人?”

刚才当他欲揭真相之时,不但心里顿生歉疚之情,还涌出了深深悔意,好象话一出口就会失去自己最珍爱之物。倘若李柔衣知道他和谢眉的事,也一定难以接受,他不愿伤她的心。

他拿起一个特别坚硬的核桃,握于掌中,咬牙切齿地使劲,想把它捏碎。捏了老半天,核桃毫发无损,于是他继续作无用功。

“算了,不说不说,待我消灭这家伙。”他有意拖延时间。

“用锤子砸,或者用门夹都可以,哪有用手捏的!”李柔衣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正在他暗暗庆幸的时候,电话响了,李柔衣就近顺手拿起话筒。他以为是自己的电话,不想李柔衣却和对方聊起来了。他看见她神色有异,心中忐忑不安。好了,都知道了,过了十分钟,李柔衣把话筒轻轻摁在话机匣上,看他一眼,问:“你和谢眉好上啦?那个女客户?电话就是她打的。”

76

谢眉已经预先知道李柔衣坐哪班车,什么时候到站,她也相信李柔衣一下车就会去找吕奇。这个电话是计划中要打的,她可不能让李柔衣和吕奇一起呆太长时间,有了那一夜,她已经是他的人了,有权利这么做。

听到李柔衣问自己,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谢眉把什么都告诉李柔衣了。这不谛一记惊雷炸在头顶,他看着李柔衣失望的眼神,心里痛苦极了。

他不满谢眉如此行事,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必怪她,毕竟自己与谢眉已发生了关系,作为谢眉,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把这事告诉李柔衣都不是什么错,她有这权利,何况事先他也没有告诫过她。

这事只是来得太急了,没想到谢眉会直接向李柔衣抖出秘密。现在糟糕透了。他宁愿自己把这件事告诉李柔衣。他轻轻摇头,一付惨不忍睹的样子。

既然谢眉已经说穿,他也就没有必要保守秘密了。面对李柔衣,他神色肃穆地开了口,把自己和谢眉的关系告诉她。七年前,两人同在一所学校,从眼神里相互倾慕,这些也说了。

李柔衣听说之后,手颤抖了一下,把酒杯碰倒了,她看看他,涩涩地笑了两声。他看出她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她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拿打火机把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忽然间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想安慰她几句,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拿起茶壶为她斟茶,一不小心,茶水溢出来了,她连看都不看。

不到两分钟李柔衣就吸掉一支烟,她把烟头弄灭,随即往烟灰缸里一扔,结果烟头碰着烟缸的边缘滚到了桌上,她也不理不睬。他伸手拿起烟蒂放进烟缸里。

她又点起一支烟,足足有十分钟,她抽着烟,两眼望向窗外,发着呆。

她去淦城本是为他着想,不料他却背叛了自己,想到这一点,她倍感痛心和委屈。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但他绝对不应该为了她去淦城这个原因而同别的女人定下婚姻大事啊。当然,她再聪明也不会想到夏至茂曾经假冒何青松给他打电话,她心思纯正,难以理解世上还有这种歪主意。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中间,头俯得低低的,心中愧疚莫名。他想走过去,把手搭在李柔衣肩上,说几句安慰的话,可又觉得毫无意义。

忽然李柔衣站起来,匆匆进入卧室,他连忙跟过去,却正正地吃了一个闭门羹。

李柔衣进入卧室后,他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头脑里变成了一片空白。他内心感到难以排遣的懊丧。终于,他走到卧室门口,嘴唇颤抖地请她出来谈谈。

门关得很紧,里面亳无动静。

他又返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翻看一本业务书:期市操作五十要素。一个小时过去了,李柔衣还不出来。

如果不开门我先走了。他走过去,对着门缝大声说道。其实他并不想走,只是想借此办法让李柔衣开门。

卧室内仍然毫无回应。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老坐着等也不是办法,他决定暂时离开。

“临走时,他相当犹豫——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和李柔衣单独相处了,说实话他是多么想在她身边再坐一会儿啊!

走出公寓,心中顿时空空如也,象午夜的大街,什么都消失了。回到家中,洗漱后脱衣上床,怎么也睡不着,霍地立起,从橱子里拿出一瓶啤酒,起掉盖子,嘴巴对着瓶口,咕嘟咕嘟一气干光……心里才好受些……

想到自己可能就此失去李柔衣这个红颜知己,竟是如此愁肠百转,他后悔自己太早选择了谢眉。

又打开一瓶啤酒,喝掉一半,感觉有点头晕……忽而担心李柔衣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会出什么事,把酒瓶一扔,拿起电话拨过去。没人接。又拨,还是没人接。他跳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犹如困兽一般。

“我得去一趟,去一趟……”他自言自语,边说边穿上了外衣,带上门,一步三个台阶蹦下楼去。打的,一路急驰。到了玫丽公寓,以比刚才下楼更快的速度冲上去。

门自然是关着的,他砰砰地敲门,然而足足敲了五分钟之久,毫无动静。透过大门上面的窗户,明明看见灯光,莫非?他急了,用肩膀一下一下地撞门,用力之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怜的门发出嘎嗄的将要裂开的声音。

忽然,门打开了,他随着冲力跌在了地上。所幸摔的不是很重。“柔衣,你,你没事吧?”他问,尚躺在地上来不及爬起,她一看见他,立刻扭头走向卧室,砰地把门关上。

他走过去,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这一次他没敢再敲门,返身回到沙发上坐了会。

过了半小时,卧室内还是无甚动静,他又担心起来:她不会在里面想不开吧?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子,每隔一会儿就把耳朵贴到门上。有两次他轻轻叫着她的名字,请她开门,他有句话要对她讲,其实说什么心里也没底。

他决定就这么守候一晚上。上了趟洗手间,又找出茶叶罐,给自己泡了杯浓茶。

月亮越升越高,进入下半夜了。他毫无困意,拿起一叠旧报纸随意浏览着,注意力仍然在卧室那边。起风了,窗帘被吹的向一边飞扬。一只小金龟子乘风而入,展翅乱飞一通,最后撞到墙上,跌下地板,背朝天躺着,八足乱划。这时他听见大街上一辆警车呼啸着飞驰过去。

随着五更的来临,街上各种各样的声音多了起来,有汽车喇叭声,自行车铃声,还有起早的生意人的喧哗声。这之后他歪在沙发上,打了个盹,醒来后立刻站起身来。她不知怎么样了?他走到卧室门口,曲起食指,试探性地轻轻敲了敲门。她仍然不肯开门,他给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但是想到他要去上班,她隔着门请他离开,说如果他不走她就一整天不开门。他要求晚上和她谈谈,她答应明天见他,他方才踽踽离去。

77

虽然事情看起来有了一些转机,李柔衣还是决定离开海城,她不能忍受他有了女朋友,不能忍受这个打击!唯有跑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由于很多事没有处理完,她才留了下来。

她仔细回忆着,分析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子。自己离开海城才两个月,他就定下了终身大事,是不是太仓促了?他想改变职业,这似乎不符合他在期市再干一两年的计划。他回老家,而谢眉也准备放弃期货跟他一块回去,如此默契也令人起疑。再说吕奇是个慢性子,平时行事谨慎,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定下终身大事呢?为什么自己一离开海城就发生了这种事?

她最感不解的是,谢眉是怎么让他在一夜之间想放弃经纪工作的。他对期市认识很深刻,只有内行之人,才能了解他的观点,才能影响到他的决定。这其中定有缘故。

难道谢眉引诱了他?所以才急急忙忙地定下大事?但又觉得不可能,倘若他们已经有那种关系,已经爱之如深,前天晚上他就不会在自己那里过夜。

头脑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她决定找谢眉当面谈一谈。谈话的地方定在假日酒吧,她要看看谢眉敢不敢来。

晚上七点正,谢眉准时应约来到。李柔衣叫服务员拿来两瓶泸州老窖,各人面前摆下一个大杯子,哗哗地斟满。

告诉你,我是非他不可,非他不嫁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听没听过这句话?她猛拍桌子,声嘶力竭,先给谢眉一个下马威。

谢眉眼睛看着李柔衣的下巴,一声不吭。她视线的高度恰到好处,既不与对方对视,又不使对方觉得自己心虚胆怯。她在拖延,在等待,对于情绪激昂者用这种战法最好不过。

谢眉也挺佩服李柔衣,不是佩服她的智慧,而是佩服她的狠劲。这个情敌令她感到有点意思,不象鲍买,只一击就稀里哗啦破碎了。唯其如此,她才感到战胜的愉悦,象鲍买那样轻易退出,只会令她觉得无聊。有一个强劲对手存在,让人活得既激情又智慧。

谈话变成了一言堂,李柔衣疾言厉色,滔滔不绝。也难怪,她受到的打击太沉重了。

你不如我,我和他朝夕相处做了三年的搭档,亲密无间,无话不谈,而你来海城才几个月。

李柔衣说的没错,她跟他相处的时间确实太短,要不是使尽手段,安能得逞?

期市不是人人都能赚钱的,赚了也会输光。以后他输得不名一文,把你的老本也输光,你还会爱他吗?还会吗?

不做经纪人了,以后做什么,有进退之策吗?能保证他找到称心满意的工作吗?如果不能,你可害了他。

李柔衣说话时那冰冷的表情和犀利的目光,以及从嘴角露出的倔劲儿,让谢眉心里颤栗起来。

李柔衣接着一仰头,干光一杯泸州老窖,又给杯子斟满。她目光发滞,死死盯着谢眉,发誓自己会为吕奇战斗到底的,没什么人能挡着她,不要存侥幸之念。她是个经纪人,今后可能赚到很多钱,她会计策百出,也会有实力作后盾的。即使他和她结婚了,她也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她不会放弃,不会让谢眉得到一刻安宁的。婚姻不过是一道门槛,进去容易,出来不是也容易?

喝酒时她打碎了杯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服务员过来收拾时,她掏出一大把钞票扔在桌上,问够不够赔。

谢眉看着她,心里开始烦恼和害怕起来,李柔衣的威胁不是空穴来风,从各方面来看,她是有这种能耐,若再加上疯狂的决心,恐怕不易对付。

但谢眉毕竟是谢眉,面对李柔衣的咄咄逼人,她始终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她的不动声色对李柔衣是一个无形的打击。

当李柔衣问凭什么你认为一定能战胜我的时候,谢眉坚定地回答了一句:凭预感。这个回答令李柔衣足足沉默了三分钟。预感,这正是她内心无比仰仗无比依赖的东西,凭着敏锐的预感,她在期市站住了脚,期市的实践强化了她对预感的信任。如果谢眉不是说出这两个字,那么无论今天提出什么理由,李柔衣都会把她驳得体无完肤。唯有面对预感,她无话可说。再说预感无形无影,神秘莫测,且随时可以改变,去反驳它岂不是可笑之极?

你说了这么多,完了吗?现在轮到我说了,我可以说吗?谢眉估计李柔衣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便轻声问道。她当然还有话说,她要绝了李柔衣的念头,她的后发制人之计运用得恰到好处。

李柔衣在微微喘息,眼睛里已不再射出强光,她的锐气已经用光了。

谢眉开始说了,从七年前一直说到现在,虽然有不少添油加醋之处,但她说得有条有理,有血有肉,两人怎么一块谈期货,一块游泳,一块幢憬末来,一块计划另开新路,重新创业。她还把游泳池边的照片,一张张的拿给李柔衣看。她的神情无比诚挚,口气十分动情,完全将李柔衣置之事外。总之,什么办法能刺伤李柔衣的心,她就用什么办法。

她看见李柔衣听完之后脸上的颜色就象垂死挣扎的病人。最后她用了最有力的结束语:不管我多么爱他,那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一点,他是真心爱我的。

就在那一刻,就因为那一句话,谢眉成了赢家。要是她稍有犹豫,稍有胆怯,李柔衣就会把她看穿。随后李柔衣又喝了多少杯泸州老害,谢眉已经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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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吕奇却在苦苦思索挽回的计策,那天从李柔衣宿舍出来后,他茫然若失,不知所措,一个人在街上逛了几个小时。失去李柔衣他才知道她对自己的重要性,心里怅然无限。

此后一连三天,李柔衣没到大金上班。碰巧阿海又来找李柔衣,吕奇便打电话通知她。李柔衣答应第二天上午到大金公司见阿海。

阿海知道后,十分高兴,第二天早早就到公司等待。九点半时,李柔衣才来,见了阿海,也只谈些期货的事情。

中午吃完饭后,吕奇到街上逛了逛,想买一些绘图用的尺子铅笔皮擦什么的。在百货商店遇到李柔衣。阿海尾随而来。李柔衣见了,一脸悻悻然,阿海一路陪着小心。走着走着,李柔衣看见商场中有一家健身房,说阿海个儿矮,要是胖起来就不大好看了,请他进去练练。

吕奇笑道:“李柔衣,你就这样对待客户?”

李柔衣道:“这就不错了!瞧吧,以后还有更好看的呢。”

阿海还真是处处迁就李柔衣,点头道,我上跑步机,练五百下。中午本是休息时间,却要在那儿踢踏踢踏的跑什么步,且还要五百下,弄得坐台老板午饭都吃不成了,赶紧放下筷子过来伺候客人。

阿海一上跑步机,李柔衣扭转身子便跑出去,顾自回大金公司去了,把阿海给扔下。

吕奇回到大金,却见门口告示牌高挂:因中心交易所电脑故障,下午停盘半天。正准备进去,忽听叽叽呱呱之声。一群人拥出大门,走在头里的正是李柔衣。

“走,下午没事了,逛大街去!”李柔衣笑道,走上前去,一只手叉进吕奇的臂弯里,兴高采烈地叫着。忽然想起自己与他的关系已经今非昔比,连忙抽回手去。

“行啊,一起去。”吕奇笑道,他也想陪李柔衣散散心。

走到街上,刚到一家大商场门口,忽然一辆红色轿车在身边停下。原来是阿海的司机载着阿海开车一路找过来了。

“喂,嗓子渴得都快冒烟了,去买盒冰琪琳来。”李柔衣顺手取下阿海的太阳帽,扔到吕奇头上。阿海刚转身走开,李柔衣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一只手拽住吕奇,两个人都坐进后座。司机只认帽子不认人,马上把车子开动了,一直开出一二里路,听吕奇说话声音不象阿海,那司机才觉不对头,回头看了看,又右腿一蹬,把车停了,回头对李柔衣道:“怎么把海哥丢了,这车没法开了。”打开车门,猫着腰跳了出去。李柔衣摇下车窗问:“去哪?”司机说找阿海,便站在路边打电话。李柔衣笑笑,对他招招手:“借光,承让。”边说边斜扭着身子从两个座位之间挤到前面去,坐在了驾驶位上。

“你倒好,占据了别人的东西,还赶尽杀绝。”车子开动后,他调侃道。

没想到李柔衣一听此言,马上停车,往后倒,调了一个方向。“这是你说的哟!不让用别人的东西,那好,百分之百遵从。”说罢将车开回大金公司,车钥匙寄在保安处,交待阿海来了还给他。

“你这是何苦?”吕奇问,毕竟阿海是她的客户。

“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不替他作经纪人罢了。你不是说我朋友多么,我就一个个掐死给你看好了。”李柔衣咬了咬下嘴唇,发狠地说。

“早有预谋?”

“百分之三百。”

那天过后,阿海有很长一段时间未到大金公司。

吕奇过去从未见过李柔衣对任何一个人如此不礼貌过——可见自己把她刺激得够深。她如此真心地对待他,自己也真心地爱着她,为什么要伤害她呢?他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79

星期天,李柔衣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说有要紧事,请他过去。

到了李柔衣宿舍,她已经等候多时了。

“今天我们一起去。”李柔衣说话没头没脑的。他问要去何处,她朝窗外努努嘴,说:“什么也不用想,飙一天的车去!”说罢,当他面飞快地脱掉短裙,又嚓嚓地换上洗得有点发白的牛仔衣裤,然后对着半身镜梳理梳理头发,到厨房食柜里拿了些面包、矿泉水、餐巾纸之类的,装进一个大塑料提袋里,又换上一双柔软结实的耐克鞋。

楼下停着一辆小捷达,是李柔衣借来的。当然她领驾照会开车多年了。

李柔衣打开车门,躬着身子坐了进去,发动车子,不等他上车便将小捷达徐徐开动,又刹车,倒退,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停下。她静静地坐着,眼睛望向前方,等待着他。他拉开右车门,身子慢慢地坐下,与她肩并着肩。一切就绪,她的动作却停滞了,既不开车,也不和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脸来问他:“车会开得很快,要不要系上安全带?”他耸耸肩膀。

车子开动了,因为是在市区,速度并不很快。她抿起嘴,神情专注,一言不发。他看见车窗的边上有个蓝色的打火机,便拿在手中把玩着。这车子上有些东西让他想起别的男人,比如精致的铝烟盒、车窗内摇来晃去的胡芦形金属小饰物,还有一股纯属男人身上才能散发出来的烟味儿。

但他并不介意。李柔衣交游广阔,这并不说明她有什么不对。世上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大家都在一起生活,谁也避不开谁。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李柔衣对自己一往情深,他信任她。

小车以不低于六十码的速度前进,市区一辆辆大小各异、颜色殊同的汽车都被抛到了后面。遇到红灯时,如果前面已经排列着长龙般的车队,李柔衣不但不停车,还偏要左拐右弯地硬插到前面去,然后在岗亭警察目力可及的范围内嘎然刹住。幸亏警察们都不想计较,否则一定被罚款。

渐行渐远,有红灯的路口越来越少,马路上的车辆也稀落起来了。路边出现了大块大块的菜地、掩映其中的池塘,高高低低的楼房大多颜色灰暗,且隔开很大的距离。到市郊了。

李柔衣到底要去哪里?此行目的何在?她知道他和谢眉好,对此发泄一下怨气是肯定的。该不会把他载出百里之遥,扔在荒无人烟的野地里,让他这个负心汉独自一个人对着天地山川、日月星辰好好反省一下吧?

他正没头没脑地想着,忽然身子朝前一冲,小车发出很大的响声猛地刹住,但已经冲出红灯停车线好几米远。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个墩墩实实的警察,凑到车窗跟前,先对李柔衣来了个标准礼,然后摇动两个指头,示意拿驾照来。李柔衣坐着不动,伸手摇下车窗,把驾照递了过去,警察拿到手之后,打开看了几眼,又掏出笔在上面写着什么,最后不慌不忙地掏出本收据,撕下一张送进去,换出李柔衣两张五十元大钞,然后转过身子,肩膀一晃一晃地走开了。

过了这个红灯路口,车子大转弯驶上一个四十度的大斜坡,上去之后,只见两旁树木郁郁葱葱,左山右堑,山底下一条白白亮亮的江流尽收眼底。沿江山路曲折起伏,路面不宽,刚好能容两辆卡车交错而过。由于地形险峻,往来车辆都鸣着大喇叭赶路,且车速大都较缓。

但李柔衣却偏偏加大了油门,手指一直按着喇叭不放,车子就象嚎丧似的风驰电掣起来。在如此地形,车子开得这么野相当危险。他很想提醒她,但看她一副义无返顾镇静自如的模样只好作罢。

行,玩命吧,有李柔衣陪着,夫复何惧,他想。胆怯之余,却也有一种悲壮味道很浓的感动:这真是那个聪明美丽,花样年华的李柔衣?为了区区的一个我,竟会如此伤感和玩命?在车上,在盘山公路上,在生死时速中,他的意念仿佛变成了一片薄雾,随风改变着形态。

她表现伤感和忧愁的方式,令他心悸却也印象深刻,他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遇到这种事。他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拒绝李柔衣,她的强烈的爱令他深深感动。

过了一会儿,车速减慢了,她双手把着方向盘,瞟他一眼,忽然问道:“我说,你是怎么泡上谢小姐的?”

“说不清楚,缘分吧。”他含糊其辞。

“你也信缘分?”

“过去不信,现在有点信了。”

缘分,缘分,她一连念了两遍,然后点点头,说了句莫名的话:“行行,就算缘分吧,今后若是有机会我还要翻案哟。”
车子拐了个大弯,迎面一个三四十度的大坡映入眼帘,她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指着下面问他:“下去,放空档,有没有胆量?”

“为什么不敢?”

“要是车祸就一起完蛋了。”

“一起也值。”他一路上告诫自己管住嘴巴,可是一到李柔衣面前努力就通通失效了。

“真的?”李柔衣象医生听诊般侧耳凝神:“再说一遍,爱听的不得了。”

“一起也值。”

她用力拍打方向盘,弄得汽车喇叭连续怪叫。“多么动听的话,可惜可惜,没有带录音机来,否则一定要录下来,让人家听听。”

“有那么感动人?听起来象全世界的云都汇集头上,变成雨点往下落了。”他笑道。

“说不定今晚就做梦,和你一起出车祸,两个人抱在一块,稀里哗啦地滚下一个百米大坡,又滚到悬崖边,从几千米的高处往下坠……”

“够骇人的。”

“和你一起呢,怕什么?”李柔衣看他一眼,脸上漾出凄然笑意:“不过我现在只是个板凳队员,说这些有什么用?精神快餐而已。”

到得山下,只见一个三岔路口,李柔衣把车刹住。

“怎么样,还想不想跑?”她问。

“随你。”

“那我就一直跑,跑得远远的,跑到没有人的地方……”

“悉听尊便。”

“不回海城了?”

“随你。”

李柔衣拉下离合器,忽然加大油门,车子猛地朝前一窜。“算了,不想为难你,还是回去吧。你已经有了相爱的人了,再怎么样我也应该为你高兴,对不对?”她勉为其难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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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沿江公路后,李柔衣朝左边猛打方向盘,车子拐进路边一片树林中停下。她把头伏在方向盘上,休息片刻,而他则坐着不动。

“你早已和谢眉好,为什么不告诉我?”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他诘问道。

“我和她是有些来往,但那之前并没有决定什么啊。”他委屈地说。

“那之前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去淦城之前,不不,也可以说是这三四天之前吧。”

“说清楚点,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比我好?比我聪明,比我温柔,比我好看?还是比我与你的关系深?或者反过来说,你更喜欢她这种类型的,爱她已经到了魂不守舍,失之不可的程度?”她深深地注视着他。

“未必。”他实话实说。

“那么是因为她的纯洁无瑕啰?”

“也未必。”

“这我就想不通了,什么都不是为何选择别人?”

他想说什么,犹豫再三,终于没有开口。

“总之我跟何青松的事你也十分清楚,”提起和何青松相处的那些日子,李柔衣倒也十分坦率:“反正就是关在里面做好事了,而且又是在你鼻子底下,你是这么认为的,对不对?”

“不,别说,不要再提这个。”他连连摇手,表示自己不听。

她叹口气,看着窗外道:“这说明当时我是一个心眼要跟何青松的,也没有拿你当外人,对不对?”

“拜托,别说了。”他的嗓音有些发涩。

“你很在意这种事?”

“无所谓在意不在意,若在意也是因为我太在乎你了。”

“我就是和何青松做过那种事,就是和他结过婚,你也不会怪我吧。”

“他在我之前,有什么好怪的?我但有遗憾而已。”

“那你为何和我分手?”

“没有多少原因,如果那次你不去淦城,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我当时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淦城。”

她犹豫了一下,差点说出是为了替他搞资金,让他成为期市自由人。这事既然没有办成,她也就不想说了。

“就是为了争取客户么,没有别的意思。”

“何必跑那么远。”

“你也不想让我干这一行,是不是?”

“我哪有这种权利,不过想经常和你在一起罢了。”

要是他支支吾吾,或者含糊其词,或者词不达意,他都会彻底失去李柔衣。

幸好他的回答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其实他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才能如此成竹在胸,应答流利。

“我现在明白了。一定是她引诱了你?”李柔衣双手把着方向盘,例嘴一笑。她笑的时候,嘴角稍稍上翘,薄薄的嘴唇紧绷在洁白整齐的牙齿上,表情十分生动。

“随你怎么想。”他还能说什么呢。

“算了,不费那个脑筋了,就算有又能怎么样呢,把你?”

李柔衣说罢,身子往后一靠,闭起眼睛休息片刻。他以为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不想她马上又睁开眼睛,摇着头说:“我还是觉得奇怪,觉得蹊跷,这事儿当中一定有些名堂。”

“又是预感?”

“你告诉我得了。”

“你不是委托何青松打电话说你不回海城了吗?”他终于把真相说出。

“什么?”她瞪大眼睛,惊讶之至:“我根本没说过这种话!”

得知何青松没打那个电话,他震惊了,说明有人搞鬼,会是谁呢?当然谢眉的疑问最大。但是她一直在海城,在自己身边,怎么腾得出手做这种事呢?再说她也不能假扮男人的嗓音说话啊。唯一的可能是她和另一个男人联手做下了这种事。但是去调查真相却是难而又难的,既然不能调查,又能指责谁呢?尽管他拿不出证据,但从此对谢眉有了很深的戒心。

知道真相后,李柔衣一付大难不死的表情,眼中流光溢彩,笑容如春风中绽开的花朵。

“不管别人做了什么,也不管你做了什么,从此一笔勾销。不需要调查,也不需要证实,权当是一个小小的误会,彻底忘掉,好吗?我只知道一个事实,我爱你,你也爱我,这就够了,真爱是不会被谎言和误会毁掉的。”她急急地,以她那特有的诚挚和热情的态度说。

从李柔衣的角度而言,她的话无疑是正确和恰当的,但对他来讲却不那么简单,他和谢眉有了非同寻常的关系,又怎能如此潇洒地脱身呢。他只好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这事挺难办的,容他好好想想。

听他这么说,李柔衣一怔,随即好象明白了什么。她深深地叹口气,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李柔衣过去是开盘必到的,现在却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有时候到经纪室转一转就走了。

他问她,她只说心里木木的,对什么都提不上劲。

多少跟我还是有关系啊,他想起来心里还是有愧。

星期三李柔衣把一个叫白约风的客户给得罪了。那人四十多岁,小眼溜圆,嘴巴长的很突出,有点象狐狸。冬天无时不刻裹一件紫色风衣,到了夏天反而一身黑,领子扣得紧紧的。这人声称对期货无比感兴趣,却总是在帐面上保持两三千元存款,然后坐在交易大厅里观战。从去年冬天到今年初夏,他没有一笔交易,却请李柔衣喝过七八次茶。不过白客户最近仿佛有了些胆量,往帐户上追加了五万元,看来就要动手了。

下班后,白客户又来请李柔衣喝茶,她借口有事婉拒了。倒不是不耐烦,实在是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

“没空?”白客户瞪着两眼,大感意外,过去一叫李柔衣就跟他走了,今天怎么回事?

“这两天心里烦得很。”李柔衣懒得多说,干脆直言相告。

白客户笑道:“那就改明天好了。”

“明天吗,恐怕明年都去不了了。”李柔衣表情很严肃——并非玩笑。

“为什么?”白客户倒也不生气,仍然耐心争取:“我要动真格的了,这半年多好歹把期市研究透了……”

“不干我事,不干我事!”李柔衣忽然发火了:“你找别人行不行?”

“啧——咦?”白客户摊开双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没得罪她呀。”

这是李柔衣第二次对客户发脾气,上次是对阿海。

第二天上午,李柔衣没去上班,呆在宿舍里,忽然想起该交房租了,就打开抽屉点了六百块钱到房东住的地方去。过去房租一交就是半年,这次只交了一个月,女房东好生奇怪,皱起遍布菊花瓣的老脸问她是不是准备退租了。李柔衣说不一定。房东看了看手上可怜的六张票子,叹口气,转身走到里屋去。如此化整为零她是很不情愿的,当然,李柔衣要搬走她就更不情愿了。由于心情复杂,穿过天井走上楼梯时她把脚崴了,此后一连几周脚脖子上贴着狗皮膏药,一瘸一拐地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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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多,有个叫于莉的女客户给吕奇打电话,开口就表示感谢,说他真是雪中送炭,如此大恩一定没齿不忘等等。把他听得糊里糊涂。经过一番曲折,他才弄清真相,原来是李柔衣借了一万多块钱给于莉,并交代她今后若还钱还给吕奇就行了。于莉原是吕奇和李柔衣的客户,赚了一些钱后,觉得两人操盘不过瘾,索性自已上阵,大炒短线,结果不到一个月,本钱输光。于莉不甘心,又借钱入市,李柔衣苦劝不听,这几日又输了个漓淋尽致。债主上门讨贷,吓得于莉不敢回家。李柔衣知道这事后,设法找到于莉,主动借钱给她还债,所以便有了上述之事。他了解情况后,深受感动。李柔衣豪爽大方,乐于助人,且因谙熟“追穷寇”操作法赚了一些钱,类似的事迹巳经不止一二。

但他忽而又警觉起来:钱是李柔衣借给于莉的,怎么还钱却要还到他这里呢?莫不是?他想到李柔衣有可能离开海城,看来她正在在做行前准备工作。

他的预感得到了证实。第二天上午,他到市南区的书市买书,顺便拐到李柔衣住处看看她。

他一进屋就发现有点异样,好象东西少了很多。原来的轻便尼龙衣橱拆掉了,桌子上也别无他物,一个打开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地上放着一个二小两个纸箱,且已捆扎停当。

“怎么回事?”他问:“要搬家?”

李柔衣脸上讪讪的,过来把箱子移到墙角去,低着头,也不说话。

“搬到哪里去?”他帮着移箱子,边问。

“回老家。”

“为什么不通知我?”虽然上次李柔衣在阿海面前说过要走,但过后并无动静,他以为她只是一时想不开才说了那种话。现在才知道李柔衣是来真的。

“本来想告诉你的,可又觉得不是很有必要。”李柔衣声音沙沙地说,转过头看她那些箱子:“再说你也很忙的,对不对?”

“再忙也不至于不来送行哇。什么时候决定的?”

“那天晚上,你走了之后,我上床倒头就睡,倒也不辗转反侧,夜里也不做梦,可第二天一觉醒来,心里什么都变了,觉得呆在这里没多大意思……提不起神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走,离开这里……”李柔衣断断续续地说。

“暂时别走,你不是说我们合作一定能够成功么?”他已经决定告别期市,这时候反而说服李柔衣留下,不管是真心还是权宜之计,总之他不愿意李柔衣离开。

“罢哟!管他什么成功不成功,跟我都没有关系了……”她说,面容悲戚,眼神暗淡。

“我思考再三,觉得还是走为好,走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以后不见面了?”

“不见也好。”李柔衣的怨气又上来了。

他盯着面前的茶几,沉默良久,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柔衣从抽屉里拿出个药瓶,拧开盖子,倒出两粒药,放进嘴里,用开水送了下去。

“生病了?”他关切地问。

“不病还能如何?”李柔衣说罢,走进卧室,往床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兀自立着,拿起药瓶细看其说明。“既然生病了,就得好好休息,这几天我来照顾你。”他想先稳住她。

“不行不行,你要在旁边,我会更难受,还是让我清静清静吧。”李柔衣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

第二天,李柔衣请客,请的是她的客户,他也收到了邀请。这时候请客,什么意思?他感到李柔衣在海城工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今晚很可能是撤退之前的最后安排。

他第一个到李柔衣公寓,阿海随后而至,手里拎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东西。

李柔衣正在厨房忙碌,阿海迎上前笑道:“不用做了,这儿什么都有,马上就可以摆开战场。”他举起手中的东西让她看。
“用得着这么勤快么?”李柔衣调侃道。

“当然,你是我的经纪人,不为你勤快为谁勤快?”阿海一语双关,大概和李柔衣长期接触,口才也练出来了。

“那好,摆上吧。”李柔衣今天似乎肯领他的情。。

阿海吕奇去厨房拿来碗碟筷勺,把袋子里的熟食一样样摆好,食物很丰富:八色冷盘、烧鹅、小鱼干、水晶包子、叉烧肉,渔鲜火锅料,水果、还有两听铝罐的青岛啤酒。

上桌后,阿海为李柔衣又是倒饮料又是挟菜的,十分殷勤,李柔衣也不拒绝,口称感谢,十分礼貌。

喝光两瓶啤酒后,阿海向吕奇请教行情,李柔衣笑道:“你又不是没有发财的路子,跑来做什么期货,当心血本无归,算啦算啦,以后别来了。”阿海以为她说笑,说了句:“不做期货哪能认识你。”李柔衣道:“别贫嘴了,实话告诉你,我就要离开海城了,今儿算是最后一聚了。”阿海大惊失色,急问:“去哪?”李柔衣瞥一眼吕奇,说:“反正,不做经纪人了,做什么都无所谓。”吕奇见李柔衣说话的神态一本正经,不象开玩笑,遂也问道:“李柔衣,你可是说真的?”李柔衣用力一点头,道:“是真的。”说罢,眼望窗外,鼻头发酸。阿海黯然神伤,低头不语。

少倾,李柔衣转过脸来,语气温和地说:“阿海,有件事,你依得我么?”阿海把头点得鸡啄米一般:“依,依!”李柔衣笑一笑,郑重其事地说:“我走后,你要是还做期货,一定找吕奇,行不?”阿海说行行,当然,又劝李柔衣不要走。他哪知就里。吕奇一旁见了,心里又愧又痛。

这一餐虽然饭菜很丰富,但因为李柔衣提出要走,大家都食不知味。

第二天李柔衣又给马宾、严中其打电话,告诉他们自己要离开大金公司一段时间,请他们委托吕奇做经纪人。马宾、严中其说黑豆受到政策性处理,恐怕一时没有行情,得看看再决定。李柔衣犹不肯放过,一再要求二人以后重返期市一定找吕奇,马宾问以后找你不行吗?非得吕奇?李柔衣说那也可以,不过要是万一我不在,你们就找吕奇吧,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我为你们当过一年多经纪人的份上……

晚上李柔衣给吕奇打电话:“阿海、马宾、严中其三个客户归你了,我巳经跟他们讲好,白约风算了,这人根本不象会做单的样子。”

吕奇不肯接受,归根结底,是不想让她走。“现在不谈这个,你病了,先休息几天,怎么样?”他对着话筒大声说,可话没说完李柔衣就把电话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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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柔衣没来上班,吕奇放心不下,下班后又拐到她宿舍去,他没想到李柔衣竟然躺在床上发着高烧。

只一周的功夫,李柔衣就恹恹瘦损,还生了病,令他十分疼惜。她的委顿、疲沮无不与自己有关,想到这里,他非常内疚。
相处多年,吕奇从未见李柔衣生过大病,过去有什么小恙也是自己吃点药就好了。看到她高烧不起,他心里慌得不行。

见到吕奇,李柔衣慢慢坐了起来,可是刚刚试着下地,头脑便一阵晕眩,幸亏抓住了他的手,否则真的摔跤了。

穿着鹅黄色柔软睡衣的李柔衣虽然两颊潮红,头发略有些散乱,但仍是一付硬朗大方的美女相。想到她是因自己而病,吕奇心中甚是不安。

“躺着别动。”他劝阻道。

她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指着衣橱说:“吕奇,麻烦你,从那里拿套外衣来,深红色的,有肩包大缩腰那套就好。”

李柔衣的手滚烫,他摸摸她的手背,又试试额头,然后抽回手来,在嘴唇上吹了吹,仿佛那热度已经传染到手上似的。

让他摸额头的时候,李柔衣本是微微闭上了眼,听见吹气声,心中诧异,睁眼一看,笑道:“怎么,我发烧,难道你也发烧了?”虽然兼有咳嗽病症,她嗓门却不沙哑,仍是那十分悦耳的磁性女音。李柔衣说话时,四周仿佛有水纹状的磁波在一圈一圈地悄然扩展。他喜欢她的声音。

“对了,”吕奇拍了拍自己脑瓜道:“我有时傻得可以,看,你病成这样子,不是立马带你去看病,而是站着发呆,真是大傻瓜一个!”说罢便去衣橱拿来衣服帮助李柔衣穿上,又把身子半蹲,扭着脖子说:“柔衣,来,走不了的话,背你上医院好了。”

她抿着嘴笑,忽然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道:“真的烧得厉害?”

“真的厉害,要有温度计量一量就好了。”

“不过三十八九度吧,有什么了不得?”李柔衣说。 “真的送我上医院看病?”

“怎么不行,你也别把我看扁了,即使是人之常情也应该这么做,何况……”

“何况?好妙的字眼哟!”她的身子摇晃一下,仿佛站久了不胜其力似的,忽然又拿起他的手,贴在自己嘴唇上,道:“瞧,这儿,才是最烫的吧?”

“是最烫。”

他手指触到她的嘴唇,心中一阵畅快。“上医院不?”

“当然,穿好了衣服,你来背我。”李柔衣点头道。

“责无旁贷,保证一步一个脚印,身子一晃不晃,比坐八抬大轿都舒服。”

“可怪,听你这么一说,我好象丧失了记忆,头脑一片空白,从前忌讳的也都不忌讳了,本来我是根本不愿意象个重病号一样给人驮在背上,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的。”

“咱们走?”

“那,谢谢了,从小到大,生病还没有被人背着上医院的。”

“不用客套,下次有这种事一定叫我,保证召之即来,来之能背。”

“给你这么一说,我倒希望多病两次了。”李柔衣说罢,似乎长了不少精神,接过吕奇拿来的衣服,悉悉索索地穿上。

到了医院,医生问过病情,又经过号脉听诊,说要打点滴才能退烧。

刚开始挂瓶时,李柔衣还是脸色绯红,额头滚烫,嘴里不时地讲着胡话,药液输完半瓶之后,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过了半个多小时,忽然醒了,抓住他的手,问在哪里,又说口渴,想喝水,他跑到楼下买了梨上来,李柔衣说头还热,能不能用毛巾沾冷水敷额头,他就拿湿毛巾一遍遍给她敷上。有一个多小时,李柔衣处在辗转不眠中,他就找些有趣的事情,讲给她听。终于,她安静下来,脸上带着微笑进入梦乡,一付所愿己足的模样。

医院其实是没有夜晚的,外面的小径、大厅、楼道、走廊,都亮着光线柔和的路灯,白衣白帽的护士走来走去,还不时有人送来看急疹的病号。

病房的基本色调是白的,墙壁、被褥、桌子、床架、日光灯……在这几乎是纯白的世界里,吕奇陪着李柔衣,心里有种宁静和惬意之感。

季节既己进入初秋,夜晚已有些冷,窗外的一钩弯月,射出几分寒意。外面忽然起了一阵大风,窗前的一棵樟树枝条随风而舞,枯叶落地时的嚓嚓声听得清清楚楚。大风过后,又下了一场雨,气温陡然下降。

约摸三点多钟的时候,李柔衣醒了,再也睡不着。他用轻柔的手势,为她做按摩。躺在床上的李柔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出神了。有一段时间,屋里静得掉根针也听得见,两人默然相对。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对不对?”过了一会儿,李柔衣将身子微侧,看着他问。他告诉她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那好,今晚可以好好的说上一夜的话了。李柔衣慢慢地说,娇喘微微。

“今天你可忙坏了,是不是?我就爱看你那付急猴猴的模样,平时都是不紧不慢的,能为我这样,很满足了,说明我在你心里还是有份量的,对吧?”她眼中忽然掉下一颗泪珠,感念道:“你对我真好,要是能一辈子这样有多好?”

在其后的两三个小时里,李柔衣说了不少话,虽然内容是不连贯的,跳跃性的,甚至是零乱的,但似乎永远围绕着某个固定的主题。

“能得到你的照顾,是我的福气,这个晚上我会铭记在心的,我得感谢生病,不然哪有这种机会。你带我看病,不是怜悯,不是友情,不是助人为乐,而是因为你爱我,对不对?”

“谢小姐很精明,什么都会知道,可是为了我,你好象并无顾忌?和我分手之后,你很后悔,可是又别无选择。我说的不错吧。在谢小姐和我之间,我不想逼你一定说出爱谁,因为这太难为你了。我们,今后说不定还会以某种方式连系在一起,真的,我有预感,这预感很顽固,一直盘踞在我心里。”

李柔衣说罢,眼望窗外,仿佛沉浸在遐想中。

今晚她所讲的每一句话,都令吕奇为之动容,十分受用。他喜欢李柔衣聪明和善良。有好几次,他就差那么一点要向她忏悔了。

他站起来又坐下去,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当她把目光投过来时,他摇了摇头,甚至发出了一声轻笑,那是内心深深的歉疚和巨大的遗憾所致。

忽然,她坐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象从他身上发现了什么秘密。“吕奇,咱们都别装了,她用毅然决然的口吻说,干脆一起走吧,离开这里,离这个城市远远的,就这样走,发着高烧,你搀扶着我,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成为一次永不忘记的逃难,如何?”

“到一个新的地方,一切重头来过。或者回到沅城去,老老实实做你的媳妇,过咱们的太平日子。不做期货了,咱们开服装公司,创一种牌子,把产品打到全国去,如何?”

李柔衣说得很认真,决非玩笑。她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向自己身边,她的手滚烫,然而却蕴含一种深沉韧性的力量。她是那么急切,那么热烈,她是在恳求他!

事情来得太突然,他吃了一惊,随即头脑飞快地转动起来。一走了之倒也省心,什么事都难在开头,一旦做了也就停不下来了。回沅城马上和李柔衣结婚,其它的事以后再说。但是他又很犹豫,这样做对谢眉太残酷了。

她已经穿起衣服准备下地了,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干什么才好。

“病着,怎么成!”他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说,随后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下。

“你还是不能走,对不对?”她看着他,眼神里沉淀着哀伤和绝望。

“厌恶自己,我。”他指了指心口,接着马上转过身去。

经过高烧的折磨,李柔衣显得疲惫不堪,人也消瘦苍白了。吕奇劝她在家静养一段,不要去上班了,说自己会经常来看她的。李柔衣当面应允得好好的。他果然每天班后就赶去照顾她。再过半个月就是国庆节了,吕奇计划放假时和李柔衣一起回老家探亲,他和她同路,她在他前面两站下车,因此绝大部分路程他可以照顾她。

通过这次护理李柔衣的病,他更加了解她了,更加感到她的真挚和可爱。他愿意用现在所做的一切,迅速地弥补自己与她之间的关系,他不想背叛谢眉,但伤害了李柔衣更令他有一种痛入骨髓之感。

不料第二天,当他再来找她时,发现巳经人去楼空。他大惊,急忙去问房东,那老太太也说不清。

李柔衣会去哪里,回老家?或是到别的城市做经纪人?他往她家打电话,李柔衣母亲说没见回来。难道李柔衣竟然出走了?想到这里,他的心揪成了一块。

李柔衣离开后,无限惆怅涌上他心头,她这一走,似乎把他身上某个重要的东西带走了。那天去看李柔衣,临别时他说自己以后会经常来,可她什么也没说,他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匆匆跑回住舍,找出通讯录,向她的客户们询问,嘱他们在经纪公司见到李柔衣马上通知他。

他心急如焚,在上班做单时心不在焉,结果蚀了一把,所幸金额不是很大。

83

谢眉发现这几天吕奇没有来上班。

她知道李柔衣已离开大金公司,吕奇在到处打听她的下落。又听说李柔衣那天生病,是他背着上医院的。那足以说明李柔衣在他心中的份量。

在他住处,一见面,只见他一付胡子拉茬、精神萎顿、了无生趣的模样。李柔衣走了,这就是他不上班的原因,一个平时责任心很强的经纪人,如此反常,只能说明他对李柔衣有一种刻骨铬心的爱。

她没有问,因为一切都是明摆着的。从他住处出来,她心中某个地方仿佛一缕轻烟般生出了惆怅之感,那烟雾渐渐弥散开来,直至充满了心灵的角角落落,令她时不时有一种窒息感。

星期天是谢眉的生日。早上她从商场买回鲜花水果和大蛋糕,然后打的赶往他的公寓。她想借这个好日子和他同游海城的风景胜地。一路上,她心里直犯嘀咕:他明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怎么会毫无反应。

更不可思议的是:当他听说要出去游玩一天时,竟犹豫再三。“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去呢?”他问,显然他已经把她的生日忘的一干二净。

她很生气,岂有此理,他不但忘了自己的生日,连一块出游都不肯,怎么回事?她大为扫兴,扭头就走,他却又随后追了出来。好好,陪你就是,他说。

走到大街上,他招了辆的士,两人坐上去,司机问上哪,谢眉说去西秀海滩。

车子开了十来分钟,他双手抱臂,两眼微闭,身子靠着座位,象在打磕睡。其实他一直在想李柔衣的事。自从李柔衣走后,他的脑子就没有得到过一刻安闲。

“一大早就犯困!昨晚没睡好?”谢眉问。

“哦,不不,我在想点事,李柔衣说有个大客户可能要约见。”他信口说道。他还以为她不知道李柔衣已经走了。为了李柔衣,从不撒谎的他竟也讲起假话来。

“那就回去好了?”她用征询的口气问他,以为他不一定会同意。

“也行。李柔衣说那客户有大公司的背景,据说投资意向很强。”没想到他立刻表示赞同:“所以她叫我马上赶回去。不过根据我的经验这种事十有九空,生意越大越虚。但没办法,为了公司和自己,就有一成的希望也不可随便错过。”他心里发虚,从说话的语气可以听出来。

“没关系。”她口头上这么说,却难掩心中的遗憾和失望。象一首好歌唱到中间嘎然而止,高潮的那一段永远不会有了。她喜欢事情有铺垫地进行,并且要有一个圆满的结尾。今天的事支离破碎了。的士开得很快。她背靠着后座想心事。

她原本计划是先去海滩,然后回到她的住所吃晚饭。一切都准备好了,生日蛋糕、红葡萄酒、水果,一些可口的熟食。点上二十五根蜡烛,两个人,在窗外明月室内烛光的美景中享受精致的晚餐,然后再来一次台风之夜的浪漫之旅。多么丰富而有意义的二十五岁生日。

的士拐上了宽阔的水泥马路。“我先送你回去。”他说。

自己错了吗?是否应该提醒他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如果那样,她相信他一定会改变主意的。不过巳经没有多大意义了。每件事在每个时段都有其特殊的意义,错过时间就变味了。算了,由他去吧。她不无勉强地安慰自己。

的士缓缓停下。“你的住处到了。”他提醒她道。

她满心委屈,前面就是她的住所——晚餐已经备好,生日的蜡烛也插好了,而自己将要一个人寂寞孤单地品味。

他伸手替她打开车门。“晚上有事吗?”她临下车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八成有事。对大客户必须趁热打铁,一顿全歼。否则以后就难了。”他略带俏皮地说:“难道你这儿有烛光晚会不成?”
他已经快猜准了——她心里一动,想说些什么,可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那好,再见。”

“对不起,今天实在抱歉。”他轻轻地关上车门。

车子开动了,不一会儿就汇入了街道上的车流之中。

进得门来,真想大哭一场。她看了看桌上的蛋糕,突然一把抓起来扔向墙上。他妈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啦,难道上辈子亏他的欠他的不成?

她上得床来,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头象被塞进一堆乱草似的难受。左思右想,还是明儿先回老家云城一趟再说,她需要对他冷处理一下,再看看效果如何。另外,自己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

84

周一他到公司没见着谢眉。怕她睡着,一早上没敢打电话。直到接近晌午,他才拨通了她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没人接。他以为她出去吃饭了,不很在意。一点钟他又打了一次电话,还是没人。

他拨打她的手机,一阵盲音。他急急乘车赶到土吉村,只见她住处的大门紧锁,问贵叔,贵叔也说不上她去哪了,只记得早晨自己还未起床迷迷糊糊在电话里听谢眉说她要出远门,具体哪,好象不及说。

她走了,去哪了?他突然飞跑到路街上,拦住一辆的士,吩咐司机向机场方向开去。一路上,司机把车开到了市区最大限速,可他还是嫌慢,弄得司机很不高兴,差点把他撵下车去。

到了机场,进到候机大厅四处寻找,却不见踪影。自然即使谢眉乘机离去,他也不知道她飞往何处。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他想,会不会去了火车站?想想又掉头奔出,打的急驶,半小时后,总算到了火车站,在一排一排的长坐椅当中找了个遍,还是没有。

李柔衣走了,谢眉走了。他回到家里,一口气喝了两瓶啤酒,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半夜里醒来,头痛得厉害,忽然觉得自己异常地空虚,如一个被人遗弃在荒岛的孤儿,坐在石头上望着天际一瞬即逝的流星暗自神伤。

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谢眉的消息。谢眉的客户向他打听她不告而去的原因,他支支吾吾,答非所问,十分尴尬,好象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

周末晚上,他想写点东西,想把一肚子惆怅和懊丧发泄出来。谢眉不接电话也不来电话,但她总会有空看看自己的电子信箱吧,做期货的,不习惯离开电脑的。他找到了她曾经给客户留的电子信箱地址。

他打开电脑对谢眉写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匆匆别去,没有片言只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如果是的话,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我知道,你想方设法帮我,你是真心在爱着我,为我放弃了好多东西,可是我……我觉得自己很虚伪、漫不经心,缺乏胆量和勇气。对你也好,或者李柔衣也好。我的思想太遥远了,比如做期货下单,市场现实如此,而我慢慢的等待,在寻求一种符合自己思想标准的逻辑,这往往是不可得的。我们是真心交往的,对吗?我所感到害怕的是你会发生有什么意外。

当然,我是真诚的,对我的朋友,尤其是你。或者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特别怀念那些倾心交谈的时刻。家里的事、心中的秘密对别人说是相当困难的,可是在你面前,我却情不自禁没有一点勉强地说出来了。我过去就感到自己终有一天会对人说,因为不吐不快,只是不知何时、在何地点、以何种方式、向何人倾诉而已。碰上你好了,一下子哗啦啦全倒出来了,好象一间尘封数年的老房子,忽然把大门和窗户打开,将所有陈旧发霉之物尽行扫地出门——多少年来我只遇上这么一个机会,你是神奇的,有把我内心深处某种东西引导而出的能力。

不管我们今后还能不能在一起,现在你走了,我非常苦闷,似乎心中郁结着很多理亏的东西。

你也在想我们的那一晚吗?无论怎样,我会时时地想,刻骨铭心的。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信箱,看了之后会不会回复。他叹口气,哎,一切随缘好了。

一段时间他的消化功能好象衰退得很厉害,吃不下多少东西,还经常闹肚子,买了一些药品,服后也不大见效。偏偏这个月跟他接触的意向客户特别多,有一次在一周内竟来了四位,弄得疲劳不堪。月末的一个晚上,陪一个客户喝茶,聊着聊着他竟靠着椅背睡着了。那个客户拂袖而去,从此再也不找他。

期市清淡,而他比期市还萎靡不振,连每天必做的期市作业都中断了,早上经常睡过头,开盘后才懒洋洋地踱进来,令鲍余大为不满。

整整一个月,仍无谢眉消息。他照例打开电脑,还是没有回复的信件。不管它了,眼下还有些行情,赚点钱再说。不错,就是知道她在哪,要去见,也得赚够路费钱。他决定振作起来,准时上班并集中精力思考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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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谢眉在电子信箱里看到了信的,但她故意不想回复。他写的信,语气无比伤感,充满了祈盼的意味,他以自我调侃的方式把他那些刻骨铬心的经历告诉她。她看完这封信,心有所动。

星期天她到兰姨那里,见面之后,兰姨说她瘦了,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她敷衍过去。不料细心的兰姨却发现了蛛丝马迹。兰姨说我从你的眉宇间看到了忧虑,你的爱情不是无忧无虑的,我从你不告诉我你在谈恋爱这事上得出的结论。兰姨说中了,但个性倔强的她却如同注射了一针兴奋剂,越发地要反其道而行之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兰姨太怯弱了,别学她,千万别学她!在情场上岂能温良恭俭让!兰姨现在孑然一身,凄苦度日不是当初怯弱造成的后果吗?她决心一定要用自己的成功来回答兰姨。

她试着去理解他,鲍买和李柔衣都是客观存在,无法再从他的情感世界中抹去,但自己有把握与他结婚走到一起的啊。她与他的关系虽然象精致瓷器的表面出现了细细的裂缝,但因为她尽量把事情朝好的方面想,问题也就不那么复杂了。她知道自己还是爱他的。尽管如此,她觉得不能再用过去那种态度对待他了。得外冷内热,或者不冷不热。若太过主动,反而让他看贱了。

谢眉给吕奇打了个电话,说过两天就去海城,还谎称要带一个客户,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做事总要带上一个小尾巴了,或许是自尊心在作怪吧。

接到电话后他去机场接她。机场出口处,拿着大小行李的旅客陆续出来。他踮起脚,目光越过人群的头顶搜寻过去。

人流越来越稠的时候,她忽然出现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穿着牛仔衣裤,一身休闲打扮,肩上挎个白色小包,手里提着旅行袋,见到他,她露出了微笑,举起左手向他致意。他挤到出口旁边,准备为她拿行李。

她出来后他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一名推着行李车的高个男子。他伸出手去,和她握一握手,然后又要与高个男子握手,以为他就是她说的那位客户,高个男子望着他直眨眼睛,谢眉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臂:“他是帮忙拉行李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怎么,客户没来?他问。

对,临时决定不来了。本来我也……她发现自己说话也有点口不应心。他听出她的意思,心里掠过一股寒流。

他把行李放到车斗里,送她到土吉村。他笑着问她怎么不告诉一下就离去了,回老家这么久忙些什么呢。她也只是笑笑,说声我喜欢,并不做其他回答。

和过去一样,品茶,喝咖啡,天上有月亮,远处仍然回响着优美的曲子,但是气氛却大不相同了。虽然她表面上高高兴兴,但话语明显少了。

“我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来找你,有时候女人是用脚指挥大脑的。我想我就是这类,让你失望吧。”她用极其平淡的口吻说。

他心里一凉,知道她还在生气。其实经过那一夜以及到她的离去,他心里想了很多,他已经决定只要她回来,自己将好好珍惜她。

“如果我们这样就算失望,将来的生活还有什么词儿可用。”他流露出与她在一起的愿望。

她心里暗乐,但她不动声色,看他一眼,“是吗?你说的好听,但是我希望你做的更好,不然还有什么将来。”

“我会努力做好的。最起码做得不让自己失望。”他明白这时候女人需要听些好话,需要多些慰藉和关爱。

虽然谢眉和吕奇又和好如初,但是周一发生在六零六经纪室的一件事又让谢眉受到伤害。她现在已经很容易受伤了。当时她正准备做单,身旁的他接了一个电话,大概对方的声音有点象李柔衣,他误听了,竟激动得跳了起来,把身后的转椅都弄翻了。你在哪里,在哪里?他对着话筒又喊又叫,对方一定是吓坏了,连忙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晚上他没有来,要是在过去,她会心神不宁,殷切期盼,可现在也不怎么在意,她在看台湾电视肥皂剧,居然比和他约会的兴致还高些。

她确实是爱他的,但她已经悲哀地感到自己现在并不是非他不可的。并不是没了他自己就活不下去。但也只是现在!以后呢?

回到海城后,她不时地反躬自问:我是不是在要求他履行某种责任?那一夜初尝妙不可言的滋味之后,她觉得幸福象温汤一样在全身流淌,时时都有再来一次的冲动,但是自从对他失望后她竟然偶感失身的遗憾和痛苦,觉得自己的身子失去了蝴蝶般的美丽和轻盈。当然那一夜是她引诱他,但对女人的身体来讲结果却是一样的。

又过了数日,谢眉曾联系过吕奇老家的那家市证券公司打电话来了,同意先要她,但要试用试用看,具体工作是为客户报盘。

真是的,这行业这么熟了,还要什么试用试用看。但也没有办法,求人家嘛。他感到很委屈她,他以歉疚的语气对她说,到那里行则留,不行就回来,不必勉强,反正经纪人的工作本身就是来去自由。

她叫他不用担心,说自己会把事情处理好的,然后再帮他找好工作,让他过来,这样他可以照顾父亲和家人了。

她要吕奇表态,是否愿意和自己结婚,如果他答应她就准备去沅城工作。他自然是答应了。

86

李柔衣为了排遣心中久郁的愁闷,离开海城到了祖国南端的岛城。

岛城有着无与伦比的气候条件,四季芳草茵茵,鲜花怒放。随着改革开放的贯彻深入,依托优越的自然资源和各种优惠投资政策,这儿更加璀璨夺目、八方来风。

李柔衣坐在洁白的沙滩上看海。这地方的海水特别透明,天空特别湛蓝,显出人迹罕至的初始状态。海边有人做租马生意,马脖子上的铃铛一旦有节奏地响起,说明有游客骑上马背了。那马撒开四蹄,在海浪舒卷的沙滩上奔跑起来,沙滩和海浪的分界线很流畅地从马肚子底下延伸开去。戴着三角斗笠将脸下半部蒙了毛巾的当地妇女在椰树下搭了木架卖椰子,两块钱一个,椰子水既清香又甘甜,用来解渴最好不过。游完泳,换上宽大洁白的短衣裤,沿着无数碎小卵石和贝壳铺就的沙滩小径走去,头顶上海鸟在翻飞翱翔,海风仍然调皮地从袖筒和裤腿里钻进钻出,不时地把它们吹鼓或弄瘪。稍远处,也就是公路和沙滩之间的宽阔地带,一排排白色塑料凉棚里摆着大桌长椅,每个棚里都有明火,可以让游客即兴烧煮渔鲜来吃。大海蟹张牙舞爪,斑点螺肆无忌惮地伸出了所有的触角和大部分的身体,透明的基尾虾不断地从水盆中弹射而出,旋即被排档主人的儿女们——一个个天真活泼的孩子从地上捡起来扔回盆中,但虾们似乎不甘示弱,纷纷又弹射而出,于是又拾、扔,又跳出来……如此反复不止,惹得一班食客开心地大笑。海鱼虽然未必都是活的,但味道却是绝对纯正的,没有一丝储存过的杂味,贝类不含沙子,虾是甜的,只须花上几十块钱就能大快朵颐。

吃过晚饭到靠海的草地公园去,公园大得难以想象,绿绒绒的草地一直伸展到目力所及之处。游人三三两两,或走或立或卧,有的放风筝、有的溜狗,有的推着载着幼儿的童车,也有一对对的伴侣坐在草地上促膝谈心。海风一阵阵吹着,拂去了白天大阳留下的余威,撒下爽人的清凉,不过也经常来个恶作剧——一不小心,人们用来装杂物的塑料袋或是垫在屁股底下的旧报纸就象生了腿儿似的溜走了,追都追不回来。风是不肯停的,银盘似的月亮却静悄悄地悬在夜空中,洒下一地的清辉。草地的另一边,是繁华的都市夜景,枝条婆娑的椰树林在草地和大街之间隔成绿色围墙……

她以为在这么遥远的地方,这么美的山水之间,会逐渐淡忘吕奇了。然而所思所想,仍然或多或少地和他发生联系。她想象在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大海里,与他一块追波逐浪,尽情嬉戏:租一个红白相间的橡皮艇,躺在阳光下、波涛上,飘啊飘;在洁白的沙滩上,要他用沙子把自已整个身子埋起来,让阳光照射着,浑身产生一种酥痒的感觉。当然可以一起到近在咫尺祖国最南端的大海去,到原始森林去,在那儿携手漫步,在那儿喁喁私语,在哪儿卸下所有的俗事包袱痛痛快快地玩。她漫无边际地想着。

第三天她在海边遇上一个小伙子,高高的个子,英俊潇洒。据他自我介绍,还在大二,是念生物的,喜欢到处走走,以开阔眼界,加深对大自然的认识。

她看出小伙子既聪明又本分,有点象吕奇。“你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小伙子对她很有好感,遂好奇地问。
“我不干什么,只想随风飘飘,很快活啊。”她笑道。

他也笑了,那张英俊的脸笑起来让人喜欢。“你说话很哲理。”

“不,应该叫做很天文或者很自然。大自然是一切哲理之母嘛。”她调皮地纠正他的说法。

小伙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的话听起来很怪,其实颇有道理,只是表达方式独特而有趣。

大多数时间人都在为衣食奔忙,只有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才会向生命发出疑问。她眉间掠过一丝忧伤。

“你好象不高兴,遇上什么事了?”小伙子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谢谢你的关心,我就是来这里疗伤的,当然,是心伤。”

“想开点就好。哦,你做什么工作?”小伙子转换了话题。

“你猜猜看。”她眉头一挑。

“哦,我想,你好象很智慧很自由,对了,好象很有钱,”小伙子寻思着,“这样年轻的女子,要工作嘛,应该是金融行业的经纪人、投资顾问了?听说那行业很赚钱,过的很洒脱,是吗?。”

“差不离,你很聪明。”她赞赏道。这小伙子说话跟吕奇一样考虑周全。

日子过得还真快,在岛城转眼过去了一个月,李柔衣除了碰上这位小伙子无拘无束地一次闲聊天之外,剩下的事就是看日落月出,看满天繁星、看海浪、看帆船、看游客、看自己。

87

谢眉回来了,李柔衣却好象永远地从世界上消失了,喜和忧仿佛成了两种互不相溶的物质独立存在,令吕奇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李柔衣走后,他经常安慰自己:我不是还有谢眉么,现在李柔衣不在了,一切都可以步入正轨了,奇怪的是还是不能转悲为喜——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实际上他也深爱着谢眉。他本来已经从不堪重负的三人关系中解脱,应该轻松会儿了,但是现在却产生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空虚感。

十月上旬,期市似乎人气旺起来,十一月黑豆合约骤然增仓达二十余万手,连远期一月、三月合约也增加不少仓量,很多客户蠢蠢欲动.

这几天,公司总经理鲍余似乎特别兴奋,每天早早来到公司,也有很多新面孔客户在他办公室进进出出。

吕奇自然明白,短时间内陡增如此大的仓量,这肯定有一波大行情。但行情来得好快,似乎有些不正常。对于静寂多时的期市,这时候有资金进场,有客户来炒做,自然是福事,只是没有中小散户的跟风抬轿,大户又去赚谁的钱?果不然,市场消息传开来了,说苏杭一带几家有钱的个体老板连同京城一些有背景的爷们,想在十一月黑豆合约上做多,其目的是想挽回在八月黑豆合约上做多亏的钱,至于行情被拉抬多高,那就不好说了。

这时恰逢国家有关管理部门对有些试点期货交易所若交易量不济或存在投机行为将被取缔、归并做出明示,可谓是多事之秋,众交易所都在比拼之时。吕奇想,就是了,这行情不简单,但不管怎样,只要有大的行情,自己就要去抓住它,机会不会有多的。

第二天,吕奇一到公司就被鲍余叫去了,鲍余很客气地招呼吕奇坐下,然后笑咪咪地说,“小吕,你进公司时间不短了吧,你的做单成绩和谦虚谨慎的性格我是非常称赞的。”

吕奇不知道鲍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想,找客户做单自然赚多亏少,但所下单频率不高,不见得给公司赚了手续费,这会儿,鲍余这样抬举我,肯定是要交待我做些什么事,并且不会是小事情。想到这,吕奇不免更加专注地听鲍余说话。

“小吕,你知道的,客源以及市场有无行情一直左右着公司的生存和发展,现在公司客源不多,尤其赚钱做得长久的客户没有几个,面临着这样的趋势,你说,我们还能不能生存下去?”

“自然,鲍总您说的绝对没错,我也一直对目前的期货市场担心。”吕奇附合说。

“这就对了,”鲍余拿起手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眼下行情不是就来了吗?据我的信息是轮多头行情,只是我没有操盘经验,对行情波动拿捏不住,当然,这种机会是不多的,你看,这几天持仓量一直在增加,我想,我们绝不要错过这样的机会。”

听鲍余的口气,无非是在这波行情上做单罢了。吕奇暗忖,只是资金上不知鲍余怎样想法。莫非鲍余看重自己谨慎操盘的作风,让自己……

果然,鲍余马上切入主题。

“资金上我早有准备了,前几天我一个拜把哥们转来了一千万元的资金到公司帐户上,说是让我帮他好好赚一把钱,我思考来思考去,打算让你来做单,我对你绝对有信心的。”鲍余在说到“信心”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这也是我们公司客户人气旺起来的一个好时机。”

吕奇哪里知道,鲤余在动用公司的风险保证金,用公司的资金和客户的资金做单,这是在欺骗公司股东和做现行期货条例不允许经纪公司自营的违规事情。鲍余当然知道,作为经纪公司的负责人和高级管理人员也是不能直接参与下单交易的。鲍余想到利用公司的资金赚一把,至于赚或者亏的结果,他也想的很清楚了,当然,对于亏谁也不情愿的,他冒这个险,自然就要把亏的风险降到可以用一切措施来控制,他打吕奇这张牌,无非是吕奇成功的把握大一些罢了。

有客户让做单当然是好事,又是大户资金,这说明鲍余还是看重自己的。大金眼下急需有大户资金帮助带活公司。再说盘面上持仓量持续递增,大行情真的来临,换谁谁都想跃跃欲试、想入非非,何况吕奇这类钟情期市的有心者,对期市有着刻骨铭心爱恨的经纪人。

吕奇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征征地看着鲍余,流露出一些疑惑的神色:好事说来就来了。

“你就用心去做吧,你的经纪室就做为这个大户专用指挥部好了,怎样做单你自己去掌握吧,我绝对不干扰你的决定,只是每天收盘时的结果要告诉我。”鲍余走到吕奇身边,用他那只肥宽的手拍了拍吕奇的肩膀。

“那好吧,我尽力而为。”吕奇隐藏起内心的喜悦,下决心一定要抓住这波大行情。

尽管这是天大之喜事,但李柔衣不在,不能分享,吕奇也无意对谢眉说起,心想待赚到钱,再让她们分享自己的快乐吧,也许那时,自己的感情难题会迎刃而解的。

吕奇查了一下谢眉在大金开设的帐户,还有八万余元,他决定尽心经管好这个户头,能够在这波行情中赚些钱,弥补自己对谢眉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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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黑豆合约在市场一片看多声中果然一路攀升,三天来已升了二百余点,不少客户开始还怀疑市场尽知的消息定有妙作嫌疑,这一下好了,行情已甩开步子上冲了。消息真的没错,客户们个个后悔没有提早下单,现在下单还来得及吗,还有多少上行的空间呢?

吕奇知道,市场消息有时是个宝,谁先知道谁就赚大钱,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机构大户有时就是用市场消息来哄骗中小散户,让市场消息变成一把不用手执的飞行的利刃,让中小散户自行宰杀。但不管怎么说,持仓量、成交量和价格是不能骗人的事实,只要细心揣摩,总能看出多空走向的端倪。

吕奇接手鲍余的委托后,已按其看法下了二百手买单,算是顺着鲍余的意思试试看,如果现在平仓的话,有五万余元进帐。但要知道,鲍余这千万元户头,满仓做的话,可以下五千手单,区区盈利几万元,自然不是目的。

十一月黑豆合约又涨升一天,这一下,涨幅已达到四百余点,不少客户纷纷建仓追杀,无论基本面还是技术分析,行情处在上行通道似乎已是不容置疑。

第二日,行情继续攀升,至下午收市时,已封死涨停。一些做多的客户心中狂喜,只是封涨停了,再下多单成交不了,更多的客户急得直跺脚。

一月、三月黑豆合约跟风上走,不少客户在一月、三月合约上建仓 ,只是行情波动幅度不是很大。

吕奇暗忖,这行情来得太快,做多的市场消息路人皆知,难道就这样一路涨升上去,都做多了,还赚谁的钱?可能是一招釜底抽薪之计,何况从现货供求关系看,价格已偏差很大了。

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吕奇便在昨日涨停价格之上五十点挂卖单平仓 ,欲待开盘借昨日封涨停之势获利出场。

自然,行情开市即涨,更一度直杀涨停,吕奇卖单平稳出场,草草一算,获利十五万元。只是行情涨升更高,似乎有些亏了。

行情在涨停之后又打开来有所回落,客户们赶紧掩杀,迅速开仓筑底,指望行情还有八百一千点涨升空间,传说这也是市场消息。

得知吕奇买单太少又急于平仓离场的情况,鲍余暴跳如雷,急忙跑到六零六经纪室质问吕奇。

吕奇说:“我自有道理,若不信,你自己下单,这当儿还来得及,我没有给你耽误事情。”鲍余也无奈,便不多言,只说接下来你要看准了,多加一点单。鲍余气吕奇起先未将一千万元满仓操作,不然的话,有多钱可赚,当然,在当时看来,这只是笑话,谁敢这样做呢,谁又知道行情说上就上呢。

吕奇看了看十一月份合约,持仓量已升至三十八万手,如此大的仓量,行情缓缓涨升三天才开始封涨停,似乎不在情理。参考一下资料,历史上黑豆合约到三十万手持仓量有两次,这两次都受政策干涉后迅速下跌。只是这种参考并无现律可寻,今是昨非,但无论怎样,仓量过大 ,主力机构绝对会考虑万一政策干涉的影响。

吕奇又看了看日期,周五了,接下来将有两天休息,客户们如此持大仓过周末,多少些有些紧张,只怕这个周末不好过了。
吕奇又仔细看了看一月合约,一月合约推出来价位一直未下走,目前十一月合约飚升,一月合约也只是涨了个百来点,与十一月合约价位相差不多,持仓量却增加了九万余手。

看出来了,主力机构可能暗渡陈仓,同时在操盘十一月、一月合约,虚实并俱。如果是这样,十一月合约不再涨升或者开始走跌的话,那一月合约肯定将大幅跳水,主力机构也可能迅速平掉十一月合约的大部分多仓,转而打压一月合约,达到暴利目的。何况,此时期市本身不景气,客户悠悠晃晃,心态不稳定,哪有固守积极之心。

想到这,吕奇抓起电话,迅速将所有户头转到一月合约上,并满仓做空单。当然,吕奇也顾忌到鲍余是否反对,但既然已让自己全权负责,就不管那些了。

十一月合约以涨停报收了,吕奇似乎判断有些失误,好在一月合约并未有多少涨升。

这一周绝对是让期市人津津乐道的,周末惶恐的更是大有人在。

89

周一,吕奇早早地端坐在电脑前,一场大战即将开始,这多少关系到吕奇的人生命运。如果说大亏大败,在期市是平常事,但这次有鲍总的千万元户头,有谢眉的,有……应该说,吕奇手里握着一张生死票,但这票又不在吕奇手里,在无情的期市中游荡,谁知道期市的脾气呢?

开市了,十一月合约迅即上窜了五十点,跳空高开,涨升的预兆啊,市场上一片追多之声,连一月、三月合约上客户们也纷纷揸单。

吕奇起身住杯子里倒了些热水,但端到嘴边嫌烫又放下了,这时候什么事物都不存在了,得聚精会神紧盯盘面。吕奇又担心鲍余来质问,索性起来将门反锁,又把电话筒搁起来。

从内心上讲,吕奇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坚定自己的判断。从业多年了,吕奇做单一直小心冀冀,谨慎再谨慎,多次判断准了行情,他就是没有满仓冲杀,这一次,可谓是拼了。

是啊,人生能有几回搏,希望用这种搏杀来驱赶感情上的惆怅,也希望这次搏杀带来好运。他又想起了李柔衣,她甜甜的笑意,亲和的身影,这时她去了哪呢?谢眉又似乎在冲着自己嗔怪,我都将自己交给你了,你还在想其他女人,真不知害臊!他打了一个激棱,思想又回到行情上来。

门外似乎有人在敲门,他想可能是鲍余罢,不予理会。

门外还在敲。吕奇只得去开门,只见客户眼镜链儿急急忙忙的,手里拿个皮包冲他嚷道,“这么大的行情,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你赶紧帮我开个户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十万元现钱。” 说到朋友两个字,眼镜链儿似乎停顿了一下。吕奇知道,这肯定是眼镜链儿情人晓梅的了,开户的身份证拿过来,果然是叫杨晓梅的四川女子,身份证上的照片头有些大,眼睛似乎更大更有神,那是一种妩媚的眼神,自古四川美女多风情,眼镜链儿就是被她勾得魂不守舍,听说与妻子闹离婚来着。眼睛链儿也是个文化人,心想自己与晓梅应该是郎才女貌,叫配对呢,谁叫自己以前没钱,娶个相貌平平的女人凑合着过,现在嘛,有些不一样了,有钱了,生活激情享受才开始。自然,给晓梅在期市开户的钱还不是他眼镜链儿的。

吕奇笑了笑,拿起电话,叫毛经纪过来,毛经纪忙不迭地带着眼镜链儿开户去了。

吕奇只是不知道眼镜链儿这单将怎么做,后来也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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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奇判断有些对了,十一月份合约高开后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继续涨升,一上午的行情几乎在原地踏步踏,可追棒建仓的中小散户更多了,客户们理解这是在蓄势,很快就会迎来新一轮涨势,大家翘首以待。

中午,吃快餐,吕奇碰上文胖子,文胖子对这一轮黑豆行情视而不见,不凑大家的热闹,反而去做胶合板,只是胶合板行情处于盘整阶段,方向有点儿不好判断。文胖子便笑着咨询吕奇。

“吕经理,多日不见,好像一个人躲在办公室悄悄做单,这次黑豆行情赚大钱了吧,赚钱别忘了请客。哦,你对胶合板后市怎样看?”

吕奇也跟着笑笑,“赚钱嘛,很正常的,多少的问题。你说胶合板,我看那,目前正在做箱形整理,近期内不会有多大幅度的波动。你在哪个价位下的单?哦,那就观望观望。”

在期市,一些经纪人因为某个客户不跟自己或对这个客户不满,一旦这个客户咨询行情时,经纪人就信口雌黄,随意应付。经纪人的话,要是这个客户听得入耳的话,马上就会受影响。碰上如此不负责的经纪人,客户倒蚀钱的大有人在。还有一些经纪人希望不听教诲的客户输钱,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的观点和判断正确,没准,这个客户就跟自己了。吕奇从来不怀这样的念头,只要客户咨询,就把自己的判断和认为的观点讲解给客户,当然少不了附上一句,“这仅是一家之言,怎样做还得自己拿主意。”即使是当初弃他而去的文胖子,他还是不计前嫌,认真回答。

下午十一月合约又上行了二十点,一月合约持仓量又见增加,就是迟迟未拉开行情的步子。

难道十一月合约这轮涨升就此结束,将迎来盘整行情了?不太可能,如此大的持仓量,肯定有一番作为的,这作为就是机构大户怎样获利。

吕奇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当然,自己在一月合约上满仓操作,行情上可不能搞错大方向,不然的话,即使后市顺着他的判断,但若先来个涨停,那就出现浮亏,保证金就会不足有被斩仓之险,后果不谌设想。

嘿,这行情还真怪了,离收市还有半小时,十一月合约平仓单凸显,并且都是几百手、上千手的,价位要的很低,单一挂上去就成交了。

这样一来,十一月合约转眼就出几万手,但持仓量很快又补进来,看情形,是获利后做的反手空单。中上散户自然建仓价位太高,还来不及有多少盈利,或根本就不愿意出仓。观望者众。

行情变化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至收市时,十一月合约竟下行了一百八十余点。

好家伙,一月合约本身就缺乏强有力的支撑,十一月合约涨的时候,它上行乏力,这下好了,十一月合约下走,它马上反映出来了,收市时,竟跳水封住跃停板。

吕奇站起来,心中暗喜,总算逮着了,但他不动声色,如果这表示主力机构真正的做单方向,即通过虚的手法拉抬十一月合约,然后大力打压棒杀一月合约,那后市就非常乐观了。

鲍余上周末看赚了五万元,竟提出钱去一个温泉度假村风光去了,不知道吕奇周五在一月合约上满仓空单,还以为吕奇又按照自己的思路在十一月合约上追多呢。周一这种跳水行情把他给吓愣了,赶忙拿起电话问公司的出市代表和盘房工作人员,不问即可,一问喜得嘴都合不拢,半天叨一句:“吕奇,真神人也。”

鲍余跑到吕奇工作室,兴奋得抱起吕奇来,吕奇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怎么这性情跟鲍买一样乖巧,说高兴就抡胳膊甩腿呢。只是鲍买已离开自己,离开期市,去了深圳,这是中国经济前沿城市,这当儿,鲍买可能嫁了吧。吕奇心里幽然,唉,还真有点想她呢。

“鲍总,尽管帐面已有几十万元盈利,但毕竟不知后市如何,等盈利稳当出场再说,不过,明天你可不要来打扰我。”

“当然,当然,这是肯定的,”鲍余忙不迭地说,“这样好了,吕奇,一月合约后市肯定得下走,你看都封跌停了,明儿还能飞上去?哦,晚上无论如何我请你吃饭,也算是我做老总的礼待属下。嘻嘻。”

吕奇拗不过,只好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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